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秋分 ...
-
沅忆回到家，照例在后台看数据，与施博士线上交接工作。
施博士对线下策划活动毫无经验，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要跟着沅忆跑活动，学会如何公关。沅忆也打算趁此机会，将施博士打造成品牌形象。一个专业的心理学博士，又具有资深的孤独症训练经验，本来就是最有说服力的IP。
她因为念生的存在而将这件事本末倒置了，现在清醒还来得及。
与施博士挂了电话后，沅忆拿起念生的手机，那个叫杨琦的人一下午打了十来个电话，直到电话没电关机了，沅忆才能放心地拿起手机。
她不想把手机还给念生，所以始终没有接电话。这个手机不可以还给他了，这手机埋了太多雷，任何一个被清澄先看到，那么一切就白费了。
正想着出神，她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白天联系的潢州剧院的管理部负责人龚林琳。
“不好意思，周小姐，现在才给你回复。我们馆长说你履历OK，随时欢迎你加入。就是你真的不要工资吗？”龚林琳不解地问。
“谢谢你，龚经理，工资我真的无所谓，就是希望有机会策划一些公益演出。所以只能以兼职的方式来工作，如果觉得为难也没关系，我这个要求确实有些无理。”
“没有没有，你之前慈善演奏会给了那么多捐助，我们对你印象一直很深，能有你加入，肯定是最好的。”那是一次试水的慈善演出，总共收到的捐助金额也才十几万，沅忆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龚林琳可不想错过这位活菩萨。
沅忆和龚林琳约定下个月正式加入剧院的策划部，她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把上洹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移居到潢州。
接下来就是这两天她最害怕面对的时分。数据已经看完，稿子也撰写完毕，视频素材都已编辑，只剩下面对她自己了。
可是一想到念生，就无端心痛。这种心脏强烈收缩后，真切的生理疼痛，让她十分难受和反感。
为了避免这种疼痛，她开始事无巨细地整理起自己的物件，不需要的东西一件不留。
每扔掉一件东西，她就觉得疼痛能减轻半分。
天一亮，护士就到病房逐一查房，念生问护士能不能出院，护士说起码再住一晚。待护士离开，念生扯了输血管，换上自己的衣服，拿起书包就悄悄离开医院。
他到手机营业厅挂失了自己的号码，又买了部便宜的手机，补办了同样的手机号。身体还是很虚弱，勉强支撑到家，扑到沙发上，又睡起来。
睡到下午，医院来了电话，让他要么回去住院，要么押金就没收了。押金数额比较多，因为没有医保卡，住院保险之类的凭证。
念生猜想是沅忆垫付的。他打开手机微信，所有聊天记录不复存在，他像被抽掉骨头一般瘫进沙发里，痴痴地看着通讯录里沅忆的名字。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从前天晚上睡着后就一直没有醒来的梦。
沅忆不会去德国，她早已对她丈夫失望了，怎么可能还跟着去德国！而且「星星乐乐」刚刚起步，她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最重要的是，明明他们在一起时，眼神流转里有情真意切在，她怎么能扔下他一走了之？
念生痛苦地捶打起自己的头，想让自己醒过来。被锤打的头确实不怎么痛，反倒是心脏疼得受不了。
喉咙因为哽咽又疼痛起来，念生咳嗽不止，他知道家里不会有水，也不费劲爬起来去找了。他在书包翻了翻，找出小半瓶矿泉水，一口饮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休整了一会，又出发赶去医院。
医院的床位还为他留着，护士打算重新给他挂上吊瓶。念生不愿意独自呆在医院，让护士别费心了，直接给他换成口服药就好，顺便把住院费结了，押金退还给他。护士看他气色转好，给他做了常规检查结果都还行，也不再阻拦。医院本来床位就紧缺，要不是送他来的女士心急如焚，非要给他办五天住院，他这种问题一般急诊挂个水，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家了。
拿着药离开医院后，念生又到便利店买了些水和便当。回家路上，他给杨琦打了电话。杨琦在电话里咋咋呼呼，说前一天死活联系不到他，还想着明天满48小时再联系不上就报警了。他心里担心，念生会不会因为签不上经纪公司受到打击想不开了。
念生让他把后面的表演都推了，他想先休息一个礼拜，杨琦有些为难，但口头还是爽快答应了。几年前，念生第一次停止商演前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挂了杨琦的电话，念生打开和沅忆的对话框，停留了一会又退出去。无论发什么过去，梦都会醒，他不敢发。
他来到上洹音乐厅，看着一大幅一大幅演出和音乐家的海报挂在音乐厅的外立面上，那曾是他彻底放下的梦想人生。是因为周沅忆，他才捡起那些无谓的希望，换来的只是让失望都变成绝望。
他又打开和沅忆的对话框，将住院押金转账给沅忆。
在音乐厅前的草坪上，念生对着屏幕里那块橘色的转账框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天色昏暗。
沅忆打包完所有行李，精疲力尽地躺倒在沙发上。
窗外天色已晚，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也不觉得饿。晚风从窗台吹进房间，吹乱了沅忆的头发，她将额前的头发捋顺夹到耳朵后面。
这是念生触碰后又放开的头发，他是那么小心翼翼。那双活跃在琴键上极漂亮的手，穿过她的头发，抓了个空。他该多失望啊。
沅忆四处寻找起手机，想再听听念生弹钢琴。打开手机，跳出微信通知，是念生发来的转账信息。
五千，是住院押金吧。沅忆没有点开，她斟酌了一番。
「徐老师，不用还啦。就当是结算这个月的演出费用和你帮忙的回礼。」
发完这段话，她噗嗤笑出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有且仅有一次的深情，却以俗套收尾。
她回到电脑前，开始寻找潢州剧院附近的出租房。那边临湖的房租费用都不便宜，为了省钱，沅忆找了些小户型房源，打算抽空去潢州一次性都看一遍。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忙的了，但沅忆还是不敢合上电脑，她不敢让自己思绪停顿下来。恰好门铃响了，是沅雯。
“妈，你来啦。”沅忆像看到救星一样，把妈妈迎进门。
沅雯不习惯沅忆这么热情，蹩着眉头撵开她，拎着一大袋熟食，往厨房里走。
“顾妈烧了很多菜，让我给你带来。我这个亲妈都懒得管你，她倒是把你宠坏了，宠得无法无天。”沅雯把熟食一一放进冰箱。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她既心疼又恼怒，女儿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出来折磨自己。一气之下，放下熟食，就往门口走。
沅忆赶紧拉住她，“怎么啦，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你也知道我生气啊！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看看你过得什么日子！”她站在厨房门外，边说边指着客厅，这一指才发现，客厅里堆了机箱行李。她急忙走过去左看右看，“你要搬啦？和程骏和好啦？搬回家？”
“我打算去潢州了。”沅忆胆怯地不敢直视沅雯。
沅雯跌坐在打包好的箱子上，她闭上要摇起头，不停地深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沅忆难得见到沅雯激动地说不出话，赶紧蹲到她身边，给她拍拍胸口，让她别太激动。
“我是去那边工作。我早就想换个环境了，但是你知道我这个年龄在上洹，没有公司要我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朋友帮我介绍，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了。”沅忆没有忍着情绪，她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看女儿那么伤心，又是为了工作，沅雯一下子气消了。
“去多久啊？”
“一年应该要的，后面再看了。”
“那你之前说你喜欢的那个人，什么情况？”
沅忆收起眼泪，坐到沙发上，“处理好了。”她笑不出来，也不想大哭。
沅雯了解女儿，她的笑是伪装用的，给生分的人看，她的眼泪是讨安慰的，给亲近的人看。她总有自己的招去化解情绪。只有面无表情，才是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没招了。
“你什么时候去啊？要我和你爸爸送你伐？”沅雯没有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
“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等那边房子找好了再过去，我会和你说的。”
沅雯又回到厨房把袋子里的熟食放进冰箱，借着冰箱的冷气，压制自己眼眶泛起的炽热。
十月气温渐爽，沅忆在潢州租好房子，临行前去看了乐乐。
她在网盘里找出许多乐乐以前弹钢琴的视频。在乐乐碑前，一首一首放出来听。又将乐乐从前的照片都恢复到手机里。
“宝贝，妈妈要离开一阵了，在这里被困了太久了，我出去透透气就回来。”
这次她没有克制眼泪，她是真的不想哭了，
接近两年的分别，沅忆变了许多。那些迷茫痛苦绝望的日子总算是熬了过来，是徐念生帮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更大的世界里，让她内心的痛苦得以缩小，甚至转变成前行的力量。
“人要活着，总是会生病的，不能说怕生病就不活了。病了就吃药吧。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弹琴，弹完了心情也好了。可能也是一种注意力的转移吧。把对自我世界的关注转移到琴键上，转移到曲子里，让钢琴成为我治病的解药、情绪的出口。当然，它只是出口，并不能阻止情绪的发生。我所谓的治愈，当然不能让我不再生病，毕竟我还要活着，但至少病情能被控制住，不会无止尽地恶化下去。”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秋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