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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布棋 ...

  •   又一年,海莲国的天,依旧明澈蔚蓝,却暗藏波澜。风云涌动,恰在其时。
      摄政王在新年伊始突然下令改革,全国震动,激起轩然大波——废莲氏固定继承权,灭莲氏权威,批莲氏原皇储倾王,隔离莲氏皇宫。
      海莲国其实不乏改革,但这次的内容,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海莲国成立几百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几近灭国之时,但即使如此,没有任何人想过要推翻莲氏,莲氏无论在百姓还是在群臣中都是相当于海莲的神明,神明可以有各种错误和缺陷,但决不能被推翻,那就相当于毁了所有海莲人的信仰,而很多人,为信仰而活。
      若不是因为倾王之事传为美谈,且摄政王全面封锁倾王已故的消息,海莲必将因其大乱,内外战争必将挑起,而即使如此,海莲也乱了许多年,直到摄政王出现成为唯一一个能靠近皇宫而安然无恙的人,被猜测有莲氏血统,风波才得以平息。
      这是开国女帝运用多种手段得来的结果,一开始她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尊国免受大陆其余男尊国碾压践踏,因此从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皆进行控制。
      但久而久之,这种凝聚力神化,成为信仰,团结是更团结了,但盲目崇拜往往导致恶果,这样的恶果已经有苗头,所以摄政王的改革势在必行,但当下所有人看来是不敢置信,不可接受的。
      尤其是批判倾王,这样一个完美型人物,让即使觉得此举有一定道理的人都纷纷表示反对。
      更多大臣直接上书劝谏,甚至还有几个当朝大吼摄政王企图登位,狼子野心,必为海莲之大患。要求摄政王面对天下人诚恳道歉。摄政王也爽快地给了他们反应——就是让她的侍卫长俜槊一掌把这些人赶出去。
      “殿下怎么会这样做?这不是太急了吗?”在家心不甘情不愿地修养的牧让娆盯着属下的传报,似乎要把上面的字吃进去,“不行,我要去问问她。”
      “稍安勿躁,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养精蓄锐为重,暂且看看吧。”
      “可是……”
      “相信她吧,阿娆,你若真有如此闲心,不如帮我看瑶琅?”
      颜未约笑着抚了抚牧让娆的发,转过脸去的目光复杂而隐隐担忧。
      “批判自己娘亲这种事情让人不爽。”颜未安没有什么表情地抱怨,虽说如此,但她笔下一张张檄文不停。
      “看看百姓的反应就会有所安慰了。”
      “或许吧。”

      正月二十,质问声最激烈的张大学士被暗杀于府中,随即摄政王列张大学士十项罪名,称其大罪当死,明摆着杀鸡给猴看。官场民间也有传言称是摄政王不满张大学士,派俜槊杀之。俜槊并不否认,依旧安然自若上朝,看得百官心底发寒。
      这一出弄得海莲哗然,尤其是文人士子,对摄政王狂风暴雨般口诛笔伐,张大学士在士子声名极高,口碑极好,这一出,不仅没有让群臣畏缩,反而激起更大范围的民愤,檄文成了海莲从未有过的雪,堆在摄政王桌前。
      彼时摄政王一边翻一边笑道:“这人字不错,这个话都说不清楚还写檄文,真可笑,哎俜槊你看,这上面还皱了,这人边写边哭呢哈哈哈。”
      “殿下真有玩笑的心思。”颜未安淡淡扯扯嘴角。
      “本王连这个都承受不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张大学士是怎么树立起那么高大的形象的?”颜未安一瞥檄文上的内容,忍不住想骂他们,一群白痴,跟风都不挑个机灵点的,她去杀张大学士时先在他府中观察了他一阵,发现这人庸庸碌碌还荒淫无度,就是字很好看,让她开始否认“字如其人”这个说法,哦,还很会扯淡端架子,就是那种和别人聊上半天让人发现不了他就是个草包的能力。
      “本王当年为了让他在无意中懂得分寸、营造夸大他的名声不知用了多少人,等的就是这一天。”摄政王笑笑,眼中光芒乍现,“尽管他已无才无德没有羞耻心,但罪不至死,这高位名声算本王赔他的命吧。一生活在虚幻的泡影里,值得同情。”
      “殿下仁慈。”
      摄政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颜未安,想起刺杀结束当晚自己和隐藏在张大学士府的属下的对话。
      “如何?”
      “回殿下,非常顺利。”
      “她第一次杀人可有不适?”
      “没有,实际上非常干脆利落,根本不像第一次杀人。”
      颜未安看着摄政王的目光,凉凉一笑。这点程度算什么?她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以往那些刺客的死法,不比直接杀人更让人害怕吗?她出生时就面对母亲的死亡,父皇不懂如何养小孩子,只知道不能再失去,大小征战都带着她,她降临到这世上的最初几个月,眼底全是血红色,百岁时叛军如夕阳里狂风肆虐过的草芥于父皇脚下她的俯视中匍匐哀叫,九岁就处理第一次暗杀,从小历经战乱深宫的公主,血腥之事即使不喜欢那也是家常便饭。杀个人,算什么?
      至于良心么……她早就做好了下地狱的心理准备了,作孽太多,也不差这一桩。
      两日之后,让王及让王夫求见。
      牧让娆没有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询问摄政王。
      颜未安听着牧让娆还没有上升到质问、不设防的语气心中不知欣慰不知感慨地微微一叹。
      “……可是张大学士一事,您太草率武断了。”
      “让王,改革总是要流血才有成效的。”摄政王无所谓地道。
      牧让娆一脸震惊地看着摄政王和颜未安,一时竟然失语。
      “俜槊,本王乏了。”
      “是。”颜未安手指一弹,牧让娆猝不及防晕了过去,颜未约一惊,急忙把脉,发现牧让娆不过是昏迷之后才看向摄政王和颜未安。
      “今日看在同宗族的份上放她一马,王夫殿下是聪明人,注意分寸。”
      摄政王冷冷道,就像是不久前还言笑晏晏地打趣两人,真将牧让娆当作子侄辈一般亲切对待的不是她一样。
      颜未约看了一眼俜槊,行礼道谢后迅速离开。
      摄政王看着颜未安无波无澜的面色和身形,转过脸去望向澄澈高天。
      有一种可敬叫做坚不可摧,有一种可悲,也叫做……
      坚不可摧。

      正月廿九,姬沁璎突发恶疾,央见她的俜槊哥哥,早先与其不再来往的沁王万不得已请俜大人去一趟沁王府,摄政王允。
      “他终于忍不住了?”
      “阿娆这件事算个突破口吧。”临行前颜未安唇角笑意浅浅,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姬沁影果然心思不简单。”颜未安回来后淡淡笑道。
      “你编了个什么理由?”
      “您给我下禁制,我没有子嗣又想活命,只能退而求其次,屈于殿下威压云云。”
      “然后呢?”摄政王扑哧一笑。
      “沁王要找医官,我拒绝了,他自己给我把的脉。”
      “太无耻了,你那能随便改变的外在脉象可不得让他晕了?”
      “很明显他乐意晕,之后的套话我就不说了,他还给了我些馊主意。”
      “所以他就相信了你堂堂海莲国皇族直系被本王一个旁系下了禁制控制着生死?”
      “说不定我自小在国外没有受到莲氏庇佑和自保神异手段被您控制了也说不定。”
      “是的,他就这么一厢情愿地以为了。”摄政王和颜未安相视一笑,不怀好意。
      “胡扯,这种情况明明只要使个简单计策证明我是莲氏一切就结束了。可他偏偏忽略了。”颜未安耸肩不屑道。
      “最后冠冕堂皇地来一顿‘为皇储殿下的安全着想小王不透露您的身份’等等,忠义两全,挑拨离间,坐收渔翁之利,完美。”摄政王哈哈大笑。

      人言总是可畏的,尤其是在海莲这样极其开明的国家。
      摄政王自一开始的雷厉风行之后改革步伐有所减缓,待众人都以为摄政王收敛时她又突然再次杀鸡儆猴或是采取措施,折腾得群臣苦不堪言。
      这些改革措施中唯一没有遭到全体明面上反对的就是隔离莲氏皇宫了。莲皇宫早年因为非莲氏进入必死无疑一事早就无人敢靠近,这次无非是明确提出而已。
      其实这条还是颜未安提的,一是因为怪石影响已有数百年不灭,遍布莲氏皇宫每一处,她要利用整个皇宫,上到塔顶,下到地基,自然不能有人有一分一毫破坏。二是因为,这世上不缺伐胆子大好奇心强又不怀好意的闲人,一定时间后她可能需要这样一个人放下警惕进入皇宫无意中帮她一把,但她又不舍得伤害无辜的人,只好利用有异心的人了。
      “让王又来了?”摄政王笑笑。
      “殿下就要这样一点一点磨去她的信任和单纯吗?”颜未安淡淡问道。
      “看情况,说不定也要干件大事呢。还有,俜槊,你始终没有告诉本王重走女帝路后你知道了什么。”
      颜未安脑海中浮现那个连动物都跟稀少的诡异密林,那个女帝发现怪石的地方,随即不受控制地想起与左丘谅离别前的最后一眼,提起唇角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
      “孩子必须离我有适当的距离,可能日后还会随着我的变化有所变化,”颜未安闭上眼睛,似是清除杂念,“女帝当时实在非常幸运才得以幸存。”
      “如何见得?”
      “如果不是她先靠近怪石加上体质极好,那么最可能的就是两人玉石俱焚。”
      “你如何知道?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叛徒活下来?”
      “因为那个那人确实活下来了,后来为人所救,成了颜朝的先祖。”
      摄政王一震,轻轻道:“俜槊,有关你母王,你是不是想问……”
      颜未安却只是摇头:“女帝说她当年携怪石逃出并非自愿,而是不得不携带上它——她的体质恰巧与怪石构造适应,在运功中偶然与其产生联系,密不可分,算是福祸相依。而那人只是受了一些影响,因此既逃不出去,也无力运用所谓神力。”
      “但也因此没有受到这诅咒般的延续,不是吗?”
      颜未安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讥讽谁:“现在怕是也算不得独善其身了。”
      “那之后呢,你对那里做了什么?为什么回来后武功更上一层?”摄政王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不敢置信般喃喃,“你不会是……”
      颜未安目光放空——
      左丘谅听到她一声绝情的称呼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先挣脱了他,坐正运功调息。
      左丘谅似是手足无措,站到旁边,细细打量他看不懂的文字,以缓解尬尴而窒息的气氛。
      半晌,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强装正常笑道:“家中有不少珍贵药材,同行一场也是缘分,不如魏兄上去后留给联系的法子,在下回去……托人寄给你。”
      可颜未安当时正在艰难地抗衡整个石洞的“神力”,忧心忡忡着只是残存的她已经如此难以应对,那海莲整个皇宫的……又该怎么办?
      “邱兄,”她勉强咽下嘴里的血腥气,控制不住的声音听上去竟像是哽咽,“……对不起。”
      然后趁左丘谅心神大震之际一举将他轰出了沼泽之外。
      “嘭!!!”
      石洞倾塌,独有的法则不再起作用,污泥乱石杂草一涌而下。颜未安却觉得感受不到重力一般,轻松地跳到了地面上。
      她看到扶着左丘谅的左帜震惊的目光。
      也不知自己身上具体有什么变化,虽然不及当年女帝受怪石影响的万分之一,但也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做……“神之”之外更刻骨的“恐”。
      她没敢再看左丘谅,只是垂目凝视逐渐塌陷的沼泽:“这里以后会长出树木。”
      但他们都知道没有什么能修复如初。
      ……
      “没什么,只不过是将那处残存的‘神力’全部引至自己身上,那里无以为继,我就顺手给毁了。”
      难怪她虽功力大涨但看着越发萎靡,这般倒行逆施还活着怕是都不易,还有……她现在到底是算人,还只是个神石的容器呢?
      “你……算了,你如今需要本王如何助力?”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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