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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语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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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萧璇玑便发了热,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东宫的灯很早就亮了,太医一波接着一波往东宫去。舅母一直伴在东宫,实在撑不住了,便被嬷嬷们劝去休息。平日里萧璇玑就百般折磨我,这下子便将我拘在东宫做苦力了。小黄门端来的药明明已经递到他嘴边,偏偏要我重新试过温度,甘苦。我哭丧着脸孔,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
萧璇玑皱着眉毛,对我歪歪嘴巴。我狠狠地撇了他一眼,还是很狗腿地端着药,递到他嘴边。他哑着声音:“想烫死我?”一双凤目配上酡红的面色真风情万种,叫人欲罢不能。我轻轻地吹了几下,他又说,口水进去了。我陪笑着:“快喝吧,要凉了。”
他“哼”了一声。
我没有法子,急道:“求求你快喝吧,我要回去睡觉!”
萧璇玑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像小楔子一般定进身体里。我觉得不自在,他却笑了起来:“萧北瑶,你真是……”
我扬着下巴,怎样,怎样?我要回去睡觉!
“苦……”萧璇玑小声说。
这下轮到我笑了起来,萧璇玑的脸更红了,细碎的额发散落在肩上,看起来更加单纯稚气。
我想起舅母拿来的桂花糕,便对他说,喝完之后,我拿来换换味儿。他没有理我,接过我手中的药慢慢饮了下去。我将舅母拿来的桂花糕放在小碟子里,塞到他面前:“快点吃。我好困。”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
他疲惫地说道:“拿近一点。”灯光下,睫毛蝶翅一样微微翕动,长长的,像仙鹤的退儿。我想着若是我也有这样好看的睫毛就好了,将桂花糕递到他唇边。萧璇玑忽然做起来,握住我的手,五指纤细,贴紧我的骨节。
我微微一抖,迅速地抬起头看他,他面色苍白得要命,跟纸扎的人儿一样,只是一双瞳子却是明亮异常,像是有两簇小火焰灼灼的烧着。
面上灼灼的烫,我低下头去,萧璇玑盖着金钱刻花的薄衾正扑进眼中,满眼都是活色生香的画面。萧璇玑轻轻地咳嗽起来,眼中颇有几分嘲讽:“萧北瑶,你不过跳了一支舞博了众人的眼神,怎么,妄想我看上你……”
握着我的手慢慢地松开,皮肤上温暖的触感却还残留着,有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很近很近,近得连灯光爆掉的声音都掩盖不了。过去的事情潮水一般地卷来,浸湿了心中很深很深的角落。原本以为毫不在意的东西,突然之间,变得坚硬又脆弱。
萧璇玑,原本就爱欺负我。哦,原来,他只是喜欢欺负我……躲在某个角落的小人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从我的身边飞走了。我像失了神一般,愣在那里。
真是个蠢笨的丫头。萧璇玑抚了抚额头,将药倒了。回去吧。
我默默地将手中的桂花糕放下,端起药碗,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我低下头,慢慢出了内室。
白奴候在外边,看着我端着药,忙说:“主子,我来伺候……”
我笑了笑,说好,顺手将药碗递给他。
低头说,若是再喝药的话,一定要乘热,凉了就不好了。
白奴高挑纤细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点点头。
不到夜深就出了事,东宫的灯火通明起来,连带着宫中的禁军都紧张起来。九道紧闭的宫门大开,王珣漏液赶进宫。
乐子给我披了衣服,我站在露台边向东宫望去,一盏一盏小灯跟小眼睛似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低声问道。禁军一拨儿一拨儿地往东宫调去,舅父和舅母的舆驾看似也都往东宫去了。
乐子胆子小,只说不知道。芳甸姑姑也醒了,不过她一向是古井无波的面孔,此时也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灰灰的眸子眨了眨,只说自己有些困,便去睡觉。我唤了乐子,让他出去看看,他倒是说什么都不肯。我心中火起,瞪起眼睛,莫非要本宫披着睡袍就这么出去吗?乐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平日里一向看到东宫的脸色就害怕,更何况是这样的阵仗?躲都来不及,更何况还上赶着去瞧热闹。
我哼了一声,总是你更像是做主子的。
披了衣服,略微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些便出了福德宫,宫门口早已被围得铁桶一般。定睛一看,原是相熟的人。
谢煊。
我冷笑一声,谢中郎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守在福德宫,不如回去休息。
谢煊的面孔跟一块铁板一样,冷冰冰的一丝儿人气都没有:“请公主回宫安寝。”
谢煊!我怒道,东宫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本宫要出去看看。
谢煊依旧不语,我侧着身子绕过他,却被他捏住肩膀,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力气极大,捏的我肩胛生疼。
别说你不是公主,就算是皇帝嫡亲的帝姬,此时东宫出了此等大事,谁也脱不了干系。谢煊凌厉地瞧着我,一双瞳子若是能喷火早就将我焚灭了无数次。
我一冲动张口便说:“别说这事与本宫无关,就算与本宫有关,也是内府的事情,跟这鹰犬何干?”
混账!谢煊被我气到极点,伸手欲掴我一掌,我闭上眼睛,不躲又不避,嘴上还伶俐道:“谢煊,你打啊,你有胆子就打啊!璇玑一定会帮我讨回来的。”
呵呵呵,一阵轻笑传来,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这声音若说也是如沐春风,但是停在我的耳朵里却是如此刺耳,冷漠。
北瑶公主好大的胆子。从团团围住的禁军中走出青袍缓带的谢侯,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一双深黑眸子下面还有点点青灰色的阴影。我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谢侯一向疏冷,尤其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虽然,我们乃是嫡嫡亲亲的父女,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处于彼此避忌得很。看到对方不快活,便觉得心中很惬意。若说出生起,我便没有一刻呆在谢府。母亲在长公主府生下我,三天后便殁了,我就被舅父舅母接进宫。若说谢侯讨厌我,那是只有一个理由。他根本就是恨我的母亲。我心中隐隐地明白这一点,下意识地对谢侯一点好感就没有。
谢侯带着笑意走进,看不出喜怒,或者说他的喜怒隐藏得甚是深沉。难怪人家都说,这老家伙是真真正正的老狐狸,果然越老越是奸猾,谢煊真是活脱脱的小谢侯。
“煊儿,怎么无礼。”谢侯笑咪咪地望着我,只让我觉得背上生生地发起了一层白毛汗。没等我说话,谢侯又说:“这等谋害东宫之人,便应立刻杖毙,以儆效尤。”谢侯带着完美无缺地笑容说出这番话,私下里一片抽气生,众人都未曾想到,亲生爹爹能对嫡亲的女儿这样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