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边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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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hat we see or seem is but a dream within a dream.”
“我们所见所感，皆是梦中之梦。”
世界沉在一片薄薄的光里。
像溺于深水底的人冒出水面大口呼气的第一秒，我睁眼，白炽灯的冷光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我的瞳孔。
消毒水的气味被稀释得恰到好处，维持在令人警戒和并不讨厌的边界浓度，一种空荡荡的静谧，弥漫着整个房间。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心电监护仪低低的滴答声断断续续地响着。我眨了下眼，光影随着睫毛的开合浮动，像水面晃动的涟漪。
然后，记忆撕开了一个裂口。
我记得风。大量的风，拂面而过，冷冽又干净。
夜色中，柔软的缎面衬衫布料，冰冷的胸膛，似乎是被抱着穿过幽暗的森林，树影在风中簌簌闪烁。
耳畔的风声像无数看不见的翅膀拍打，四周的景物向后飞速倒退，速度之快让我分不清前方是山是水，只能看见破碎的月光在林叶间晃动。
接着，一种失重的感受从脚下升起，世界像被抽空重力般缓缓下坠。不是令人眩晕或作呕的那种坠落，而是像梦里从高处滑落，风托着人，轻盈、无声，却又让人无法抓住任何可以停下的东西。
那不是幻觉。那种高度和速度，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
我怔怔地看着那片雪白的天花板，呼吸微乱，直到我余光里，卡莱尔的身影慢慢印进来。
他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一份病历，神色沉静，动作自然得好像已经坐了很久。
“你醒得比我预期的要快。”
我偏过头，与他对视。
他的神情有一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唇角带着一丝惯常的温和。
“之前，你出现了急性的内源性神经递质反应。”
卡莱尔低头翻了翻病历，语速不快，音调平稳，带着医生惯有的冷静和权威。
“血清素和GABA的水平在短时间内快速升高，导致了强烈的镇静效应。陈小姐大概是体质特殊，你说过你对镇定剂过敏，那就是了，所以导致了昏迷和自主神经紊乱。”
他说话时，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现在情况已经恢复，指数平稳。”
他把病历板放到床头柜上，手指轻扣了下桌面，仿佛这不过是他日常处理的无数病例之一，波澜不惊。
我看着他，脑子里却在慢慢回荡那个下坠的瞬间——那根本不是所谓的“神经递质反应”能解释的体验。
但他的解释完整、合理、专业，一口气堵死了所有可能的疑问，甚至不容我插话。
我没有反驳，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耳边的世界随即安静下来，然而就在这片静默里，另一段破碎的记忆浮现。
“……她差点就让卡莱尔做出抉择了。”
是谁的声音？
“要是当时……”
“情况变化太快，爱丽丝，你确定看清了？”
“模糊，但不是她的错。”
“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那些声音像风一样从耳边掠过，又像森林里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远远传来的絮语。我清楚自己听到了，却又记不起它们是否真实发生过。
我在卡莱尔递来的水杯中回神，接过轻轻饮下一口，是温水，比任何人都贴心。
“你没事了。”
然后，他俯下身，我与那双金色的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接下来需要多休息。”他站起身，把水杯收回放在床头，杯底接触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似是突然晃过神来，我脱口而出:“谢谢。”
他笑了一下——大概是一个很浅很轻的笑容，说:“是我应该感谢你。”
“没有让一个生命在我面前逝去，是对医者最好的报偿，即便我已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
“是你救了你自己，陈小姐。”
“远足——”我听见自己问，带着一点歉意的味道。
令人惊讶的是，他只通过一个单词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比起生命只有一次，和家人的娱乐不仅可以推后，而且无论何时都可以再玩。”他说。
“而且，时光漫长……”
卡莱尔离开时带上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坐在床上，盯着窗帘上被风吹动的光影发呆，直到余光瞥见床头的点滴记录单。
——受药时间，19:52分。
这漫长而短暂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我想，接受了许多事，从希望到重新绝望，也只需要一天。
“嗡嗡”，手机传来震动提示。我伸手够到，手掌翻挪间，屏幕亮起，是一条平平无奇的推销短信。
以及一道紧急情况询问。
“来自苹果系统——检测到您心跳异常，有突发疾病风险，是否为您拨打急救电话？”
推送时间是19:43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