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情书》枞枝柳

20、烦恼

　　期中考前的最后一天，天气晴，一如往常。
　　盛桔在小笔记本上随手记下这么一句话，看见教室前的班主任老李拿吸铁石把考场安排表贴在了黑板上。

　　还是下课间，好奇的同学们一拥而上，围着考场安排表叽叽喳喳，老李被挤到旁边也不恼，微笑着看着学生们聚在一起抄考场号。

　　盛海中学的考场号不按成绩来排，完全跟高考保持一致，随机打乱了学生的学号安排。

　　孙识闻早在看见老李的考场安排表的一瞬间就做好了起跑准备，此时已经抄完了四个人的考场号走回座位，一张一张分发便利贴。

　　许音在一楼，孙识闻在四楼，盛桔和岑澈都在二楼。

　　孙识闻在发完盛桔和岑澈的便利贴之后诧异道：“你们两个好像在隔壁考场。”

　　前后桌的两人闻声，互相瞄了一眼对方的考场号。

　　盛桔叉腰道：“安排的很好。” 她信心满满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小小的尖牙，“就在隔壁，但是王不见王，很正常。”

　　岑澈努力控制住嘴角的笑意，看她一眼：“很有信心吗？”

　　这段时间盛桔学习的劲头太足，岑澈原本的好胜心并没有这么强，此时被她带的也有几分在意赌局的输赢。

　　盛桔一不小心说漏嘴巴：“很有信心啊，睡不好的时候梦里都是数学题。”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透露了每天睡不好的原因，怕岑澈以为是在焦虑数学的赌约，忙不迭补充：“除了数学题还有政治历史地理题，每天梦的都很充实。”

　　她在说完话之后偷偷看岑澈表情，看起来他没怀疑，在心里悄悄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人发现她在考前的焦虑症。

　　----

　　“要是离考试还有10天，那就会觉得还有好久时间可以复习，复习计划一定可以圆满完成。
　　要是离考试还有1天，那么这一天就会过得飞快，连把错题再看一遍都来不及。”

　　盛桔坐在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缓缓传授自己对于考试复习的经验。
　　旁边的岑澈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讲解，深以为然。

　　放学后要整理桌子的杂物，把教室的桌子排好作为考场，要花不少时间。两个人坐上公交车时已是晚霞漫天的时候。云层浮在如水洗过般澄澈的天上，落日的流光映在云层中，投出一片灿烂的粉紫色。

　　公交车上的窗格如同一块块切好的画布，列出行驶过程的每个瞬间定格的景色，盛桔靠在窗边的风景里，侧脸剪影的光线柔和。

　　车子行驶的缓慢而平稳，她说着话时涌上了些困意，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怀里的书包被她不自觉地当成靠枕抱住，上下眼皮如同被黏住，困得睁不开。
　　就眯一下。
　　她在心里默默地立下一个flag。

　　岑澈听见盛桔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身边只留下轻浅的呼吸声。
　　他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盛桔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或许是这几天仍然睡眠不足，她的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睫毛在闭上眼睛时显得长而浓密，睡着的表情乖巧而平静。
　　熟睡的人不自觉地寻找头的依靠点，她的头往左歪靠着车窗睡了一会，或许是觉得硌得慌，不自觉皱起眉头。

　　岑澈叹了一口气：“真是。” 他伸出手，想用手垫住少女的头让她睡得安稳些，“竟然真的有笨蛋会因为考试紧张的睡不着。”

　　盛桔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他离她多近，她每天的那点小情绪都一清二楚就差写在脸上，怎么看不出来。
　　要是真的不紧张，盛桔也不会天天间断性郁闷地发一会呆，早自习的时候也不会不再偷偷举着课本唱歌。

　　他这么想着，用手心护住盛桔靠着的头。

　　下一秒，睡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不满地嘟哝：“不是……笨蛋。”
　　左肩倏忽感受到重量，盛桔靠在他身边，安心地换了舒服的姿势倚着他，习惯性蹭一下合意的“枕头”。

　　岑澈坐在旁边，浑身僵直，原本为盛桔垫着头的手此刻却像揽在她身后的手，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轻柔地顺势揽着睡着的女生。
　　靠着的人呼吸温热，若有若无打在他身边，有些酥痒。
　　女生睡得倒是安稳，他庆幸着，伸出空闲的右手默默揉了下自己微红的耳朵。

　　盛桔恹恹被叫醒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公交车上这一觉不算太长，却睡的安稳，比她晚上睡得好多了。
　　公交快到站，她像仓鼠一样拿手抹了抹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到站时，岑澈一手拎着两个人的书包，一手拉着刚睡醒意识朦胧的她下车，表情微妙的有些古怪。

　　“你怎么了？” 盛桔的嗓音软绵绵的，疑惑地问走在身边的少年。

　　“手麻了。” 少年瞥她一眼，语气微有些戏谑。

　　盛桔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地笑了一阵，拍着喘不上气的胸口开口，声音满是笑意：“岑澈，你怎么坐公交车都能把手压麻，又没东西压着。”

　　少年看着她，神情又震惊又带了些委屈，过了良久，才缓缓平静下来，忍耐道：“对啊，又没东西压着我，那是谁在压着我。”
　　他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自己的肩膀泛出一股酸痛。

　　盛桔随口回答：“对啊，那是谁在压着……”

　　她倏忽停住，满脸不可置信地问岑澈：“不会是我吧？！”

　　旁边的人别过头不看她：“不是你吧。” 他目光投向遥远处 ，“可能是某个因为考试睡不好的家伙。”

　　盛桔没想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一时间有些愧疚：“抱歉。” 她轻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带了点委屈，“我最近好像真的有点焦虑。”

　　她不习惯向周围的人吐露坏情绪，因为总觉得坏情绪会传染，不想让别人成为包容她坏情绪的树洞，宁愿自己开导自己，也不想说自己笑脸背后隐藏的烦恼。
　　平时盛桔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什么忧虑，在听到朋友的烦心事时总是温柔耐心地开导，可等她遇到烦心事时，却会偷偷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此时此刻，她面对着岑澈，却不由自主吐露自己惯性掩藏的一些想法。

　　“我其实会害怕我考不好。” 她终于坦诚地说出自己最近脑海中的想法，“不是因为赌约，就是单纯因为想到考不好的后果，所以睡不好。”
　　这个原因听着很傻，盛桔也这么觉得。
　　要是被岑澈嘲笑也无所谓了，她自暴自弃地想。

　　“呆瓜。” 旁边的岑澈挑了挑眉，伸手轻戳了一下她额头，“很正常的事，说出来又不丢人。”
　　他语气轻松地回应：“焦虑很正常，谁不焦虑啊。”
　　他对上盛桔的眼神，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神蓦的变得很认真：“憋在心里干嘛，你又不是大圣人。”

　　盛桔眼神飘忽，因为心虚小小声说话：“我不想影响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期中考，我觉得说出来有点小题大做。”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放在身侧的手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在一起，盛桔抬头看岑澈时，能看见自己的小小轮廓映在他的眼睛里，还衬着身后漫天粉色的晚霞。

　　男生的眼神里不知道是因为晚霞的衬托，还是因为眼睛里的自己，莫名看着很温柔。

　　“以后如果不想告诉别人，那就跟我说吧。” 他低声说，如同蛊惑。

　　不知道从何时起，岑澈没由来地，想要做属于盛桔的那个“与众不同”。
　　盛桔对所有人都这样好，这样晴朗又温柔，像盛夏午后透过玻璃窗漫进来的好天气。她会察觉到别人的坏情绪时安慰，会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

　　这样的盛桔没有人不喜欢，岑澈也是。

　　可是他也喜欢此刻盛桔流露出的罕见的低落，喜欢她眼睛里偶然会出现的不相衬的迷惘。
　　喜欢她不被别人所知道的坏心情，喜欢她只愿意在他面前说出心声的样子。

　　小狗的心情大多时候灿烂，和遇见的所有人无忧无虑地微笑，扑腾着凑过去快乐摇尾巴。
　　可是等小狗低落的时候，只会偷偷躲起来，缩在好朋友的身边呜呜抱怨。

　　想做可以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的小狗，也想做在小狗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依偎在它身边的另一只小狗。

　　盛桔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神，仿佛陷入深海中女妖的漩涡，于沉醉中被捕获，怔怔地点头答应。

　　不想和别人说的情绪，好像在面对他的时候，能够被轻松地说出来，被认真地对待。
　　岑澈有时会给人一种疏离感，好像他并不在乎身边的一切，和周围的世界保持可有可无的亲近，只愿意在熟悉的社交范围内活动。

　　但是盛桔觉得，实际上的岑澈，是柔软又温柔的。
　　他偶尔会不小心流露一些没藏好的关心，在大多时候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在她说话直白些时会脸红到耳根。
　　而且，对他说出的所有话语，都会被妥帖认真地对待。

　　“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 她歪了歪头，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是一个灿烂的有些傻气的笑容。
　　“早说你没睡好。” 少年又恢复成一贯散漫的样子，“我家里有褪黑素，帮助入睡的。”

　　“我觉得我今天不会睡不好了。” 盛桔把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因为我发现考不好可以找你安慰我，这样想想也不错，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随时为盛大小姐服务，行了吧。” 身边的少年语气轻松，眼神却认真。

　　两个人慢慢往远处走，落在身后的影子被拉长贴近，仿佛相互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