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苏邴是天色将晓时才睡过去的,他睡的并不安稳,噩梦缠身。恍惚间,他又好像回到了过去,又看到那人青雉的脸。
南崖陡峻,浓雾萦绕其间,那一树树的丁香如同从仙境中生长,茂盛馨香。苏邴跑到崖边,抓住一枝斜长在崖壁上粗壮的树干,忽的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甩出了悬崖,瞬间浓雾包裹住了他,不现分毫。
江尘呼吸陡然一窒,猛地向前蹿了一大步的,就要跟着苏邴跳下去,他虽不知这浓雾之下有多深不可测,可他知道摔下去必定受伤。
一束挂着露水的丁香穿过浓雾,怼到了江尘脸上。下一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也随着丁香钻了出来。看见那人言笑晏晏的脸,江尘才倏地松了一口气,心脏也落回原处。刚才他差一点也跟着跳下去了,实在不理智。
少年脸色仍旧被吓的煞白,伏在崖边把苏邴拉了上来,可却并没有接下那束绑着漂亮蝴蝶结的丁香,而是站在原地严肃的呵斥了他一顿。
苏邴委屈极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反而是气恼自己找到最新鲜美丽的一束花,却没有换来江尘开心的笑脸。为什么连他也训斥自己,难道给喜欢的人摘花也有错吗?
瞧着眼前不知悔改还一脸不服的小矮子,江尘不禁有些无奈,一时间不知该说教些什么,反倒被这不讲理的小子气笑了。
他是真的被苏邴不由分说的跳下去给吓坏了,那一个瞬间他似乎都想到了自己以后的墓地了。
那天夜晚,苏邴依旧在生气,连晚饭都没吃。江尘便捧了一碗玉米排骨汤,敲开了苏邴的房门。
回应他的是一个接一个摔来的枕头,江尘灵活的躲过“袭击”,碗里的汤竟一滴也没撒。
回忆更迭,场景转切,苏邴难耐的辗转,额上冷汗淋漓。他又看见了瑁林里满身污泥缩在树洞里的自己,他人生难得几次看见江尘落泪,那是第一回。
树荫蔽天,猛兽嘶鸣低吼,苏邴困倦昏沉的躺在树洞里,不见日月更迭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有浑身疼痛难耐不能忘怀。
记忆也像褪色的书卷,辨认不清。苏邴恢复神智后入眼的便是那双水沁的眸子。那是江尘怎么都不愿再提起的过往,让他堕入了自责的深渊。
大抵是自那时起,江尘总是几步之遥的跟在苏邴身后,或沉默无声,或步履匆匆。
过往被风拉成了线,苏邴在线上摸索,桩桩件件都是他解不开的缘。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小巧细嫩的手在他额上反复摸着。苏邴轻轻拉下那双手,放在自己脸侧蹭了蹭。
“夏夏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大哥,我已经有好些个月没见到你了。大哥,你想我吗?”
“大哥当然想你啦,想夏夏想的不得了。”
苏夏笑的清脆,见苏邴没打算起床,干脆蹬了鞋子爬上 床去,躺在了苏邴旁边。
“来,我的大小姐,躺这。”
苏邴动手理了理身旁的被褥轻轻拍了几声,苏夏循声翻过去不客气的趴下。
“大哥羞羞,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我都不赖床啦!”
苏邴掐着小丫头的鼻尖:“夏夏这么厉害呀!那大哥可得向夏夏学习,要做个乖孩子,以后不能赖床了!”
苏夏一笑便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左边有两颗已经掉了还没长出新的牙来。两个雾蒙蒙的眼睛十分惹人垂怜,只可惜对不上焦显得茫然又无助。
“大哥,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呀!我来的时候摸你的眉毛一直皱着。”
苏邴眼前浮现出昨晚江尘那副无限悲伤的面孔,心中不由得发酸。
“你别害怕,夏夏会保护你的!我会努力学习练剑,不让别人欺负你!”
苏夏边说着边摸索着苏邴的头发。苏邴微怔,这话,曾经也有个人对他说过……
“大哥以后都不能拿剑了,以后就全都仰仗夏夏女侠保护在下了。”
女孩笑的明媚,脸上尽是稚嫩青涩。苏邴只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开心,哪怕她以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好,父亲与剑法对她毫无要求,不会有第二个苏邴了。
四月的天已经是温暖的让人脊椎骨都酥了,苏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东摸摸西碰碰,苏邴看着好不惬意。
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天生视力就比别人弱,只能看得清两步以内的东西,几乎和瞎子没有什么分别。可没有人因为这个嫌弃疏离她,小丫头很聪明,好多东西一点就透,照他二舅的话说就是比她哥聪明多了,她哥小时候总是因为背不下书练不会剑被他爹打骂。
苏邴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一口茶水一口清酒,尽管医生告诫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不能喝酒,需要素食静修,可他一天三顿的酒当水喝,哪有那么久喝不着的道理。
苏夏似乎是玩累了,听着声音走到苏邴旁边坐了下来,摸索着要拿苏邴的碗来喝水,苏邴把茶水轻轻的推到她面前,瞧着小丫头抿了一口 ,皱起了眉。
“我刚才闻到分明是酒的味道,怎么是茶?大哥你骗我是不是?”
“大哥怎么会骗夏夏,定是你闻错了啦!”
“大哥别唬我,我鼻子比大舅母养的阿旺都好使呢!你不许喝酒!大夫都说了你现在要养身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苏邴无奈把手中的清酒扣手倒掉了,这丫头四感都好使的很。
苏邴向来由着她胡闹,如今也一样利落的低头向苏夏认错。为了不让小丫头向他二舅告状,让忙碌的陈逢再为自己分心,只好许诺下一次下山带着她一起去。
风过悠悠,月上梢头,贴身侍女抱走了睡着的苏夏,偌大的庭院又只剩下了苏邴一人。
清酒总比不得青州的桃花酿香甜,可也无妨,苏邴再不喜欢甜腻的口味了。既然那人还活着,就足够了,从今往后也再不必为他分心,这四洲之大,苏邴不想他们便不会重逢。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活下来的恩赐,那就该好好利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易于芜山之战,前路凶险艰恶更该仔细斟酌。
江氏覆灭,青州便只剩明家独大,余孽不足为惧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四洲早已动荡不安多时,青州最为猖獗,经此一遭也算受了重创。
芜山一战便是点燃了那根危墙之下的导 火索。
苏邴怎么不懂,江氏旁戚觊觎这高巅之殿,用真兵实权操纵所谓的家主,江录自己被紧紧束缚在了牢笼,所以拼了命也要把唯一的希望送到阳光下。
俗话说天子脚下皇城庙内,把江尘送进苏家的大门,已是江录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哪怕这样做无疑是把软肋亲手呈给陈氏,可也比儿子步入自己的前尘要强的多。
江尘对苏邴讲过,他的母亲是强权之下的牺牲品。那里强者生存也是强者消亡,是吃人的地狱,父亲没能逃出,母亲更不能。
所以他的母亲希望他不要太出众,不要做有名的强者,只做这俗世中的一粒尘埃,做青史上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