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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一夕成长·书房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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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回过头来,恭谨道:
“大小姐有何吩咐?”
阿遥指指她适才在苏攸攸面前痛哭流涕时用过的帕子,扔了满地满桌都是,对小桃道:
“你先去把这些帕子给洗了。”
苏攸攸想说算了,回头周妈妈会收拾,只是还未开口,阿遥便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管。
小桃看着那散落在各处的帕子,一片狼藉,足有十几二十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阿遥见状嘲讽道:
“怎么你是做不得这等活计,还是又在合计着要拿世子夫人说话?”
小桃忙摆手道:
“不是的,不是的,大小姐误会了!
奴婢是在想,大小姐几时回去卓锦园?”
阿遥闻言气得简直想要爆粗口:
“让你洗帕子,你管我几时回去!我几时回去,关你洗帕子屁事!”
小桃却是不紧不慢地道:
“那自然有关的,若是大小姐一时半刻不回,奴婢便直接在这榆园洗帕子,大小姐若即刻便回,奴婢便将帕子先收了,带回卓锦园再洗。”
苏攸攸看向萧渐遥,你瞧瞧,这逻辑毫无问题啊!
做任何事都不忘要时刻跟着大小姐。
萧渐遥咬了咬后槽牙,缓了缓情绪,道:
“我还有话要与苏姑娘说,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你就在这里慢慢洗吧!”
小桃领命,拿了木盆,动作十分麻利,将那些包着眼泪鼻涕的帕子一个个捡起后,直奔院子里的水缸,然后撸起袖子,舀水开干。
苏攸攸瞧着小桃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叹:这丫头不错啊!
阿遥凑上前来看看苏攸攸又瞧瞧远去的小桃,试探道:
“你看好她?”
不等苏攸攸反应过来,萧渐遥一拍大腿,道:
“那太好了,我去跟娘亲说,让她以后跟着你!”
苏攸攸一愣,她这脑回路也太奇特了些吧!
“千万别!我可不要,小桃跟着你很合适,不要辜负了世子夫人的一片苦心......”
阿遥自嘲一笑:
“什么苦心,我看就是想要找个人来监视我罢了!”
话虽如此说,但想起昨日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昨日娘亲派人过来榆园,将睡梦中的她从苏攸攸的床上直接捞走,回到卓锦园,娘亲与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已经候在那里了。
娘亲说往后让小桃跟着她,但她不愿意,娘亲登时就发了很大的火,还连她和小桃一起都打了,声色俱厉:
“你若不愿让她跟着,我便当着你的面打死她,让你知道,她是因你而死!”
……
想到这里,阿遥顿时蔫了,她能感觉得到,娘亲这次是铁了心的,即使将小桃送走,定然还会有下一个。越想越是有种颓败感,这让她不得不收起心中的叛逆情绪,认命地道:
“唉,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别担心,我懂,谁愿意被这么个人阴魂不散地盯梢呢?”
苏攸攸:......
原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这么用的。
阿遥自顾转移话题道:
“攸攸,这次回来,我总感觉家里仿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就是觉得每个人都不一样了,大哥自不必说,同先前判若两人。娘亲整日不说不笑,不是默默发呆就是偷偷掉泪,要么就是发脾气……,还有祖父祖母,他们……也苍老了许多……”
“是因为你三叔与大哥受伤的缘故吧?”
阿遥垂首默思片刻,但终是叹了口气,茫然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话到此处,气氛又沉重起来。
苏攸攸斟酌着开口安慰道:
“阿遥,对不起,我知你大哥的腿伤让你难过,但我爷爷……”
不待苏攸攸说完,阿遥便打断道:
“攸攸你别说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的,大哥那样的伤,治得好治不好,怕是神仙也难说得准,你爷爷但凡有法子定会尽力而为,治不好,那便是真的没法子了……
这些我都知道!
攸攸,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适才我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诉诉苦罢了,可也不知怎的就……,反正你也莫要介怀,该怎样便怎样。”
苏攸攸没想到阿遥会说出这番话来。看着眼前这个明朗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是大大咧咧,单纯率性,不曾想如今竟也这般心思通透。
家里人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样的阿遥,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
苏攸攸想着等爷爷回来,定要好好问问,阿遥大哥的腿究竟有没有医治的法子。
今世她也随祖父学了几年医术,对于治疗一般的病症也算不在话下,以苏攸攸自己的分析,萧渐达那条腿除了断骨,同时也伤了肌腱或者韧带,粗略判断是足部肌腱的可能性较大,是以即使接骨后腿部仍会肿胀,且疼痛难忍。
只不知肌腱到底损伤到什么程度,若是濒临断裂,单靠外敷调养必然是无力回天的,就相当于武侠小说里那些通过挑断了手筋脚筋废武功一样,那条腿便算是废了。但这种情况若是在前世,想要恢复如初却并不难,做个肌腱缝合手术,再加上术后复健即可。很遗憾,她前世未曾学医,对外科手术知之甚少,现有医疗条件也极为有限……
“周妈妈!”
阿遥一声喊,将苏攸攸的思绪拉回来。
“阿遥小姐~”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笑着向阿遥见了礼,又看向苏攸攸,向她点了点头,表示任务已完成。
随后周妈妈又指着外面好奇道:
“那姑娘为何在这里洗帕子,还洗了那么许多?”
苏攸攸笑指着阿遥:
“这你得问她!”
周妈妈看向萧渐遥,见她眼眶红肿,心中明白了几分,便道:
“那丫头可是跟着阿遥小姐的?看着是个能干的,这大热天的,我去帮她一把!”
“哎呀周妈妈,你不用管她!”
萧渐遥一把拽住周妈妈的衣襟,将她拉了回来,弄得周妈妈哭笑不得。
又坐了片刻,苏攸攸突然问周妈妈道:
“小厨房可还有点心?”
“有,有!妙竹姑娘他们都爱吃,你丰伯今日一早又做了好些呢,我这便去拿!”
那边厢小桃将最后一只帕子晾晒妥当,屋里的萧渐遥已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了,美味入口,根本无暇搭理小桃的回话。
苏攸攸向小桃招招手,道:
“过来吃点心!”
小桃哪里敢同她们一起吃,在她看来,能让她进屋呆着就已经是恩赐了。她径直走到阿遥身后,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只是站了一会儿,实在口渴得厉害,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周妈妈适才给她倒的一杯凉茶喝了。
萧渐遥也不搭理她,只一个劲地夸赞丰伯好手艺。
其实苏攸攸知道,这点心就是方外居的经典配方,起初是张顺张伯做的,后来把制作方法都规范化了,只要配方在手,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大抵都差不多。所以这个系列的点心不仅丰伯会做,周妈妈也会,苏攸攸自己也照着方子做过几次的。
因此苏攸攸笑着向阿遥打包票道:
“别的不好说,这点心,只要我们在京城,你便有这个口福!”
说着又看了看小桃,再怎么隐忍克制,到底还是个孩子,想吃点心的眼神又怎能藏得住?
苏攸攸想了想,开口道:
“劳烦周妈妈再去趟厨房,将点心挨样装上一盒,待会儿阿遥顺便带回去给世子夫人也尝尝。
小桃,你也跟着周妈妈一起去吧。”
“是。”
周妈妈应声,小桃却是一愣,看看苏攸攸,又看看萧渐遥,有些迟疑。
“让你去你便去,看我做甚!往后苏姑娘的话你也要听的!”
小桃乖乖跟着周妈妈走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小桃拎了点心回来,阿遥起身,好奇地打开食盒,瞧了瞧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几大盒点心,又摸了摸吃得有些撑的肚子,道:
“这也太多了吧,我娘亲哪里吃得完?”
说着,还瞪了小桃一眼,意思大概是说你怎么也好意思拿的。
苏攸攸嘲笑她道:
“我看你是自己吃饱了就不管旁的人了!
世子夫人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大哥,还有许妈妈吗,你们卓锦园不还有好些人的吗,每人都吃怕是还不够呢!”
萧渐遥听了这话,无从反驳,嘿嘿一笑,毫不见外地连吃带拿,顺势告辞。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攸攸,你能来京城真好!”
苏攸攸送走萧渐遥主仆二人,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远在金陵的师父,不知他老人家可好,她和爷爷到京城已有两日,该写封信向师父报个平安了。
因走得匆忙,并未随身携带笔墨纸砚这些文具,找遍了现下住的屋子,纸笔倒是有,就是没有墨,苏攸攸想了想,索性出门直奔前院萧牧居所而去。
屋外仍然静悄悄,显然萧牧与墨临妙竹他们仍未回来。
落宣面容依然冷凝苍白,但状态比先前好了一些,此时正在屋檐下的石墩上打坐,听到动静迅速起身,向苏攸攸恭谨见礼。
苏攸攸直接道明来意,落宣二话不说将她径直带到了西厢一排屋舍前,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道:
“这是公子的书房,苏姑娘请自便。”
说罢,便飘然离去。
苏攸攸原地愣了愣,这……,合适吗?
其实她原本想说只要借个墨便成,没想到落宣竟直接给她带到了萧牧的书房。
书房虽说不似卧房那般私密,但未经主人同意擅自闯入,即便关系再怎么亲密,多少也有些欠妥,况且,她与萧牧的关系委实和亲密也不沾边。
所以,在她看来,落宣这样做着实有些草率了。
不过,萧牧这些年大半时间在外征战,这书房的使用率想来也不会很高,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苏攸攸迈步进去,屋内有淡淡的樟木香,一排书架靠墙而立,架上除了书籍,还陈设了几件兵器。
书房内各处书籍整理的井井有条,看着的确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不过书案上却是一尘不染,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苏攸攸也不耽搁,径自来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在笔架上选了一只大小合适的小楷,提笔蘸墨开始写信。
第一次给师父写信,总要讲究一下书信工整,字斟句酌,所以每写几个字,都要支着脑袋琢磨半晌。
她自幼与师父无话不谈,这次分别,一路所见所想,着实是有许多话要与师父说。故此写着写着,便不自觉地就抛开一切束缚,开始啰哩啰嗦了起来,最终把信写成了流水账。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马上就要收尾时,回头将前面写过的再读一遍,却发现有几处措辞不妥,容易让师父多想,徒增不必要的担忧,字迹也有几处不够完美,若是就这样给师父看,那是万万不行的。
遂又重新铺了纸,从头再写一遍。
就这样,一封长信写了三遍,方才满意的放下笔,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等墨干的当儿,又发现书案上并无信封,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西窗下有一方小塌,表面镶嵌了缎面软包,看上去很舒适,想来是萧牧偶尔在此小憩之用。此时日已西斜,金灿灿的阳光正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洒在塌上的一只小靠枕上。
苏攸攸在书房内遍寻无果,目光无意间在这靠枕上停留片刻,心中一动,这靠枕,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就在她伸出手想要拿起那枚靠枕时,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轻咳,苏攸攸一个激灵忙缩回了手,循着声音瞧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人,如墨般长发以青蓝色缎带高高束起,未戴任何发冠配饰,半旧的月白衣襟上斜洒着一缕夕阳金辉,却是道不尽的清贵与英挺,芝兰玉树一般站在那里,看着她,眼底唇边都带着笑意。
苏攸攸不禁呆了一呆,饶是看过他卧床沉睡的模样,此时活灵活现地站在眼前,还是令她惊艳不已。
“……嗯,那个,你醒了~,哦,你回来了!我是来……写封信,借……借书房一用……”
话说得有些艰难,连她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而且嗫嚅了半晌,也没叫出那声“萧牧哥哥”。
虽说这几年的书信往来中也是这么称呼的,尽管在爷爷或是周妈妈面前也是这么称他,但此时面对着他这么个大活人,总是生疏地难以启齿,她也不知自己在别扭什么,后来想过,也许分别太久,大家都年长了几岁,已然不比当初,再这么叫,会让人有种故意攀亲近的感觉。
“那攸攸的信可写好了?”
萧牧倒是无比自然地直接唤她攸攸,而且笑得如沐春风,声音朗润悦耳。
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来,带着那久违了的淡淡药香气息,同时随着他走得越来越近,苏攸攸感受到了一种无形气势,这是历经沙场征战的人身上特有的一种气场,虽是不自觉地流露,但仍然让苏攸攸有些紧张,以至于大气也不敢喘,只故作镇定地道:
“嗯,写好了!”
“是写给文先生的吗?”
“嗯,是,写给我师父的。”
“你师父可还好?”
“嗯,师父现在在金陵,挺好的。”
“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嗯,习惯的。”
这一刻苏攸攸像个小学生一般,认真回答着萧牧的每一句问话,正当她静静等着萧牧下一句问话时,一只信封已然递到了她眼前,同时她也看到了那拿着信封的修长手指,指甲修剪地极为整齐干净,连大拇指都那么好看!
“攸攸不是在找这个吗?”
悦耳动听的声音又响起,苏攸攸抬头看向萧牧,萧牧也正笑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苏攸攸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一汪清潭,深不见底。
眨了两下眼睛,苏攸攸败下阵来,低头接过信封,也无暇细想他是何时来的,如何知晓她在找信封,只道:
“嗯,是的!多谢!”
随即快步走到书案前,将写好的信一张张拿起,习惯性地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然后便开始认真折叠起来,还不时比量着信封的大小,折得宽了窄了不合适了,便再展开重新折过。
一通操作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内心慌乱。
萧牧看着她的这番举动,更是忍俊不禁,带着笑意的唇角不断扩大。
这样的场面,倒是把刚刚跑过来的墨临吓下了一大跳,直接愣在了门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从来不曾见过自家公子笑得这般……这般灿烂!
倒是萧牧发现了呆头鹅一般的墨临,仰起头直接问:
“何事?”
这会儿苏攸攸已折好了信纸,正在认真地写着信封,同时也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