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安》豆章

6、相遇

　　过了国界线，便是黑沼森。
　　黑沼森占地广阔，遍布沼泽，常年浓雾袅绕，沼气浓重，任凭猛烈的阳光也穿不透浓浓的雾气，越往里走，光线越是微弱，到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沼气是黑沼森另一个强大的守护屏障，普通人只要吸上几口，不消一会便毒发身亡，即使魔力高强的人也撑不过一个小时，若入侵者想用火攻焚烧森林，那是痴心妄想，任何高级的火焰魔法进入森林也只有熄灭一途。因此，黑沼森是一千多年来唯一一个没有被他国侵扰过的国家，因其独特的环境，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花大批的人力财力攻占一个根本不适合居住的国家。而居住在黑沼森的生物也绝不会踏出森林一步，体质已改变的他们，除黑沼森之外，无法生存于其他地方。这里是人人向往的和平乐土，又是极致凶险之地。
　　进入森林前，蒂安喝下可抵御沼气的药水，但经过她反复改良的药水药效过于强大，再加上疲惫不堪的身体状况，没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重重地倒下来。
　　蒂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树藤绑着倒吊在树上，浓雾笼罩着整片森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阴森森的气息到处蔓延，一阵阴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既然没在她晕倒的时候杀死她，看来目前的处境还算安全。她想挣脱缠住她的树藤，结果毫无作用。
　　蒂安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出自救良策，可惜肚子的悲鸣严重影响她的思维能力，而且声音越来越响，大有凌驾于林间风声之势。
　　自小优渥的生活环境打造了娇生惯养的胃，她可以挨疼挨骂挨讽就不能挨饿。她隐约感受到胃部蜷缩成一团，正对她进行有声的抗议。
　　“有没有人啊？有就吱一声，我的肚子饿得快成梅干了，来个人理一下我，拜托了。”使尽全身力气喊话，周遭纹丝未动，她彻底绝望了，难道他们要把她风干，做成干尸，挂在树上当挂饰吗！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忽然，树林间似乎有什么在移动，鬼影幢幢，四面八方传来沙沙响声，不明物体正在靠近。
　　蒂安心里七上八下，期待一睹黑沼森住民的面貌，同时担心自己会不会一命呜呼。
　　蒂安几乎把双眼眯成一条直线，借助迷蒙的光线，一个个朦胧的身影慢慢地显现轮廓，离她最近的生物长着粗壮的四肢，壮硕的体格，手里拿着粗大无比的狼牙棒。由于被吊在树上，看不清雾气中来人的真实面貌。
　　带头的生物操着大嗓门问道：“你是维坊的小毛孩吧，一个人到黑沼森来干嘛？在这里睡了三天三夜，为什么你不受沼气的影响？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把你吊在这，饿个十天八天。”
　　“哦，我睡了三天三夜？我的药水果真厉害，可以坚持那么长的时间。”那药是在钦长老的研究基础上再加以调配，把原本一天的药效延长，实际上药效到底能持续多久她也没个准，因为从来没有临床验证。
　　“什么！你说这是你的药？”一大片生物们倒抽气，紧接着是一片哗然。
　　“嗯，可以这么说。”他们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少唬人了，你一个小孩子能研究出对付沼气的药水？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维坊王国早就毫无顾忌攻打过来了。”
　　“我没告诉别人，我知道这药的存在会对你们国家的安全造成威胁，这药只有我在用而已。还有，我们维坊王国不喜欢无谓的纷争，我们的每一场的战争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发动的。”
　　“哼，暂且相信你的话，那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黑沼森离我家最近，所以先走这边啰。”
　　“离我们最近的是天守一族的地盘，难道你是他们的人？”
　　“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她以为他们与世隔绝，想不到他们知道不少。
　　“看你的穿着布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平民，你老实交代好就放你回家。”为首者态度依然强硬，势要得到答案。
　　“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不小心误闯贵宝地，体力不支昏倒在地。”遭了，呼吸变得急速，意识开始模糊，估计药效快要过了。
　　“怎么会有父母放着孩子不管，任她自己到处乱走！你分明说谎！”
　　“你可能知道，天守一族的孩子大都活不过十岁，我想说在我临死前出外游历一番，免得死后遗憾。”
　　“你说的都是真的?”
　　“若有半句假话，我此生吊在这里当你们的观赏干尸，而且，话可以骗人，外表难以假装，你看我像是活得过十岁的人吗？”
　　“是不像，又瘦又小又干瘪，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养你的。”
　　“相信我的话就放我下来吧，我快不行了。”蒂安开始不停地咳嗽，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紫。
　　“等了那么久，你终于发作啦。”
　　“头领，该把她送到圣地去。”一位手下向前禀报，他的头领经常不在状况之内。
　　“哦，快把她解下，带到圣地。”一声令下，手下们群涌而上，乱作一团。
　　“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统统给我让开，我来。”他大声骂道，拨开挡他路的人。
　　他急速狂奔，往森林深处跑去。随着一路深入，森林越发光亮，柔和的光辉笼罩着目之所及的大地。
　　他把蒂安放在一棵参天大树旁，用匕首在树根处凿开一个小口子，透明泛着清香的液体缓缓流出。他捡起落叶舀了些闪烁晶莹光辉的液体往蒂安口里送，慢慢地，蒂安原先青绿的脸色转变为绯红，呼吸也顺畅了。
　　蒂安幽幽转醒，一开始她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眼睑扇动了几下，成功地张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跟刚才看到的截然不同。这里是明亮宽阔，一丝风声也感觉不到的地方，身处其中，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也没有感觉到腹中的饥饿感。哎，刚刚好像有什么甘甜甘甜的液体流进嘴巴里，划入喉咙，一种从来没尝过的琼浆玉液。
　　喝了不明液体后，她现在有足够的精力弹坐起来，拉着旁边的人的衣摆问：“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好好喝哦，还有没有？”
　　他怪异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孩，一般人看到他面目狰狞的样子都会被吓晕，为何她没任何反应？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依她的感觉判断，他就是在她被倒吊起来时跟她说话的人，难道认错了？
　　“你看到我的样子不会害怕吗？”
　　“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耳朵，人有的你一个也不缺，只是长得凶神恶煞，壮得像头牛，头发凌乱，穿得邋遢，其他还有什么我该注意的吗？”她虚心求教。
　　“你不觉得我的额头、颧骨过分突出，眉毛浓密而杂乱，眼大如牛，鼻大而宽，嘴巴太阔，浑身长满绿毛。”
　　“你把自己形容得好彻底哟，除了牙齿太黄之外，其他的还能接受，毕竟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不过你一张嘴一阵香味就散发出来，你是吃了什么吗？”蒂安还是对吃的比较感兴趣。
　　绿毛巨人听到她这番话当场热泪盈眶，开心地说：“终于有人欣赏我了，多少年来人类一看到我像是看到鬼一样，害我都不敢出去见人，老是躲在迷雾里装神弄鬼，今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他说到兴起之处抱起蒂安来个扎实的拥抱。
　　“你冷静点，放。。。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蒂安艰难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他随后而至的绿毛巨人见状，立刻跑过来把紧箍住蒂安的手掰开，救下差点窒息的她。
　　待绿毛巨人心情平复后，他走到蒂安跟前，蹲下，满怀歉意地说，“小姑娘，对不起，我刚才太兴奋了，没控制好力度弄疼了你，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当赔罪好不好？”说完把大颗头伸到蒂安面前，等待处罚。
　　“不用了一支竹竿敲不断一颗大树，要是我打下去，手岂不断掉，绝对不干损己不利人的事情。”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免得等一下他又兴奋起来，自己又要遭殃了。蒂安小心翼翼地挪开步子，退到某绿毛巨人的背后。
　　“你干嘛躲起来，不是不怕我吗？”绿毛巨人带着哭腔，意图冲向蒂安。
　　“停~~~~如果你想我不怕你的话就站在那别动。”蒂安连忙喝止，要是他冲过来，那自己肯定变成空中飞人，然后呈抛物线自由下落，最后死翘翘。
　　“为什么？”蒂安充满惊恐的眼神和防备的动作让他伤心欲绝。
　　“你力气那么大，身子又壮，一个不小心，我岂不一命呜呼！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正所谓距离产生美，让我们的友谊之花盛放在距离之下。”
　　“你只是在担心我会弄伤你吗？那我坐着不动，你就不用怕了。”说完，他原地坐下，挺直腰板，一动不动。“你过来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见他讨好的举动和一脸诚意，蒂安一时心软，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绿毛巨人非常开心，已经好久好久没跟森林以外的人面对面聊天了。
　　意识到他又兴奋起来，蒂安连忙捡起一块石头，在他们相隔的土地划一条线，叮嘱他不要越界。
　　“我叫蒂安，你呢，怎么称呼？”蒂安率先提出问题。
　　“你问我的名字吗，好开心呀，我成为头领后，这里的人只管我叫头领，我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说到兴奋之处，他又想扑过去抱住蒂安，可是蒂安以警告的眼神瞪他，他只好乖乖地坐正，埋头苦思冥想，结果摸摸头，冒出一句让蒂安吐血的话，“嗬嗬嗬，太久没用，真忘了。”
　　“你说的久到底是多久？”她无法想象，这世上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忘了自己的名字。
　　“嗯，好像是一百多年。”
　　“冒昧问一句，单位是。。。年吗？”
　　“是的，我们达奇一族寿命比一般人长，文献记载，最长寿的一位活到了五百二十九岁。”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长命百岁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办到，上天剥夺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同时赐予他们绵长的生命。
　　蒂安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头领，还是。。。”
　　“不行，不可以叫我头领，你这样叫我跟他们没有分别。”他指了指一副呆样的手下们。
　　“你直接告诉我怎么称呼你。”蒂安倍感苦恼。
　　“可以的话，你帮我取个名字吧。”他万分期待地看着蒂安。
　　“我何德何能，你可是这里的头领嘢，要个小娃帮你取名字不妥当吧。”
　　“不会的，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身份地位非一般，况且你比我们聪明多了，我们达奇一族最敬仰头脑聪明的人，他们不会对你怎样。”他身后跪地的一众下属用力地点头。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既然他强烈要求，下属亦无意见，自己哪敢再作拒绝。
　　“唔，叫輫刻好吗，在天守一族古老的语言中，輫刻代表善良和勇敢，这恰恰符合你的性格，你觉得呢？”蒂安脑中飞快运转，头一遭帮人取名字，得慎重其事。
　　“輫刻、輫刻，我以后就叫輫刻啦，哈哈哈！”輫刻瞬间站起，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他的下属们也跟着欢呼雀跃。
　　真是一群单纯的家伙，也正是因为单纯，人生才活得快乐。与以前认识的人相比，他们更加真诚无垢，可能的话，她想真正和他们成为朋友。可惜她只是个过客，不久将要离开。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可以把你的名字也加进我的名字里面吗？这样我的名字就是我们伟大友谊的见证。”
　　蒂安无奈了，“輫刻。蒂安。达奇，感觉有点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喜欢，你们这些家伙们，以后不准叫我头领，要叫我輫刻头领，清楚了吗。”
　　“清楚了。”輫刻的下属们立刻站正中气十足地回答。
　　“你的决定欠缺考虑，要不让我再想想别的名字？”
　　“不用了，我想得很清楚，这名字我非常喜欢，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此刻，蒂安的心情异常复杂，以后輫刻自报家门时抖出她的名字，遇到不认识的人还好，若是遇到认识的人，她的脸往哪摆？人家会说她自不量力，胆敢用自己的名字嵌入黑沼森头领的名字中，此举乃大不敬。
　　“輫刻，你说咱们是朋友，你介不介意详细给我介绍一下黑沼森，由于长期与外界隔绝，人们大多不了解黑沼森的内部状况，甚至没有记载关于达奇一族存在一事。”与黑沼森头领交友千载难逢，不抓紧时间问个清楚日后怕是会后悔。
　　輫刻非常乐意为新交的朋友排解疑惑，何况是他生活了两三百年，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且听他娓娓道来。
　　在神、魔、人、精灵、神兽和平共存的年代，这片森林已然存在。当时，大家称它为无忧森，住在里面的日子无忧无虑，仅仅一阵清风吹散无边烦恼，温和的阳光抚慰疲惫的肉身，动物的歌声治疗受伤的心灵。可惜战争的号角摧毁了昔日的宁静，恶靥之战打响，无忧森也被卷入战场。由于反动势力过于强大，天帝担心他朝一日他战死沙场，山坦卡尼亚的浩劫难以平息，于是他在森林里藏了一颗拥有巨大能量的水晶，当胜利倾向敌人一方时，水晶觉醒，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帮助正义的我方取得胜利，但是水晶的力量几近耗尽，它化作一颗树苗，用仅剩的力量继续保护这片森林。好景不长，水晶的力量逐年减弱，雾气慢慢将森林覆盖，终年不见日光，原本清澈的湖泊变成沼泽地，不断放出沼气，而住在这片森林的达奇一族不愿离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成为这片森林的守护者。为了适应严酷的生存环境，他们的身体变得强壮有力，面目也变得丑陋不堪。
　　蒂安听完后，沉思了会，以上輫刻所说的事历史书都没有记载，应该说她没有看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书籍，似乎他们刻意遗忘这段历史。
　　“我的祖先说过，水晶的存在事关重大，非到万不得已时才能透露水晶的事，各界的野心分子未完全消灭，万一它落入他们手里，整个山坦卡尼亚必定再次战火绵延。今天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出于对你的信任，现在它越来越虚弱，但力量依然强大，刚才给你喝的汁液是它能量的一部分，你的生命与它依存，要是日后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替我继续守护这片土地。”輫刻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生命与我依存？”蒂安当场抠喉，企图把喝进去的汁液吐出来。
　　“没有用的，汁液已经渗进你的四肢百骸，吐不出来了。”
　　“你为什么这样做！”
　　“达奇一族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水晶和这片森林，我们每一代头领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那人就是预言之子，一个将要拯救苍生的人。”
　　“预言之子与我何干，充其量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
　　“开玩笑，我出生时魔力几乎没有，魔法学不会几个，能不能度过十岁还是个未知数，这样的我是预言之子？苍生迟早要灭亡。”
　　“你喝下水晶之树的汁液仍然活蹦乱跳，这是最好的证明。”
　　“什么意思？”
　　“如果没被选中的人喝了这汁液，会立即暴毙当场，而你还好好地活着。”
　　“你拿我当试验品？太可恶了，我以为你是个善良无心机的人，结果，你令我太失望了。”不知今日，悔恨当初。
　　“我承认我动机不纯，但若没有我给你喝水晶之树的汁液，你早就死了。”
　　“若事前知情，我宁愿一死。”刚走出牢笼，又跌入陷阱，她离开家又是为了什么。
　　“小小年纪，思想不要太偏激，你要往好的方面思考。以后达奇一族的人无条件任你差遣，一辈子对你忠诚，危险由我们挡，有福你享。”
　　“这跟我在家有什么分别，我一样是一块宝。啊~~~~~要疯掉了。”蒂安胡乱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既然輫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何不留下来寻求报恩之机，至于预言之子的事，选择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