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知归处》燕儿麦

1、1

　　这是暮思云第一次相亲。如果介绍人不是叶子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她敬佩叶子叶的为人，信了她说的：人中意了就处处看，不合心意呢，就当多了个朋友，咱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跟孤家寡人似的，多认识几个人不也没什么坏处吗？
　　叶子叶边打扮她，边苦口婆心劝她。话到这份上，她只好同意。叶子叶合上口红说：“完美。”暮思云睁开眼看了一眼妆容，的确变了个样子，她不适应，摸到眼镜戴上。
　　暮思云只是没想到来要见的的人也戴着眼镜。叶子叶介绍过后，她知道了穿着军装的叫东子，正是要见的正主。此时他正襟危坐，隔着墨镜，暮思云也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她躲避一会儿，也浅浅看去。他肤色真是黑呀，像咖啡里面加少了奶。忽略肤色，他也能称得上相貌堂堂。
　　叶子叶和那个叫卫青殷的下楼了。暮思云又尬坐了一会儿。对面的人突然取下眼镜说：“无意冒犯。”说着对她侧了侧脸。暮思云这才看清了，他脸颊处有一道疤，从颧骨处斜插到头发里。那一道头皮裸露，没长头发。暮思云刚才就看到了，她以为那是部队流行的发型。至于脸上的疤，被眼镜腿遮住了。如今取下眼镜，脸虽有瑕疵，仍是美玉。暮思云笑笑：“瑕不掩瑜。”
　　张行东笑：“谢谢夸赞。”
　　暮思云也取下眼镜：“不用客气，我这是平光镜。”
　　张行东眼睛亮了亮：“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行东。”
　　“暮思云。”
　　暮思云想接下来会互相介绍什么呢？年龄吗？家庭吗？她暗暗吸口气，忽然想逃离这里了。
　　“留个电话吧？”张行东掏出手机。
　　“啊，不，哦，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手机。”
　　暮思云的慌乱张行东尽收眼底。现在相亲拒绝人的理由这么清奇了吗？
　　“那好吧。”
　　安静得空气都尴尬。暮思云低着头，小口喝着奶。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没手机。如果解释，会多余。所以什么也没说。
　　张行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通电话，卫青殷的声音传来，好了吗？走吧。他淡淡说了一个好字。
　　暮思云明显听到了，如释重负，比张行东先一步站起来。
　　楼梯有些陡，张行东走在前面，下了两个台阶，伸出胳膊，手握成拳：“扶着点。”
　　暮思云迟疑两秒，成全了了他的绅士风度。
　　叶子叶和卫青殷还没到，两人站在奶吧门口等着。
　　“你们单位在哪？”
　　暮思云指了指那几座楼，骄傲地说：“这个乡最好的建筑。”
　　张行东笑了，善意的反讽他听得出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的这里？”
　　如同一轮红日隐入天边的地平线，暮思云的笑意缓缓退去，脸色如日落后的天色。
　　张行东不再说什么了。叶子叶不知从卫青殷那里探听到什么，非要逼问他向尧的行踪。这是他和卫青殷来之前最担心的事。
　　果然，她闹得收拾不住。慌乱中，三人坐上车，驶离了这里。张行东上车前发现暮思云的注意力都在叶子叶身上，他朝她挥挥手，她也微微一笑朝他挥挥。
　　张行东和卫青殷坐在医院检查室外的长椅上。卫青殷捻着未燃的烟看着对面的墙壁对低头沉思的张行东说：“你回吧。我在这守着。”
　　“等医生出来问问情况，大人孩子，有点什么了，以后如何面对向尧……。”
　　卫青殷笑了：“多担心了，里面这位看着泼皮着呢。只怕今天这事会对你的那位有影响。”
　　张行东无奈笑：“我的那位？还不知人家女方什么想法呢。”
　　“有条件就多接触，没条件就创造条件。攻坚克难，追女孩子和你的工作差不多。”卫青殷余光瞄向他面颊，在这张英武之气的脸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道弹片划过的痕迹。“你可是个宝藏男孩呀，就看哪个女孩是个有见识的了了。”
　　张行东要说什么，医生这时出来了。果真如卫青殷说的那样，大人孩子都好好的，只是大人情绪不稳定。
　　张行东看看时间确实该归队了，又交代了几句才走。
　　回部队后，张行东换下礼服的时候，不由对着镜子摸了摸脸上的疤，客观地说的确很显眼。他仔细回忆，反复分析，最终确定，暮思云并不在意他脸上的疤痕，而是连他整个人都是关我何事都态度。
　　“报告！”通信员陆九龄声音响亮，打断了张行东的遐想。陆九龄笑嘻嘻地凑过来：“营长，怎么样？未来的嫂子怎么样？”
　　张行东笑了：“皮痒了是不是？”他又沉下脸问：“有消息吗？”
　　对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陆九龄皱着眉头摇摇头。
　　张行东叹口气：“机灵点。”
　　“是！”
　　向尧失踪了。谁都知道，这么多天没回来意味着什么。部队有纪律，对这件事严守秘密。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呢？人没回来，未出世的孩子尚未见一面。张行东不敢想下去，卫青殷说错了，这件事不是对女方有影响，是对他有影响。
　　临睡前，皮肤白皙，身量纤细的暮思云又浮现在张行东的眼前，他咒骂了一句：老子现在好好活着呢，就要做活着该做的事。
　　他找来一张纸，挥笔写了三行字。
　　暮思云一直为叶子叶担心着，特别是看着住室的环境，想着这么大公无私的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她又怀着孩子，着实让人心疼。
　　她搅着粥，叹息几声。不知道人怎么样了。她从校长那里得知叶子叶住院请假了。具体什么情况校长也不清楚。这时放学铃声响了，贝贝拿着几个快递进来：“好香呀。叶子姐不在，你成大厨了。”
　　“就只有粥。”
　　“有吃的就行。我不挑食。对了，这有你一封信。我拿快递的时候看到了，给你捎回来了。”
　　“信？”暮思云自然不信，继续搅着粥。她来这里，极少人知道，而知道的人绝不会给自己写信。
　　贝贝见她无动于衷，拿来信举她眼上。“骗你不成？”
　　暮思云关了火，先看自己名字，确实是，但暮写成了穆，再看寄信人部队地址，后面是张行东。
　　暮思云满腹狐疑地拆开，没称谓，没署名，没日期，只有三行字：
　　自从被你射中，我为我破碎的心骄傲；
　　自从遇见你，我为我从未有过的痛苦骄傲；
　　自从你带来抚慰人心的月亮，我为我的夜晚骄傲
　　暮思云被逗笑了。
　　吃了午饭，她去了一趟乡政府，跟叶子叶的老乡打听情况。他们说，她人在医院，人好好的，父母都去了。她想问叶子叶的老公回来没，想了想没问出来。
　　回学校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没曾想和一群刚从饭店出来的，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狭路相逢。暮思云回神时已避无可避，只得迎面快速走过去，充耳不闻他们说的她听不懂的语言，但从不怀好意的笑声也知道不是好话。过去很远，她的心还蹦蹦跳得厉害。
　　她学的是声乐，来这里后，教的自然是音乐。这里的孩子都极具音乐天赋，兴起之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通常音乐声起，舞蹈也开始了。这是哈萨克族学校，她奇怪一年级的小朋友也都会跳舞，询问之后才得知，他们的舞蹈都是父母教的。
　　她单练了几首哈萨克族的曲子，她上课通常拉开桌椅打开场地，她弹琴，学生边唱边跳。音乐课上成了联欢会。
　　今天下午课少，她老早回到住处，扫了眼抽屉，看到了那封信。她也找了张纸，回信。正经八百地回信。信的称谓问候署名日期比信的内容字数还多。就只有一句话：叶子姐家人团聚了吗？
　　暮思云很快收到了回信。信的内容如下：
　　思云：
　　你好！
　　首先给你说声抱歉，把你的姓氏写错，并特意查了资料，暮思云，多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居然弄错，净把你往巾帼英雄穆桂英那里想了。
　　关于你的问询，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我不能谈论的话题。
　　和你通信，让我受益良多，我晓看天色暮看云，期待你的回信。
　　后面是署名和日期。暮思云想知道的一句也没打听出来，张行东既然那样说，她也就不再去信。
　　景春竹一进住处就往床上歪，嚷嚷道：“我也不当班主任了，好累呀。语言又不通，好多工作没法做。看你们多轻松呀。”贝贝说：“给校长说说呀。”“她让我再坚持几天，休假的老师假期快到了。”
　　说着她又来了精神：“谁去逛街？明天是周六，咱们去个远的，去市里，我要大买特买，慰劳自己。”
　　“要去市里，当晚回不来的。”
　　“当然不回来了，咱们逛够星期天再回。”
　　“好吧，我也买几件衣服，这里实在太冷了。”
　　两人在那合计着，暮思云始终没有说话，她现在体会到没有手机的不便之处了。如果明天她也去，事先给叶子叶打个电话就可以知道她在哪里了。
　　贝贝见她一直不说话，对景春竹使使眼色。景春竹说：“思云，你也去吧。住宾馆我们请你。”现在哪个年轻人没手机用呢？偏偏暮思云就没有，看她穿着打扮又极其普通，想是家境并不好。没钱买手机也是有可能的。
　　“哦，我没什么要买的。再说怎么去呢？路那么远，得倒几回车。”暮思云从实际出发。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们都走了。去吧，世界那么大，我们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贝贝过来晃着她的胳膊。
　　暮思云被缠败了：“好，我去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