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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五陵年少 ...

  •   朱雀大街一直通到御道,从御道一直往前便是宫门。顺着朱雀大街走下去,便有热闹的东市西市,一条秦淮河穿街而过,大白天的都泊着缠着红纱红幔的画舫。画舫的姑娘们都不出来,很是有些寂寞寥落的样子。
      我并不懂得许多,只要有肉包子吃就好了。萧璇玑不由地斥责我,就知道吃吃吃,快要变成了个球了。其实我很是不解,为什么宫中的姑娘们都要瘦。从前跟着宫里的师傅学了一句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一直都不晓得,为什么皇帝都喜欢姑娘们细细的腰身呢?那时,我悄悄地问舅母,舅母扑哧笑了出来,直叫唤,这孩子怎么这般傻气?于是,舅母身边戴朱簪翠的命妇一溜儿地扯着香香的绢子捂着樱唇,腰肢细的,仿佛笑一笑都要折断了。她们说,你这个小公主,成日脑子里想这些做什么?你是公主自然无须理会的这个。你原是皇帝女儿不愁嫁。我赧然一笑,天真的问道,那前朝端康公主呢?
      据说端康公主身材壮硕无比,据说端康公主因为太重,只得乘坐牛车出巡,两只壮实的牡牛方才勉强拉着车子前进。不久便幽闭宫中无人问津了?
      宫眷们笑的更加厉害,却无人再理会我。
      萧璇玑此时略带嫌弃地看着我:“放心,你若变成了端康,孤定然会给你配两只极壮实的青牛,载着你到处游玩。”
      我干笑起来,不过是吃几个肉包子罢了,萧璇玑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刻薄我的机会。纵使知道有愧于我,却还是依旧故我。我不由地在心中感叹皇族脸皮之厚,竟然比内城的城墙还要厚上几寸。
      一路行来,萧璇玑频频引得侧目。建康城的姑娘们生性泼辣且豪放,若是觉得你这人还算顺眼,便对你稍稍加以青眼。若是你这人有惊艳之貌,便像王珣那样,便赤裸裸地在众人的目光中剥皮拆骨,凌迟示众。
      萧璇玑近来越发高了,身子也挺拔起来,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一双妖孽无耻极端嚣张放肆的凤眼,越发的狭细妩媚,整个人都像玉啄的一般。一身锦衣,掩不住的风流态度,嘴角还微微带着勾引人的笑意。相反看我,大病初愈,浑身圆滚滚的,头发也没有光泽,因为睡多了,眼睛肿肿的,像宫里养金鱼儿。虽说好歹也是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但是站在萧璇玑身边始终有着书童的气场。
      越发的气闷,那些姑娘们不时借故在我们身边撞来撞去的,一会儿是香帕子掉了,一会儿是玉坠子落下了,还偏偏都落在萧璇玑的脚下。萧璇玑还一一渐起,做出一副斯文有礼地态度:“姑娘,东西落下了。”
      另一边便有娇声,那个甜啊那个腻啊,比我最厌吃的枣泥还要还要令人恶心,胃里翻腾了一会,只听那位姑娘便说:“敢问公子大名?”
      萧璇玑只是一笑,便拎着我走过去了,只留下姑娘一个人还回不过神来。“当真是个邪恶的风流种子……”我暗暗地思忖道,“若是将来有了后宫三千佳丽,那岂不是异常热闹?”想到这里,我拍着手对萧璇玑说:“你将来要讨多少老婆?”
      萧璇玑挑挑眉毛:“问这个做什么?”
      我笑吟吟地说:“若是有许多姐姐成日在宫里玩丢帕子捡玉坠儿的游戏,我便一一拾回宫去,大大的赚上一笔。”
      萧璇玑忽然恶毒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求父皇和母后早早地将你嫁出去。”说完,挑衅地盯着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烫起来,心说,舅父和舅母一定不舍得将我早早地嫁出去。于是说道:“我还没及笄呢……”声音细弱蚊蚋,低不可闻。萧璇玑有很适时的补上一句:“到了今年冬天,你也该及笄了……”
      正当我满脑子乱想的时候,听得秦淮河上一阵熙攘。白奴眼睛尖,“咦”了一声。我们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条画舫上有人吵架。大白日的,姑娘们都尚未出来,怎地还会吵成这样?我一向好看热闹,便牵着萧璇玑的衣袖钻进岸上的人群中。众人挤来挤去,好不热闹。我格格地笑起来,指着画舫上当中的那人:“喏,那人像不像谢煊混蛋?”
      萧璇玑看了一下,骂了我一句笨蛋:“那本来就是谢煊。还有以后不要说人家是混蛋。”
      我吐了吐舌头:“反正他不是好人。”
      我们在岸上看热闹,谢煊只穿着一件亵衣,披着华丽丽的闪金墨绿绣粉色芍药的袍子斜斜地倚在了画舫的小朱门边,目光如丝,带着三分邪佞的微笑,看上去——
      很危险。
      身边立着一个青衫的姑娘,头上一点珠翠皆无,极淡泊,是清清淡淡的美人儿,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两人对面,是两个深色服色的人,神态甚为恭敬。
      谢煊怎么做那样的打扮?我狐疑着,谢煊一向是羽林郎中最出类拔萃的家伙了,洁身自爱不说,性格也完全像谢侯那样冷血,怎么会跑到这画舫中游玩,还大庭广众地打扮的如此惹眼,出来亮相?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唔,这便是谢家的长公子么……怎么如此放浪形骸。
      他并非谢侯嫡出之子,不过是庶出的独生子。
      哦……难怪如此态度……
      我想了想,谢煊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跟嫡庶又有何关。我还是我爹爹的嫡女呢,他还要杀我呢。
      萧璇玑皱了皱眉毛,吩咐要走。我说,不如看看再走。
      只见谢煊极慵懒地说了些话,听不太清楚,大意是,不愿随家人回府。那两名家人许是得了谢侯的旨意,必定要带谢煊回去,便开始不顾尊卑地拉拉扯扯起来,那弱柳一般的姑娘哭哭啼啼地也不能上前。
      谢煊十分爷们地对她耳语了几句,姑娘才先钻进画舫之中。
      船上只剩三个男子。
      我看得正得意之处,萧璇玑已嘱咐白奴,叫他拿上自己的随身玉佩登船。我气呼呼地说:“作甚么要管这等事情。”心中委实不太乐意,谢煊不快便是我的快乐,这么多年的习惯总是没有改掉。
      萧璇玑斥道:“谢煊为你求情一事已令谢侯大怒,这几日他不曾回府中。你便忍心?”
      我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那日,似乎,好像,仿佛,的确有人帮我求情,还极其凄惨,动情。原来那人正是谢煊……我一边震惊地接受这个事实,一边暗自腹诽:“混蛋谢煊,救我还让我如此不痛快……”正巧,萧璇玑要去助他,我也让谢煊承了我的情,两不相欠,好让我继续光明正大的歧视蹂躏他。萧璇玑早已看穿我的心思,贼兮兮地笑着,似乎在说,你何时蹂躏过人家,必是人家蹂躏你吧。
      白奴上了船,爽脆利落地亮了玉佩。那两人也很爽快地便离开了。我很佩服地看着萧璇玑:“不如将哪块玉佩给我?”
      “想得美。”萧璇玑回报一个灿烂的笑给我,“将来要送与太子妃。”
      我气得直哼哼。

      待上了画舫,我方才晓得,谢煊不愿离开的原因,这着实是一处神仙洞府。红纱帐,堆罗帷幕,鸳鸯红扇,锦屏金猊,无一不是极妥帖地。河风吹送,沉水香散,那弱柳一般的姑娘原叫温毓。
      我问道是软玉红香的玉么?
      那姑娘脸微微一红,说,不过是钟灵毓秀的毓。
      我哈哈笑道,眼睛瞟了瞟谢煊:“难怪有人不想回去……”
      萧璇玑与谢煊刚刚坐定,喝茶,憋不住差点喷出一口。谢煊脸色极不好,对萧璇玑说:“公子,带她一起来作甚?”因为是在外边,萧璇玑让谢煊不必称太子。
      我说道:“你上次向谢侯求情,我谢谢你。”
      谢煊极其别扭地看着我,我又说:“这次是我要璇玑帮你,否则那两人拽也把你拽回去了。依谢侯的脾气,恐怕你的屁股上早就开花了吧。”
      萧璇玑皱了皱眉:“不得无礼。”
      谢煊说道:“这原本是我的家事,萧北瑶,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我一听家事这次,便像被人扎了一针一般,忽而又说:“对‘家事’,谢侯家的家事还真是多……”
      眼看又要不欢而散,那看似柔软的温毓姑娘开口了:“小姐为公子解围那是极好的,只是公子亦有难言之隐……”
      “温毓!”谢煊唤道。
      那温毓姑娘柔柔一笑,竟不是个弱女子的性子:“公子已在画舫盘桓了大半个月。谢侯叫人来请公子亦有数次,公子都未曾回去……为了护着奴家,想来公子在建康城已经声名狼藉了……”说着,目光泫然,我心里看的难受,脱口而出:“温毓姑娘放心,谢煊是我弟弟,我定是会让他一直看护你的。”
      话刚说完,谢煊的脸色已经白了,温毓也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萧璇玑说道:“别理她,她住在王府之后,便越加口无遮拦了。”
      谢煊冷嘲热讽:“王珣如何忍得了她?”我气呼呼地证明王珣能忍得了我,于是便一连串说了好些事情,什么王珣陪着我上药啊,我把他的袍子弄脏了都无所谓,蹂躏他府中众人等等,萧璇玑越听越发脸色发黑,谢煊则一副饶有兴趣地样子,似乎要看我出洋相。后来,我总算明白了,我越加证明只越加说明了王珣是个忍耐力极强的人,而我不过是个傻姑娘。
      温毓虽然知道了谢煊乃是谢侯的长子,却未曾想到这里坐着的竟是一等一的皇宫的建康城的混世魔王。待得听到我如何蹉跎王珣时,几乎快要昏过去。
      我安慰道:“不过是大半个月,他不会死的……”
      后来,萧璇玑要和谢煊谈些正事,于是我和温毓进了内室一处聊天。萧璇玑本质上很是有些洁癖,原本要让白奴带我去岸上转转,买些好吃的将我随便打发。可是,温毓绵里藏刀的一句话彻底让萧璇玑为蹲下去。
      “公子,难道害怕我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辱没了姑娘吗?”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叫任何人都舍不得拒绝。
      谢煊沉默。
      我沉默。
      白奴沉默。
      萧璇玑妥协。
      随着温毓进了内室,果然又是一处锦洞天,倒是比福德宫更有意思。内室没有那些大红大绿吧的,符合温毓风格的清清淡淡的装饰,一色的秋香色的锦被罗衾,被子上绣着一对儿小鸳鸯。我盯着那鸳鸯直看,温毓的面孔迅速地红起来。
      后来温毓同我说起与谢煊相识的事情,我顿时沉默了。
      “那时是雨天……沿岸的灯笼熄的很早,一片黑黢黢的,还打着雷。画舫的客人也很少。妈妈便让我们早些睡。我刚睡下,就听那雨一滴一滴地打在船上,噼里啪啦的,像蹦豆子一般睡不着。朦朦胧胧的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外边有人要上画舫,妈妈一时披了衣服出去了,我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还来,又下着大雨,便也和衣歪在舷窗子旁看,一个霹雳打来,亮堂堂的,竟是个……是个……”
      我见她面红的说不下去,便接到:“是个俊俏的公子,对吧!”
      温毓笑了一下:“正是我家公子。”
      “雨下的大,公子连一件蓑衣都未曾披着,鸨母见他狼狈,便生了气,要赶他走——天下人原都是这般以貌取人。”
      我连连点头:“正是如此。那后来呢。”
      “左右不过甩了一定金子,便上得船来。”她笑起来,“妈妈嘱咐我好生伺候着,于是沐浴更衣,换下湿的衣裳,才知原是谢侯家那眼睛长在脑袋上的长公子。”
      温毓看似柔弱,说话却也着实有趣,我心想,说谢煊眼睛长在脑袋上却也很是恰当。
      “本来这天子脚下,画舫里来来去去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只是这样的身份,我却有些犯愁,都说这些人都是有几分难以相与之处的。可是他那晚左右不过与我聊聊天罢了,倒是十分好相处的人。”
      我长叹一口气,谢煊好相处吗?我怎么不觉得?那温毓姑娘却是一副坠入情网的模样。原来如此啊。我了然地附和道:“你放心,若是他欺负你,我一定帮你。”
      温毓淡然一笑:“那日,他原是心情不好,却未曾发脾气。很是安静的一个人。”
      我望着温毓的神色,不由地仰天长叹,谢煊你这个小色鬼,不过十五岁,竟然让人家姑娘为你牵肠挂肚的。我若是谢侯就拿鞭子抽死你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五陵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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