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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到一个可怜的小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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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一个寻常夜晚。
黑而闷沉的天空突然闪出一道道响雷,所有市民都接收到了天空的信号,该回家的回家,该收衣服的去收衣服。不一会,倾盆大雨轰然而下,重重的雨点打在街上,屋顶上,打在一个老破孤儿院的大铁门上,也打在附近一个纸箱里的小身体上。
纸箱不禁泡,过了不久纸箱就被淋的松垮垮的,无力的耷拉着。箱里的小主人尚有呼吸,身上被随便缠了块布用于驱夜间的寒。
雨的击打不分物体。很快那块布也湿透了,沉沉地黏在婴儿身上。他饿极了,也冷极了,但他的身体只支持他大声地哭,撕心裂肺的哭。他与那不间歇的雷一起哀鸣,祈求好心人的眷顾。
扫院的大妈速度极快的扫完最后的落叶,在大雨倾盆之前躲进了楼里。她擦着汗,看着门外黑白交加的天气,明天的工作肯定不好干喽,大妈调侃着想。
她位于的楼离大门不远,还没走开的他听到了与雷响不同频率的哭喊,难道又是被抛弃的婴儿?大妈把视线往大门那里瞟,在雷带来的一瞬光明中,她发现了一个破碎的纸箱!她赶紧跑了出去,没仔细端详就抱起纸箱往回冲刺。
到了楼里,她边喘气边借着微弱的黄光,在楼道端详纸箱里的小脸:红红的脸上盛满了泪,他像刚生下不久,瘦小的活像个小骷髅架子,而现在还在张大了嘴哭喊,显得更丑了。
之后,这个弃婴顺理成章的入院了。
在他来的那天是雷雨天,雷雨过后的天空一碧如洗,太阳再次光顾这个世界,让每个角落都铺满了光耀,水珠经过折射映出靓丽的彩虹。这个男孩大难不死,撑过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所以就给他取了应景的名字:白煦。
经历寒冷的暴雨,迎来温暖的白煦。
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他越长越白嫩,唯性格不符他的名字,他一点也不阳光,更贴切的形容是过分的冷静和省心。他总是一个人待着发呆。
白煦年龄尚小,却已经知道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不然他的父母怎么会现在还没来接自己回家,而让自己在这个用眼一扫就知道大小的孤儿院里待着。
他最爱光顾的是破旧的读书角。那里有的书有残缺,有的被弄破,或是划上记号。他磕磕绊绊的读,时不时抓住一个大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画本里牵着父母的手的孩子,看着孩子灿烂的笑脸,一动不动的盯了好久,然后拿笔悄悄把他的嘴脸涂黑,滑稽的画上了个小人,换成了自己,他梦想着他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在一个大大的家里一起生活。
但他的梦想没有成真。他天生的对情感缺失,性格说不上阳光。而来领养的人本就稀少,他们都喜欢阳光可爱的孩子,不喜欢在旁边一直阴气沉沉的自己。他开始练习微笑,练习怎样惹人喜欢,但最后人们看着笑的可怕的孩子连连摆手。他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他不再努力,浑浑噩噩的,孤独的长大。
他上小学了,孤儿院保证孩子们受教育的权利和义务。
他上初中了,初二下学期暑假的那个夏天,好热好热,窗外的大树被晒得欢愉,长出一片晃眼的绿油油。他做着没难度的作业,自己一个人看着别的孤儿结伴的身影。
光出现了。
门被拉开,外面黄澄的阳光溢泻了出来,光柱打在阴暗的自己身上。
一个大人拽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进了屋。那是一个炸着黑毛的孩子,脸不那么清晰的半掩不掩,身上套着的小码灰色单衣被穿出大码的感觉,像是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小小瘦瘦的像塑料袋一样被扯了进来。
“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朋友,叫林夏,好好相处啊。”然后大人迫不及待的走了,去忙自己的工作,又像嫌弃这个小孩,甩下手就走想赶紧摆脱。
小孩们惯会见风使舵,看大人们对林夏的态度不好,连着一起不理他,就像对自己一样。
从此活动的时候,一个角落属于自己,另一个属于林夏。
“喂,你叫林夏是吧,你怎么来的?……你不会也和那个谁是被丢的吧!”一个笑的贱贱刚上高中的胖墩走去那个角落。
他的身边有很多小孩,有男有女,类似一个组织似的,常常“打趣”新来的不受待见的小孩。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都捧场地开始笑。
“我才不是!我有妈妈!”
“那她在哪,她不要你啦?那你不就是被丢的吗?哈哈哈哈哈”仗着年龄大的胖墩逗小孩一样地说。
伴着单纯又顽劣的笑声,林夏像小兽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猛地咬上那个胖墩指着他的手!
“你快放开,你快放开啊!”胖墩显然没有打架的经验,只知道手指被咬的撕裂的疼,想拔却拔不走,疼的直抽气。身边的人赶紧一起推林夏,但并没有什么用。
白煦看呆了,他感觉林夏的眼神是有热度、有实质的,那道目光隔着嘈杂的头发狠厉地瞪着胖墩扭曲的乱七八糟的脸,像一个猎人找到猎物,不咬死绝不松口。
一个小弟赶紧跑出战局搬救兵,搬来了带林夏来到这里的大人。
“你松口!”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巴掌拍上去“啪!”响亮而有力,那张小脸上立马浮现鲜血般红艳的掌痕。小孩当然比不过大人。几下就把塑料袋一样的他拽起,嚷嚷着“又咬人,管不住你了……”把他带走了,白煦知道,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进到小黑屋里,往 往关了一天再不给水和饭,孩子就能听话很多。
胖墩挺着肚腩,像个求偶的孔雀,他最擅长对大人一个样对孩子们另一个样,这次他依然打了胜仗,心情好了手指也不疼了,这个孩子王就带着跟班晃悠悠地走了。
一天,两天,终于在第三天他才在角落看到林夏,足足饿了两天的林夏好像又瘦了一圈。他终于缩了利爪,面对再次“来访”的胖墩他满眼冷漠仇恨,但再没有张嘴去咬。或许他想过,但他怕了,他不想再回到小黑屋里,那里什么也没有,即使他坚信自己不是被丢弃的。
胖墩这次是来找回面子的,有了大人们的宠爱他恃宠而骄,那些刺耳的笑声再次响起,像尖刀般,一下一下刺入白煦的心里,好像在激他做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一阵闷笑传来,那是一道不属于他们之中任意一个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胖墩不清楚是谁,四处张望,直到看到白煦站了起来,眼睛反射性的流露出害怕。
“你也是没人要的吧,我们都一样,你有什么理由说他?”林夏猛的抬头,这是林夏第一次听见白煦说话。
“我爸妈告诉我了!等他们,等他们出狱了,我还会回去的,我跟你们可不一样!”胖墩颤抖着肥肉,像遇见了猛兽。边抖边脱口而出。
“他们判了多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或许再也出不来呢?承认吧,他们也抛弃你了。”白煦慢悠悠地说。
白煦没有说绝,自己虽天生对情感不敏锐,但还是有道德,有正三观的,他不想告诉胖墩最坏的可能。
但这些话对胖墩已有足够的分量。
胖墩哑口无言,从小时候对这句话的坚信到现在的动摇令他张不开嘴反驳。在上着高中的自己心里,他确实知道父母所说多半是假的,但他抱着渺茫的希望等啊等,等他的父母回来找他,再给他一个家。但白煦直接张嘴刺破了他的梦,给他的希望画上句号。有的事实说出来就很伤人了。
他不敢看白煦,然后仓皇狼狈的带人走了。
林夏听愣神了,面前的高个子少年简简单单地帮他解决了危机,林夏小小的脑袋不懂他说的什么,只知道他帮了自己。林夏一直不安地盯着他看,手攥紧衣角。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开口。
“哈?”白煦看着眼前的小豆子闷声盯了他半天,然后憋出了一句白煦不理解的话。
“就是,报酬,是让我自己出去玩还是帮你要钱?”
“嗯?”白煦感到困惑,“我什么也不要,有的时候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如果非要报酬的话……”林夏认真地听着,“以后有人羞辱你你就骂回去,不要咬人?”白煦也认真地回答。
“好!”林夏点点头,如果再披上校服活像在听课。
另一边,白煦看着面前炸毛的小豆丁百感莫及。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他会为了别人的几句话和嘲笑直接咬人。在白煦的思想世界,这是不值得的。嘲笑你的人总不会灭绝,狗若咬了你,咬的轻,甩开骂几句它也就不敢再来招惹,但若是自降身价与之互咬才是最低效率和可笑的。
在第一次他被欺负的时候白煦也就是震惊了一下,再后来就是纯纯的看戏,想看看男孩能为尊严撑几天小黑屋罢了。但第二次就不一样了,男孩两天滴水未进,踩着死亡线出了黑屋,白煦自以为能一秒看透的男孩浑浊了起来,他到底为了什么那么倔强,难道只是因为小孩的倔强令他快死了也要坚持,还是因为他所拥有的亲情如此的强大?天生情感方面残缺的他做到了一道压轴题,到底是为什么?
他看不懂林夏。
但确实,往往是不理解的,才会令人好奇,令人想要靠近。
再后来,一个角落慢慢地空了出来,林夏今天往白煦那里移一点,明天再移一点。几天下来自以为不留痕迹的就赶到了白煦的角落。白煦目睹了全过程,没有点破,林夏就欣欣然扎根在了白煦身边。
在外人眼里就是两个人怪人臭味相投的待在一起,但他们也不敢再来挑刺。毕竟一个物理攻击一个精神攻击,他们比起挑刺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就这样,两个备受冷眼的人呆在了一起。他们两个话都不多,但尬聊也要硬聊下去。他们也互相了解了对方。林夏闭口不提白煦最想知道的原生家庭,但其他的基本都会告诉这个大哥哥。虽看起来小小一只,但林夏的年龄已经够小学五年级了,但是他说自己没上过学,说妈妈觉得那个没用。
白煦顿了顿,觉得诧异,学习没用?
他思索了一会,“我帮你补回来吧。你开学记得要教材,我给你讲。”看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白煦一秒get他的意思,“报酬就是好好学。”林夏又小鸡一样的点头。
整个暑假,白煦用自己记忆里的小学知识一点点给小朋友讲,破旧阴暗的读书角是他们的课堂。林夏出奇地聪明,白煦演示几下就能懂,几天就会加减乘除,并且小朋友还对学习非常积极。而语文白煦只能在读书角随便挑了本书,跟林夏一起读,时不时正一下音,时不时给他解释一下意思,时不时让他概括内容,至此一切教学发展的很成功。
想着想着,白煦又翻了一页正在读的本子,发现这个画本上的配图被人画了。好眼熟……这不就是小时候自己画的吗?
小时候的自卑产物被长大的自己正正好找到,他尴尬住了。而旁边的林夏继续读着内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哥哥,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他用小小的手指戳着画本上的一个字。“啊,这是家,就是家庭,我们住的房子。”
“哦……那我们是一家人啊?”
白煦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不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在一个房子其乐融融才算家。”
“你是我的哥哥,我们有关系呀。”林夏闷闷地说。
白煦哑口无言,选择再喝口水压压惊。
“那这是什么意思?”林夏又把手指移到自己画的火柴人脸上,上面歪歪扭扭地被写了一个“白煦”。
白煦差点喷了。一大口咽下去水说:“这是我的名字,白煦就是这么写。”然后捻起页角“哗”的一下翻页,而林夏被风袭面,短暂地闭上了眼。
后面发展的很顺利,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太阳也正要落山。
读书角的旁边有一扇窗,窗半开着,露出正落山的残缺的红日,昏黄的光奔涌进来,撒在灰暗的地板上,像是灰暗的真实空间被开了扇美好幻想的窗。
落日真美啊,红日像穿着裱金凤袍,珠圆玉润的仙女,淘气又骄矜。她不喜欢在天空飞舞,倔强的往山下奔去。那些黄金般如丝如缕的云朵像仙女的衣裳,又像仙女的跟班,把那样艳丽的场景衬得趣意盎然,天空就是仙女的背景板,仙女要走了,就用起金黄的颜色送她离开。而这些终归是虚无缥缈,美好的凡人看不见的场景罢了。
隔着天空和地面的地平线下,是平凡的人间。这里挤着老破小的楼房,时不时吵嚷着小摊叫卖的声音。不知哪家的孩童紧紧盯着火炉上香喷喷的大地瓜,馋的流口水。而旁边的老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驱赶着孩童。不同于美好的天庭,这里或许胜在有烟火气,胜在平庸而充实。
林夏不自觉地嘟囔着:“真漂亮啊。”他不知不觉已经倚在窗沿上。
白煦站起身,来到他身边:“确实很漂亮”他看着林夏像灵魂出窍一样神往的看着晚霞,“你没看见过吗?”
“我应该看过,但这么认真地看是第一次。”
白煦不再回话,只是默默地陪着林夏看完太阳落山的全过程。他也确实好久没有静下来看过这么平凡的日落了。
时间最怕欢乐,暑假就这样在两个孩子明媚的初见开始,在书香甜蜜的梦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