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落西秦

3、骗局

　　黎筝最先反应过来，上前问好。

　　那妇人虽穿的道士服，行的却是寻常女子的礼仪，还是古代女子的礼仪。

　　梨白看着黎筝一身轻便的现代服饰，又看着屈膝半蹲的道士，觉得自己的认知要割裂了。

　　然而更割裂她的还在后面，直到黎筝问起妇人这场地中央是否有过石像时，不知道从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还喊那个妇人娘亲!山里的生活这么混乱吗？！

　　那道姑看着黎筝同样惊讶的眼神，笑着解释道:“这孩子不怕生，见笑了。”

　　梨白心想，啊？现在的重点是这孩子怕不怕生吗？

　　黎筝倒是笑笑，不作评价。

　　那妇人邀请两人进厅喝茶，说道:“这山中素来无人，二位何故来此?”

　　“也是无意，多有叨扰。”黎筝浅浅喝着茶。

　　梨白盘腿坐在旁边的蒲团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心想，这俩演电视剧呢在这文绉绉的，跟对台词似的。

　　“呼啦！”那个小孩一下子扑到梨白身上，将她扑倒在地，手直往她脸上摸来，弄得她左右躲闪。

　　“灵灵！”那妇人见状呵斥一声，被唤作灵灵的小丫头笑嘻嘻地从梨白身上爬起来，嘴里嘟囔着:“怪人！怪人！”

　　梨白被她搞得心里发毛，心想我可不是怪人。

　　那妇人见孩子安稳了，便也不再训斥，她平静地为黎筝添上茶，继续聊起来:“不知二位可否听过一个传说？”

　　那小孩也跟着笑起来，重复道:“传说，传说。”

　　黎筝想起男人说的那个山神的事情，借着喝茶的功夫，眼眸一垂，说道:“没有。”

　　那妇人面色一松，再次斟茶，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故事，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愿闻其详。”

　　梨白察觉到那个小孩又贴上来，正要躲开，却发现灵灵一下躺在她的腿上，抱着她的胳膊瞬间睡着了。

　　?梨白满头问号，这山里没有教过小孩子不能亲近陌生人吗？但是小孩子的睡颜真的好可爱啊……

　　这边小孩睡梦酣甜，那边妇人讲的绘声绘色。

　　“这十万大山，其实并无十万座。”

　　黎筝点头，确实不可能有十万座。

　　“但，也许将来会有。”

　　梨白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这山还能怀孕生座小山不成?

　　“你可知，这十万大山起初只有一座，便是我们脚下这座。如今，它被我们称为，母座。而这母座上，便有一座寺庙，也就是我们待的这里。”

　　梨白又想，这难道就是现实版本的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那老和尚呢？

　　“这寺庙本就是靠香火而生，而这附近本是繁华之地，富贾遍地，就算只靠他们上供的香火银钱，这座寺庙也能维持百年不倒。”

　　梨白心道，完蛋了，还以为是先有山再有庙，结果竟然是先有庙后有山，看来是找不到山路了。

　　“你一定很奇怪，那这周围的大山是从哪来的。其实这些，都是山神的夙愿。”

　　山神的夙愿?

　　“那是很久以前了，正是寺庙香火最旺的时候，那时的人间繁华如梦，仙怪共处，平和且安定。而山神就是在花灯节的灯市中，遇到了他的爱人。”

　　对对对!梨白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是说过什么山神什么爱人的事情。串上了!

　　“山神与女子坠入爱河，一度过上了美满的日子。可惜……即便没有话本中常见的村民举发仙界阻拦桥段，山神与女子也有根本上的隔阂。

　　山神乃是以妖入神，他本就是山中顽石得了精髓修炼入神，以此守护一方。但女子，终归是人间凡人。

　　他们成亲的第六年，女子终于怀孕。为此，老丈人家大摆宴席庆贺，但是山神却心生恐慌。

　　他是顽石一块，要如何生出个孩子?

　　于是山神便来这寺庙之中求问佛祖，此情何解?

　　然而富贾们的香火油钱迅速盖过了山神的祈求，等到山神意识到时，他的爱人已经快要生产了。他只得祈求，只要别生出块石头，生出什么都好。”

　　梨白一听，心道这不是立flag吗？

　　“也许啊佛祖听到了，也许是天道怜惜他。山神的孩子出生了，母子平安。只是……”

　　黎筝心下一动，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胸腔内突然有股猛烈的悸动，让她难过不已。

　　“只是这孩子，天生一对妖耳。半黑绒耳，垂在发丝中。”妇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梨白怀里的灵灵，梨白突然灵光一闪，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沉睡的小家伙姿势不稳，发丝垂落，果然，白皙的小脸蛋两侧，没有人类的耳朵，正是一对半黑绒耳。

　　黎筝突然捏紧茶杯，问妇人:“那您为何?”

　　“我生下灵灵之后，才意识到我的丈夫可能不是凡人，但他待我极好，即便不是人类我也一如既往地爱他。可是……”妇人突然声音哽咽，“我的乡民们却怕极了，他们说我是被诅咒的人，所以才生出了妖怪。万般无奈，几经周折，我被收留在这寺庙深处。日日夜夜念经诵佛，以求原谅。”

　　不对，梨白总觉得不对，既然山神与她如胶似漆，那她被乡民逼迫残害时，山神去哪了？

　　“我的丈夫不得已告诉我他是山神，然而村民们如何都不信，甚至骂我们是妖怪一家。这些我们都忍了，没想到他们还不罢休，竟然……竟然……竟然抓走了灵灵，要活生生烧死她！”

　　天……梨白震惊了，灵灵是无辜的，而且她这么可爱，这些乡民怎么忍心！

　　“那日我夫君因事外出，我便带着灵灵在寺庙的偏院中玩耍，结果突然一大群人冲进来，嘴里喊着烧死妖怪，我吓得带着灵灵躲进屋里，那群人就劈开了大门从我怀中抢走了瑟瑟发抖的灵灵，将她绑到了前院的场地中央。

　　寺庙的住持出言劝导，也被他们斩杀。他们……他们怎么敢！我冲进人群，却被他们一脚踩在地上，我就这么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我的灵灵被大火吞噬，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甚至话都说不好，只会哭，哭的那么撕心裂肺，哭的那么害怕，哭的我肝肠寸断。”那妇人说着，便泪流满面。

　　黎筝轻轻拍了拍她，算是无声的安慰。

　　那妇人擦掉眼泪，平复心情。“但是天无绝人之路，灵灵突然不再大叫，我当时心如死灰，以为我的灵灵再也不见了，再也没有了。

　　谁知道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一场天雨瞬间熄灭了大火，我……我就在雨幕里，看见了我的丈夫，他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一位乡民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他可是连杀鱼都不愿意让灵灵看到的人，却在那时候大开杀戒。也就是在那时，我看到了他身后，我们的女儿。

　　我的灵灵……变成了一座石像。

　　我终于一口内血，喷的整个人血迹斑斑。”

　　梨白抱着小家伙，灵灵像是感受到似的，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

　　“后来……我再醒来时，我的丈夫便不见了，我的灵灵也恢复成往常模样，她甚至忘记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但说话也变得更加单一。我发疯了一般去找，却发现自己甚至打不开寺院的大门。”

　　黎筝终于开口说话:“那这寺庙?”

　　“我醒来时，寺庙里便恢复如初了，但所有人都消失了，起初，还有富贾巨户来上烟火，但发现只有我之后，便不会再来了。第二年，这座山旁平地多出了一座大山，第三年，又起了一座，直到第四年，这座寺庙便被围住了三面，寺庙里也只有零星几个百姓会来了。

　　我祈求他们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告诉我，这个地方被山神诅咒了，只要他一年见不到爱人，那这里就会多一座大山，直到方圆百里千里甚至万里都只剩下山峰，他要做众山之神。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丈夫，并非不愿来见我，而是不能见我。”妇人说到这里，突然向黎筝一跪，吓得黎筝立刻站起来后退，她可受不了这个大礼。

　　“你干什么?你快站起来!”

　　那妇人膝行上前，祈求道:“我在这山中待了不知多少岁月，时间早已静止，我不老不死，灵灵也不再生长，我本不想苟活于世，可是我想死前再见他一面，而如今你们是仅有的能撞进这个静止时空的人了！我祈求您，若是能在别处见过我的爱人，求您带他来见见我!”说罢，那妇人便要磕头，黎筝吓得立刻将她拉住。

　　拉扯间灵灵也醒了，看着两人的方向，拍手道:“娘亲!娘亲!”

　　梨白连忙抱住小家伙，对着黎筝点了点头。

　　黎筝无奈道:“好吧。你先起来。”

　　那妇人泫然欲泣，然而梨白的余光看见了，妇人站起身的时候，表情极其阴郁，甚至有一瞬露出一股奸计得逞的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