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魂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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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垂坠，黄昏时分。
陈藐推着余清和在庭院里，忽然一只黄色的橘猫出现，蹭了蹭他那双废腿。随后，陈藐把那只猫抱了起来，那猫没咬他。
“哎呦哪儿来的小家伙，真讨人喜欢。”
余清和一时有些恍惚了，他想起来以前的一段日子。他这一生颠沛流离，如今想来那只是是一段安生的日子。只是有些人，不在了。
长生和陈萑在长廊尽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陈萑看了眼远处的两人，竟有种做长辈的感觉。他问长生，“十九年间，你不可能没有行动吧。”
“我找过，但好几次，都错过了”长生颌首，平静的回答他。
“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你别往心里去。我总觉得你这个师父不称职。” 陈萑一直都很关心余清和，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
“是不称职。”
“说吧，你有没告诉我的事。”
长生呼出一口气，背过身来，不再看夕阳余晖。陈萑上前一步。
“我同你说过，他是轮回相。”
“聪明人都知道余山神被冤枉死，陈萑，你也不例外。”
他听到长生喊自己名字，心头一颤，随后点了点头。
眼前人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那身白袍，低眉抿唇，酝酿着难言之语。寡淡的清香散在他身边，远远的抓着陈萑的思绪。“如果现在有一个法子，能让余山神回来，让他洗清自己的冤屈，改写史书，让天庭还他正道。”
“所以呢？代价是什么？”陈萑眉头一紧，思索道，“和余清和有关。”
“这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你如今进行到第几步了”陈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该不会那十九年间你一直在筹备，只差最后一步。”
“陈萑，你能帮我保守住这件事吗？”长生垂头，“我不想……”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陈萑气得双手叉腰，仰头不屑道，“ 你从一开始捡他回来，就是为了复活余山神。”
“没有”长生当即否认，“我那时，并没有这个想法。”
陈萑气得简直就是像那个被锅盖压着的烧开了的水。
“最后一步是什么？”陈萑问他，气得胸闷。
长生不作答。
“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告诉你那徒儿。”
萧瑟的风波涌起他的衣摆，吹拂的悠扬洒脱。他迟疑着挽道一字，“别。”
风停刹那，吹淡了那寡淡的气味，圆拱的廊面空余惨淡的身影。
“待他死后，我会取走他的双眼。”
他只说了几个字，但陈萑耳朵里，却如扎进了剑刃。
“你简直不是人！”
“ 为了你所追寻的正道，需要祭奠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吗？”陈萑甩开衣袖，愤恨离去“我真是不死心，竟还想救他！”
陈萑走了两步，回首坚决，“春和景明救不了他。”
“你往后，也别来了。”
院子里的枯木长出了苗，灿绿的叶子被阳光晒得斑驳。他在最平淡的日子听到了最残酷的真相。如果命运的轮盘能让他不出生在绫江陈氏，多年后他也不会想起在他医病救人的轰烈一生中，如何都救不回这个千疮百孔才二十出头的孩子。
还在逗猫的陈藐听见门“啪嗒”的一声巨响，又张了张长廊那边只剩长生一人，腿脚轻快的跟了上去。
稀微的风中，几片枫叶缓缓飘落，恍惚着那人瘦削的身影。圆滚的橘猫在少年的膝上蜷成一团，懒懒的眯着眼。少年低垂着眼眸，眼中投射出暮时碎景，他正轻柔的抚摸着橘猫的毛发。
陈萑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人，他生来便是神。
一个有缺陷而不自知的神。
长生心口莫名有些酸痛，他并不知道是为何。
……
余清和知道真相的那天，没有质问没有做出极端的事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了一会儿，平淡的接受了。
是我害死了他们。
都是我的错。
我是罪人。
我不配享有此刻虚无的幸福。
我该死！
少年的脊背弯曲着，他埋头抱膝，幽幽地抽泣不已。
薄暮天，慌慌恐心悸，无人可诉衷肠。
这一切都太残酷了。
好在是拥有过七年光景。
可是我都快忘完了。
……
依旧是个宁静的夜晚。
他靠在长生的怀里，脊背贴着他的胸膛。
半夜蛊毒发作的时候，余清和难得有过几次意识。他看见长生悲悯的眼神，一时可笑一时心痛。如此这般，也无疑是在折磨他。
他想着想着又差点哭出来。碰巧这时长生凑到他右耳边说话，“睡了吗？”
余清和闭着眼没出声。
“是另外一只耳朵吧，陈萑说你那只听不太清。”
余清和转过身来，长生将他搂进怀里。他们凑得很近，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师父。”
“嗯。”
“您能不能和小时候一样。”
“如何？”
余清和又凑近了些，他靠在长生的耳朵旁，吐出温软的嗓音，“亲我一下。”
那时余清和不知哪里看来说父母会在孩子睡觉前亲吻孩子的脸颊或是额头，之后余清和有时候就会让长生晚上亲自己，这样他会觉得师父很爱自己。
“亲哪里？”
少年歪头，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伸出手指指了自己的脸颊。长生握住他细细的手腕，轻轻的拿开，低头。在他将要吻上余清和白皙的皮肤时，余清和微微抬起了头。
他微微轻笑了一下，看着长生有些惊异又有些羞涩的神情。
他搂着长生的脖子，贴在他的身上。他稍微推开了一点，余清和便又缠了上来。
屋里的气温冰凉，但床笫间很是温暖。
长生起身想要离开，他觉得有些可耻。此时被褥都被热得掀开了。
“师父，您要去哪？”
余清和看出了长生想走的意图，长生却说不清话来。
他努力坐起来，长生还帮扶着他怕他摔。随后少年俯下身，手放在他的腹部。苍白的脸色起了一些微红，他用着低沉的语气说，“师父，我帮您吧。”
长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少年的红透的眼睛，削瘦的肩膀都撑不起衣服，破碎的如一盏瓷杯。
“我只会这个了。”
凉夜，烛火，和他所渴求的怀抱。
余清和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这种幸福一直延续到了他与师父离别的那一日。
他坐着轮椅离开长生的那天，是个晴天。
他来到了一座山上，山路不是很陡峭基本都很平，他才能去到山顶。
等到夕阳渐渐下山之时，他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想要自己站起来，在此之前他每日都会做康复的训练。
哎，还是没用。
他摔了下去，很疼呢。
当他从袖子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匕首时，天色涌变，起风了。
忽如其来的一阵风将他的轮椅都吹下了山头。
他莫名感觉到自己就快被找到了，于是揭开了布。
师父，您想要什么，就直说啊。都到今日这一步了，有什么是难掩于口的？在我死后，您取走我的双眼，实在是太寒心了。您既然想要，我给您就是了。反正，废人一个，贱命一条。
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对我来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灾难。
那么，我最后的心愿是，希望师父如愿以偿。
悲戚的风吹过山谷，如泣绵绵，嘶吼不绝。
他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眼睛。
“啪嗒——”
他的右耳听见了不远处的呼唤，长生找到他了。
一头银发被风吹的凌乱无序。
骨瘦的少年脸上死活挤不出一个笑容，他的手上捧着一对血珠子。
长生跪在他身边，眼看着他的徒儿将他的一双眼睛送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倒在长生的怀里，声音极其的微弱。
“去、去救他吧……他需要您。”
“苍生需要您。”
风声鹤唳的阴雨天，长生的心口痛了很久。
他看着余清和的气息越来越弱，却无能为力。那些昔日的痛苦回忆让他泛起心悸。昔日他留不住自己的母后，今日留不住自己的徒儿。
“愿您垂名神纪。”
“愿您苍生为伴。”
“愿您不再为我痛苦。”
风谲云诡的阴雨天，天上的飞鸟一只一只的凄惨将落，萧瑟之风带来久违的寒意，远远的抓着负心之人。
长生的耳朵忽然听不见了，他恍恍地张着嘴，嘶哑着嗓子响彻云霄。他从一开始就想得太简单了，一记多年前的忆茶，便能回味起点点滴滴吗？
他并不知道，从余清和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余清和自始至终清醒的沉沦，他知道眼前的师父是他的臆想，他早就知道自己疯了。
“放过我吧。黄泉路上，让我开心点，好吗？”
“ 从此爱恨嗔痴，荣辱得失，一笔勾销。”
“师父，我要去赎罪了……我这辈子都幸福的事，就是遇见您……最痛苦的事，也是遇见您。”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魂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