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漉水中泥》道狭和械

4、地仙

　　另一边，那疲累的梅山师姐却已不在那鸿运酒楼，而是出现在一个陋巷之中。
　　她随意的将屋内一具化为干尸的尸体从床案边踢开，然后从衣袖内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
　　在念出一串口诀后，几缕黑气便从瓶中窜出，缠绕着便她腹中钻去。
　　那梅山道人脸色一阵发白，却在气息平稳后，对着面前那吊死在房梁之上的尸体，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快了。”
　　“真是奇怪，这镇子的构造如同一个招揽凶煞的阵法。”
　　章玉林站在一栋屋子的房顶，看着这镇子的布局，只觉诡异非常。
　　莫非是哪位道友所为？
　　也不知那老道是否想要趟这趟浑水，还有那郑业大抵也不是什么隐世弃修之人。
　　“不对劲。”
　　“师姐，你在吗？”过了几个时辰章玉林回到了酒楼，然后敲响了梅山师姐的房门。
　　几声过后仍是无人回应。
　　“师妹？何事？”
　　准备离开的章玉林一回头便看见梅山站在她的身后，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师姐，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你看，它是不是很有趣。”章玉林从口袋中掏出了两个糖人，递给她。
　　“嗯，是不错。不过我肚子不舒服，怕是吃不了。师妹收回吧。”
　　“啊，那好，师姐你好生休息。”
　　看着眼前的房门被关上，章玉林转过身去，回到房内。
　　这糖人是她自己捏的，这鬼镇子可没人卖。
　　掰开糖人，里面竟然存掺着一些朱砂。捻了捻那赤红色的碎沙，又尝了口味道。没啥味，她心道。
　　血瞳似乎是为了表达它的不满，幽幽的动了动，却在章玉林随手一个手决后安生了下来。
　　没味，却是驱邪利器。章玉林笑了笑，将那剩下的糖人揉成块抛进嘴里，心下却凝重了起来。
　　“徒儿啊，我和你师伯要去处理些事。你们先呆在此处。”
　　早餐后，武鸣道人对她们笑道。
　　“师傅，是有什么邪祟作乱吗？”章玉林露出担忧的表情。
　　“是，城外受妖魔侵犯。那妖道诡计多端，你们就不要以身试险了。”
　　“是，师傅。您和师伯一定要当心。”
　　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章玉林垂下双眸，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她没有暗中追踪，那样的后果她不敢尝试。
　　“这阵法如何破？”
　　她现在小镇中心的屋顶上，看着这诡异的布局暗道。
　　正思考着，忽的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她有些好奇的看去，毕竟这个镇子实在没什么生气，能有些打架斗殴也算是件合理的怪事。
　　原来是一群伙计在殴打一个乞丐，那人大抵是偷了什么东西，被揍的不轻。
　　章玉林转身离开，继续研究阵法。
　　忽的，她的左脸一阵刺痛，可那血瞳却没有睁开的趋势。
　　章玉林不动声色的扣上自己腰间的符盒，警惕地环顾四周。
　　余光中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光影。
　　她抬眸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讶。
　　那鬼魂不怕阳光炽热？难道是什么陷阱和分身？
　　可是感受不到对方的修为，难道是筑基前辈？！
　　她有些不确定的站在原地，血瞳又不安分起来，可仍并不张开。她有些好奇，这种情况可是头一回。
　　“不知这位道友怎么称谓？”犹豫一二，她还是走向前那道光影。
　　那身影见有人能够看到自己，显然也有些惊讶。
　　只见那人摇头笑道“我不过是一缕残念，姓名也是浮云。”
　　不是鬼魂，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阴冷怨怼之意，反而有一种温和的神性。
　　“原来是地仙，贫道失礼了。”
　　那身影是个青年男子模样，身着着粗糙的蓝料布衣，像是个读书人。
　　章玉林觉得有些新奇，这个镇子原来也有供奉的地仙，还是个前生贫苦的学子。
　　那身影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乞丐，神色悲伤。
　　已经无力回天了。
　　“仙人认识？”
　　“他是我最后一个供奉者。”那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无法随意的干涉他们的命运。”
　　“他要死了。”
　　那蓝衣身影缓缓地跪坐下，然后用手盖上了那老乞丐的眼睛。
　　“宋……志大哥？”那乞丐感受到那温和的气息，哆嗦着干裂的嘴唇颤声道。
　　“是我，小虎。”
　　那乞丐浑浊的眼神徒然发亮，全身抽搐着想要站起，却只能抬起那双发抖的手，紧紧的攥住那声音的主人。
　　“宋大哥！”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出。
　　“是我。”
　　“你真成神仙了？哈哈……咳咳咳，真是，真是太好了。”
　　“我……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
　　“对不起，小虎。我救不了你。”
　　“咳咳咳，没事。咳咳，宋大哥，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几十年了，唔，咳咳咳……”
　　那老乞丐似是一口气没有顺上来，一阵猛咳，身上也开始散发出的死气比刚才更浓郁些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抽搐着的青紫脸颊却暗示着此人大限已至。
　　蓝衣地仙悲怜的看着他一点点失去生机，而那双攥着他的枯手也终于松开垂落了。
　　“他死了。”
　　这蓝衣恐怕也要不复存在了。
　　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蓝衣对她微微点头示意，算作告别。然后看着天上的炎炎烈日，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可那也分明是带着失落的。
　　一道道乌云遮笼上了悬挂在空中的烈日，炙热焦躁的空气也渐渐凉爽起来。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这是我最后所能做的一切了。”男子看着满天的大雨，轻声叹道。
　　“看来，你当真是执念。”章玉林看着他那逐渐消散的身影笑道。
　　是万千百姓心中的美好构想画出的执念。
　　蓝衣男子听出了她话中的调侃，并不恼怒，而是看着手中那完整的半块肉包，一口口吃完，嘴角含笑。
　　他最后看了那乞丐一眼，而后消失在雨幕中。
　　突然，她的脑中闪现过一幕幕画面。
　　“竟是如此。”
　　想必是那蓝衣男子的生前的回忆，但也曲折，一言难定。
　　“生死有命，凡事皆有因果。”
　　“这也算是固守他的本心了。”
　　她撑开伞，走进雨中。
　　“普庵祖师大法王，差起雷将来发丧，五百独龙头上站，那个邪神敢敌挡，凡火居道士，毛头和尚架吾丧者，反受其殃，天有九柱，地有九良……”
　　给那雨中的可怜人念了段开路决，看着他怀中那半个碎烂的肉包，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信仰还是感恩已经不从而知了。
　　另一边，百姓们纷纷兴奋地搬出厨具，储存着来之不易的大雨，竟也有些生气，不……似之前那般死寂烦闷。
　　城外的那群难民更是一片欢呼，纷纷抬头张口贪婪的吞咽着这甘凉的的雨水。
　　“果然啊！果然还是之前那个什么地仙有问题，我就说嘛一个穷酸书生能有什么本事，还偏要供奉他。”
　　“哎对对对，这旧庙一拆，那新神一来这雨就下了。”
　　“可不是嘛？这雨来的可真巧。”
　　城外一群村名在一堆碎石料中交头接耳，他们脚下显然是一座蓝料塑像的碎片。
　　“唉唉唉，别扯了，那两个道长在那边看着呢，还不快把新神抬上去。”
　　不久后，那尊神像便取代了原主的地位，一双泥塑雕的双眼在黑暗中隐晦难辨……
　　“这阴气较之前更浓郁了。”章玉林并没有回到酒楼，而是继续在外观察。
　　她走在街道上，一些房屋的人家正忙乎着接雨，想要不刹风景的找人询问还真是难办。
　　“这位老人家，不知能否问你些事？”
　　和其他人不同，这位老汉只是坐在屋檐下瞪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雨水哗哗的落下。
　　“老人家？”
　　没有回应，她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发现问题所在，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爹！”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从屋内跑了出来，手中的汤碗也应声坠下，药汁泼撒在地面。
　　任由那少女推搡，这老人也是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身死僵化了。
　　可周围除了那少女的压抑的抽泣声，便无其他声响，寂静的可怕。
　　章玉林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周遭的场景已然发生变化。
　　她扣上腰间的符盒，朝女孩走去。
　　“姑娘”
　　那少女听见了她的呼喊，连忙捂住嘴巴，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又指了指屋内，让她随自己进去。
　　章玉林犹豫了下便跟了上去。
　　那女孩将门轻声关上，而后转身对她一拜。
　　“谢谢道长提醒，我刚才险些失了神智。”
　　“客气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着少女如此担忧，她疑惑道。
　　“道长，这里晚上不能出门的。这镇中有妖魔作祟！”
　　“我的爹爹怕就是被那妖魔所害……”女孩说着说着不由哽咽，挽着袖子拭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章玉林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姑娘能否给我接一碗水，我有些渴了。”
　　“啊，哦好。道人稍等。”
　　那抹红色的身影走进厨房，很快就端出了一碗水和一些饭菜。
　　“道长想必有些饿了吧，我刚做了些饭菜。您若是不嫌弃就先尝尝吧。”
　　“姑娘真是善解人意，贫道确实有些饿了。”
　　章玉林接过饭菜，却没有着急吃下，而是召呼姑娘一起。
　　“姑娘，这饭菜不错。可却不是给活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