22、夜戏终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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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万籁俱静，白日的喧嚣褪去，黯淡月光成了梨花村唯一的光源，忽闻几声鸡鸣自远及近。
不知打哪来的野雉三三两两聚集在刘老三的院门前冲着院子里头打鸣，将原本警惕蹲守在院墙四周的野猫逐渐吸引进而纷纷朝前院大门聚拢，瞳孔散发不详绿光的野猫们皆是凶狠呲牙浑身炸毛，一场雉猫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里正大人，虽说凶手暂不认罪但依二位道长的能耐想来很快便能将其拿下，再说死者为大，您看……可否先让周氏和小虎子入土为安？”
里屋窗门半敞，偶尔有只言半语传出似乎丝毫不受外院闹战影响，昏暗的烛火摇曳出两个晃动的人影，正是刘老三和主动上门商谈关于其亡妻周氏及小儿刘小虎安葬事宜的刘玉海。
鼻息间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烛光明灭间面容时而模糊时而扭曲的刘老三，刘玉海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一想到方道长白日嘱咐他的话，为免打草惊蛇只得咬咬牙继续拖延时间。
“老……老三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此事不急，此事不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他们终归是横死的怨气大得很，一个处理不好那可是要全村遭殃的！这这这……这哪时下葬如何下葬那都是有说法有讲究的，得等道长们下令安排才行，我一个小小里正哪能做得了这主啊！倒是这犯人……我看还不一定就是盛家那几个呢。”
刘玉海说着方老道交代的说辞，忍不住擦擦额头冷汗，一方面是怕的一方面是痛的。他一开口就下意识哆嗦，只好暗中用力掐着自己大腿，钻心的剧痛才能驱散心中惧意，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直视对面貌似常人的刘老三，生怕一秒露怯。
“里正这话什么意思？人证物证俱在，我可是听你说了明日官府的人就会过来抓拿他们的！”
刘玉海心虚无比，心里暗骂自己先前的口无遮拦。摸摸袖中方才让刘老三手抄的薄薄一卷经书，又状似不经意抬头看到屋顶被掀开的几片瓦砖处露出的两双眼睛，他心下微定：“确实如此，只不过今日方道长又卜了一卦后只言道是误会，凶手另有他人。”
“……就算如此，也万不可耽搁我妻儿入土！”
“老三你别激动啊，我也没说不让，只是这个安葬一事可以再商议商议，当务之急是让……”
“哼！里正这番顾左右而言他……”
刘老三打断他的话，下意识搓搓指腹未消的墨渍，心中疑窦渐起，刚想说什么，烛光忽闪无风自灭，室内随即暗了下去。瞳孔有瞬间化为竖状又很快恢复原状，他咬牙起身重新点燃，未曾想刚亮起的烛火扑闪几下便再次熄灭。定定盯着那烛灯半晌，刘老三幽幽道：“或许是风袭……里正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关下窗户。”
说罢摇摇晃晃起身，拖着逐渐沉重的步伐准备去关窗户。
幽暗的窗外忽然飞速飘过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影子。
刘老三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退到刘玉海身后颤抖开口：“里正你看到没？……刚才窗外是不是……是不是飘过去什么东西？”
刘玉海同样浑身颤抖，只不过是被他的忽然靠近吓的，哆哆嗦嗦试图掰开那双紧扒在自己胳膊上的冰冷大手无果，只得佯装淡定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是不是你眼花了？要不先松手我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院落大门突然被砰砰砰砰敲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略显耳熟的闷闷女声。
“家里有人吗？老三？老三你在吗？快开门呐，我和小虎子回来了！”
一室昏暗中，刘老三和刘玉海对望一眼。
“娘……娘子？”怯弱地从刘玉海身后探出脑袋试探喊道，刘老三望着院门的方向一脸惊疑。
“阿爹还有我小虎子呢~我也回来了~你快开门呀~”见他久不开门，另一道幽幽的童音也自门外传来，声音不大却似乎能透过门板，衬和女声的听感还有些不同。
“小……小虎子？你也回来了？”刘老三喃喃，随即又狂喜道，“阿爹……阿爹这就开门让你们进来……”
刘玉海见他真如计划所料准备去开门，心中一阵窃喜。只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劲，他记得这个阶段应当只有‘周氏’鬼魂头七回门的戏码，‘周宏齐’则是要等‘周氏’进到里屋的时候才出场，至于‘小虎子’根本没安排才对。那这个‘小虎子’又是谁？难不成是盛虞河他们的临时安排？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刘老三却是回过神来了，冲着门外大喊：“不对，周氏还有小虎子都已经死了，七天前就死在后山里了！你们不是他们，休想骗我开门！”
听到这话，刘玉海精神一振，这小子可算是不打自招了。只是一想到身边这人是个杀妻害子还善伪无辜的批皮恶鬼，他就忍不住两股战战几欲先行。
刘老三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猛地将原本打开一半的屋门用力合上。
“开门！快给我开门！！我要回家！！让我进去！！”
敲了一会见屋里没有动静，女声逐渐拔高，拍门的速度也愈发快。直至最后一秒耐心告罄，发出尖锐暴鸣的同时将门扉拍得震天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门板拍碎。
刘小虎幽幽的哭泣声也愈发清晰。
似乎是个开战信号。恰在这时，院外对峙良久的雉猫两方终于展开了混战，原本作为背景音此刻倒是喧闹起来，夹杂远隔云端又似近在咫尺的声声幽怨。
“咯咯咯咯咯咯——”
“喵呜喵呜喵呜——”
“老三快开开门呀老三……三郎，我可是一步一步爬着回来的，你看我多挂记你……”
“阿爹开门呀~”
“三郎开门！三郎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
“呵呵~我进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室外瞬间归于沉寂，只余里屋刘玉海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刘玉海眼睁睁看着刘老三终于撕下伪装，直接在他面前来回变化形态，一会是人形一会又变成黄鼠狼，嘴唇颤抖指着他根本发不出任何话来，在那双黄澄澄的竖瞳扫过来时干脆腿一软眼一闭，耳朵贴地那刻捕捉到门外诸多细碎的脚步声以及行动间发出的兵甲碰撞声，终于安心晕了过去。
‘刘老三’没再管他，转而贪婪地望着被月光投映在窗纸上的两道人影咧嘴道：“开门，送上门的补品正好让我吃掉他们。”
祂试图操纵这幅身体，但身体主人显然不会遂祂意。
“不……不行……不能开门……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来报仇了！不能开门！”刘老三试图找地方躲藏。
“你怕什么！我既然能助你杀了他们自然也能吃掉他们的阴魂，给我开门！”
似乎被两股截然相反的无形力量操纵，‘刘老三’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屋顶的瓦砖被人迅速掀开，两道人影同时跳下，正是游方二人。一手桃木剑一手散鬼符，两人很快将那只躲身在刘老三皮下的‘胡大仙’给逼出原形，这只‘胡大仙’近期刚进补魂力大增，在俩人的默契配合下竟也不落下风。
眼见里屋战况胶着，趴在门外观战的蔚鸠和其他捕快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是里头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着实插不上手，只好暗自捏把汗。
蔚鸠看了眼屋顶，只见盛虞河一袭沾血白衣，手持一把金色铃铛盘腿坐在屋脊上，时不时摇晃几下铃铛。铃铛无声，地面的那群野雉却随着铃铛摇动斗志昂扬，将已经被逼至墙角的那群野猫啄得惨叫不断连连后退。
嘴角微抽，她又看了看旁边被一个捕快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他的脸色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他们是在柴房里找到的小虎头，被发现时他跟一堆干瘪的死鸡尸体关在一起，已经奄奄一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方既白时，屋里的动静才逐渐归于平寂。
“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良久，有人小心翼翼问了句。
“那只胡大仙已经被我们封印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方道长一锤定音，捕快们闻言一拥而入，不料没了胡大仙压制那些尸体的臭味扑面而来，众人仓皇退出干呕一阵，缓了缓屏住气复又重新进屋。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已经吓晕的刘玉海以及瘫在旁边看起来已经疯疯癫癫的刘老三，嘴里还在念叨着“我杀了你们那是你们该死，不要来找我，不是我的错……”
就在这一刻，蔚鸠发现手腕的银色手镯变成一道银色光束，与另一道墨色光束重新聚集成一个银色“契”字，这是契约完成的标志。熟悉的魂力注入眉心，在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锁链断裂声的同时，还有小虎子的感谢。
‘谢谢……’
算是如愿了吗？可是她分明感受到了委屈的情绪。蔚鸠有些惆怅地想。
……
在众人忙着缉拿犯人搜罗罪证时，蔚鸠悄悄退出人群，跟早已候在院门口的盛虞河会和。
一见到她，盛虞河就下意识别开眼。
“怎么了？”蔚鸠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
盛虞河轻咳，递出帕子贴心道：“干净的，擦擦脸。”
蔚鸠恍然，面色如常接过擦了擦脸，顺手理了理自己昨晚刻意弄得乱蓬蓬的头发，憋了憋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昨晚演得怎样？够卖力够有女鬼样子吧？”
盛虞河的表情终究没有绷住，轻轻笑出声，衷心夸奖道：“很棒。我从没见过的样子。”
蔚鸠难掩得意，心道小样，她没当过鬼但捉过不少，经验丰富得很。
“还有哪里没擦干净吗？”
“好了，走吧。”
盛虞河笑笑，转身时状似随意抬眸望了眼远处某座高楼。
蔚鸠发觉他的视线有片刻停留，顺着目光过去，惊奇发现一抹淡红。
“咦？阿鸿？你怎么在这？”她伸出手背，阿鸿的爪子顺势抓在她微曲的食指上。
“路过、路过。”
“这么巧啊？那一起回家吧。”蔚鸠不疑有他，将阿鸿放到肩头跟盛虞河并肩前行。
没走多久正好遇上醒来的刘玉海跟着几个穿着官差服的捕快从对面的山坡经过，对方看到他们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脚步加快埋头走到队伍前头去了。蔚鸠跟盛虞河面面相觑，耸耸肩没放在心上。
这边，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方才盛虞河望向的地方，盛今鹤从阴影处走出，啧啧无语：“老大可真是，有够敏锐的……”
说着摸了摸身后轻轻晃动的尾巴，他又回味了下昨晚围观全程的闹剧，忍不住笑眯了眼。
“不过这京娘子可真有意思，哈哈。”
笑着笑着一颗不知打哪来的小石子直直命中他的额头，他痛呼一声随即咬牙切齿：“盛、虞、河！你过分了哈，打人不打脸！”
轻松截住又一颗打过来的石子，他不满嘟囔：“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踮起脚尖在不同屋檐间几个飞跃，终是赶在盛虞河他们到家之前先行回屋了。这个时候盛虞山已经起身整理着被褥，见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禁皱眉。
“看个热闹怎么这么晚才回？没被大哥他们发现吧？”
“自然，我做事你放心。”盛今鹤脸不红心不跳道。
盛虞山不置可否，听到大门传来的动静便推门出去了。
小五也起床了，知道昨晚的事后沉默良久，只问了一个问题：“小虎头有哭吗？”
蔚鸠先是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说：“没有哦，他很坚强。”
小五嗯了一声就回屋练字去了。
蔚鸠抬头看看清晨的天空，伸伸懒腰舒服道：“天气真好啊。”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夜戏终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