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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靡花 ...

  •   盛夏的燥热融进空气,穿过树丛摇摆着的缝隙。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夏,抬手遮阳时才发现手已不似当年人人羡慕的细嫩,悄然攀上一层薄茧,将青春遮得严严实实。

      我随意地踩着拖鞋去打开门。这时候还算早,路上来往的几乎是那些挎着篮子匆匆去市场的老太太。预约的顾客还没到,小助理也正在被窝里打着盹,嘟嘟嚷嚷地在电话那头挣扎。我听着轻笑,顺手点开一首轻音乐,继续走到厨房里忙碌。

      吃什么好呢?熬粥似乎有些来不及了,只能热杯牛奶,煎只鸡蛋,极轻极轻的雾气跑出来,贴在我微微翘起的唇角。

      这是坐落在小城一隅的咖啡店,也是我的家。想来住在这里已有五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时间,看四季经过我的庭院,这无疑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

      时不时接待几个顾客,发挥一下我的本职专业,做做心理咨询,偶尔赚点小钱,足以支持着我的生活就这么平缓而安静地走过年轮。

      我愉快地哼着一首几年前的老歌。我喜欢这种调调,晃晃悠悠,为此大学时没少被朋友笑话成退休在家里种种花的老人。

      其实我蛮想种点花的。咖啡店门前的小院子里有着一片好看的茶靡花,阳光底下毛茸茸的,远远看好像空气都染上了那样俏皮的白。只是我打小对花过敏,还是能要命的那一种,因此只得驻足观望,不敢伸手去碰。每每想来,都是可惜。

      这次的顾客很年轻,兴许只有二十出头。她像一只猫悄悄地跨过门槛,等我回头,她已经略带羞涩地站在我面前,微红的耳廓在浓黑的直发里若隐若现,抬头时圆润的眼眸里翻出水光,很清秀腼腆的一个小姑娘。

      她小声地向我问好。尽管后来她常常来我这里做咨询,那种活泼劲儿随着我们的熟悉逐渐显露出来,但是她依旧会在每天向我问好时低下声音,早上好三个字在她嘴边很轻灵地跳动着。

      我笑着,故作惋惜道小妹妹,我现在只有在说早上好时才能看见曾经那个温柔恬静的你了。

      她的耳廓依旧是会发红,但浅浅的,引得人想去逗弄。

      别人眼里我仿佛一滩亘古无波的潭水,可我身边的相熟的的人仿佛都是热热闹闹,满身烟火的,走近了会让我有种暖呼呼的感觉。

      所以我喜欢这种活力四射,它们与我生命里的安静交融着,赠与我飘进窗里的落叶与甜甜的下午茶。咖啡淳淳,果汁清爽,都不错。

      我问小助理肖乐和她,要不要再来一份小甜点,最近刚琢磨出来的,感觉味道不错。肖乐懒懒地蜷缩在沙发上,声音软到无力,估计是昨天剧刷多了:“一份哪里够,起码给我两份。”
      她在旁边,脸没在阴影里,似乎在发呆,我叫她名字时她的唇率先扬起来,然后才是迷迷糊糊看向我:“啊,都可以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点沙哑,像我喜欢听的老歌。

      她有问题,我知道。从她第一刻介绍自己叫做程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眼里似乎带着笑,但她的瞳孔深处却是与我相隔了很远很远的冰凉,没有焦点。

      我格外地想知道她温温软软的面具底下究竟是不是一块冰,消失了许久的好奇心在她日复一日的光顾与遮掩下重新回到了我身边。享受着岁月静好的我不知是不是被凝滞的温暖气流烘烤地有些厌倦了,竟又开始蠢蠢欲动着寻求着那份未知。

      蝉鸣歇下去了,越来越多的叶子从门前那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上落寞地飘下来。雪在我记不住的时间里偷偷跑来,我恍惚披上了厚厚的外衣。

      程诗仍不愿将自己袒露在我面前,我也就在与她越来越频繁的交谈中模糊了日期。

      我忘记了时间,岁月又开始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开始发觉我们仿佛站在赤道两端,面前横亘着近十岁的年龄,阅历,以及天差地别的性格。但向后转身我们绕了一个圈,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肖乐开始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说我们好好开咖啡店吧,不要再继续做心理咨询了。而我看着漫天的大雪落近我的眼眶,带出热腾腾的眼泪,刺痛中仿佛回到了不敢触摸的过去,像那片茶靡花,白色的,无尽的白色。

      厚厚的雪里传来哭声,我跌坐在墙角泪水滴在伤口上宛若灼烧。那时候国家并不很重视校园欺凌事件,政府也只是做做样子宣传。记在日记本里的心事被偶然翻出,浩浩大雨淋过喧闹的青春。无尽嘲笑声中的我啊,能不能获得一时宁静呢?

      对同性的爱慕暴露在大众眼中,父母在斥责中撞上迎面而来的货车。

      我刻骨铭心地记着那一天一天鞭打在我身上的时间。

      直觉告诉我,程诗和我一样,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彼此。

      所以我所向往的岁月静好在辗转难眠的夜里被彻底揭下表象。

      “知道吗?”她歪头看向我。这又是一年夏天,她穿得单薄,瘦削的身形在宽大的衣摆下晃动。她凑近我。不得不说她越发的大胆了,与初来时的腼腆相差太多。

      我闻道好闻的香,会是什么呢?我的大脑开始放松。或许是我没闻过的花香。

      热气停在我的耳边,她告诉我一直追寻的真相。

      “我爸去世后,我成了孤儿。”她的声音那么那么轻啊,却和我年少时的那片大雪一起将我埋没,几近窒息。我的肩膀开始颤抖,被她强行摁住。

      她的语气几乎没有波澜:“长大以后福利院的男孩子开始性骚扰我,院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怎么哭,也逃不出那座以关爱孩童为名的监狱。”

      “我们一样,对吗?”她凌厉起来的眼神又柔软下去了,“不管是不是,林淼,你爱我吗?”

      心跳排山倒海地朝我涌来,但我没有回应。当我走不动时,兴许她还能活蹦乱跳游遍全世界呢。看过那么多地方,又怎么会记得容颜已衰的我呢?

      程诗又黏黏糊糊地贴过来,手指在桌下紧紧就缠住我的一只手。“你爱我吗?”她一遍又一遍的吻,呼吸声带动我的身体颤动。是的,我应该推开她。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关键时刻力气居然这么大,我的推搡在她的不断靠近中显得像是欲拒还迎。

      “我们都没试过。”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睛小狗一样睁得圆圆的,那凉冰冰的瞳孔里是不正常的鲜艳,迸发出无法抗拒的热情,“你就相信我一下嘛。”她开始撒娇,声音变得憨甜。我忽然有些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甜腻腻的流行歌曲,并分神捉摸着下载几首收藏起来。

      如果,是程诗唱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啊,我们都还没有试过呢。叛逆时隔多年重新在我身体里塑造起倔强的反骨。被别人轻视的朦胧情愫在此时激起我的愤慨。我看向程诗,她的背后有不甚清晰的光圈,显得她有些黑了,但依旧好看。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喜欢上一个与我相同性别的人呢?

      明明她这么美。这么美。

      这份早早生出的情感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多少个日日夜夜做好的心理建设霎时崩塌。我迎上去,她的唇很软,舔舐起来很舒服,让我有些眩晕。

      程诗不可思议地愣住,我能感受到她的僵硬。但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有咸咸的眼泪落在我们的唇畔。我怜惜地抬头吻吻她的眼角,冰凉。

      她的动作又干脆起来。我的腹部一凉,但也没想着阻止。窗帘被掀起一角,风钻进来,滚烫的体温在我身边燃烧。我从没有感觉到如此炽热,仿佛一把大火,将我生命中所有的雪烧了干净,只留下明媚。

      酥麻的感觉在我身体里流窜,我软软趴下去,浑身使不上力,微痛与欢愉在我的反复交织着。蝉鸣渐渐上了枝头,吐露情事。我隐约瞥见了月光,纸醉金迷地摊在房间地板上,与欲望沉沦。

      “淼淼。”第二天她从我的身边醒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从一个比我小了十岁的女孩口中听见这么亲昵的称呼,我有点不太适应,耳边微热,头埋在枕头里拒绝和对方交谈。

      程诗倒是更开心了。淼淼淼淼跟只猫一样的叫。我是在绷不住了低低笑出声来,心想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成为女女朋友是件很自然的事。没想到32了还能享受到鲜活的爱情,我对着镜子,笑得有点傻。程诗又靠过来,挂在我的身上。我有些无语地敲敲她的脑袋:“去煎三个鸡蛋,今早肖乐要来这里吃早餐。”

      她俏皮地朝我眨眨眼:“得令,女朋友大人!”

      真是。我摇摇头,果然不能相信这人羞涩的样子,我都快没眼看了。

      快速洗漱好下了楼,就发现大厅的气氛有些冷凝。肖乐听到声音硬邦邦的转过头,神色古怪。我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抵触。

      “你们,在一起了?”

      程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嘟着嘴站在肖乐旁边。我跟她对视一眼,承认下来:“是啊”

      肖乐抿抿唇,神色更加不自然,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那个,恭喜啊。”

      我应下,随后领着她去二楼餐厅。肖乐有意无意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看着,有点慌张。

      肖乐算是和我来往最密切的好友了。我们大学里认识,她知道我的志向后主动提出要来当我助理,跟我一起过养老生活。我们这么拌嘴着互相照顾着很多年了,突然生疏起来,仿佛胸口被人击打了一拳,闷闷的,不好受。

      还好她很快恢复过来了,不再是那副生硬模样。视线在我和程诗身上流转半天,很真诚地开口:“你们要好好的,我支持你们,有事的话随时找我。”

      好像顿时有了底气。我脸上的肌肉也不再紧绷着了,心情明朗许多:“多奖励你一个煎蛋”

      一旁的程诗立刻将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给我,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淼淼多吃点,不然力气不够了,我心疼。”

      捏着筷子的手指瞬间灼烫起来。我飞速瞟了一眼肖乐,幸好这个傻白甜只以为我们在虐狗,伤心地在煎蛋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洞,嘟嚷着单身狗没人权。

      我趁她低头赶紧瞪了程诗一眼。

      小姑娘别乱说。

      接下来的日子逐步走上正轨。我这才发现原来程诗这小兔崽子也是心理学系出身,没事跑我这儿来花钱氪金的。虽然那些钱最后都进了我和肖乐的口袋,但想起来还是有些心疼。真是不会过日子。

      程诗倒好,轻轻在我脸上啄了一下,有飞快退回去,讨好地蹭蹭我;“哎呀花在未来老婆身上,什么都值。”

      嘴还挺甜。我现在才知道面前这人骚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甜言蜜语一套套,每次都哄的我晕头转向,到头来什么重话都不忍心说。

      程诗从原来的单位辞职回来和我一起经营这家咖啡馆。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本恬静的生活不过是放满了动作,现在与爱人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天气晴朗时爬爬山散散步,下雪了就一起堆个幼稚的雪人,我们隔着雪人相拥,接吻,雪在我们温热的体温中化成绵绵的水,浸湿了衣服上的布料。我喜欢在亲吻时睁开眼睛,程诗则喜欢闭上,睫毛轻轻发颤,眼尾拖出好看的红,直击我的心弦。

      每个日子都变得分明而值得珍藏。我们牵着手,十指相扣,将自家的灯火收拾得暖暖的,走夜路回来时看到,脚步也轻快起来。

      家中有个人等自己,多好啊。如果没猜错,桌上大抵已经盛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本来家里掌厨的一直是我,只是程诗吵着要学做饭,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总有一天会好吃到让我哭。

      我抱着手臂在门口看她手忙脚乱,想进去帮忙又给推出来了。程诗鼓着腮帮子让我出去歇着,不然紧张会影响她发挥。

      “行啊,我就看你待会儿怎么让我哭。”

      饭桌上没给我吃哭,倒是后来报复性的让我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小兔崽子这方面格外有精力,是因为正值青春年少荷尔蒙太旺盛了吗。我曾极力劝说她不要那么频繁,但最后往往是以我没有力气说话了告终。

      这次的顾客一脸颓废样。他联系的是我的电话,所以我们商量之后让我来接待。

      他也是年轻的,但不修边幅,领子歪歪扭扭,下摆衣角随意的塞进裤子里。我推断他一定有过感情经历,但目前单身。他不着边际地扯了好久,从学业到家庭,处处不顺心意。后面程诗出来给我们倒水,他饶有兴趣地看看我们:“你们是姐妹吗,长得都很好看啊。”程诗露出一丢丢嫌弃。我知道她最讨厌别人接着她的相貌搭讪,安抚地摸摸她的手背:“是啊,先生你客气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诗短暂地凝滞住了。

      送走顾客后,程诗冷不丁地出声:“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我,,没必要吧。”那大片大片冷而讥讽的目光永远地刻在我的记忆中,一碰就鲜血淋漓。我确实怕了,不想让我们之间的爱情大张旗鼓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淹没在不友好的谩骂中。

      程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我走过去踮起叫亲亲她有些暗淡的眉眼。该死的身高差。

      时间匆匆忙忙过去,热闹的红极有气势地从街两边铺开去。今年春节肖乐好不容易和家人破了冰,回去过年,由我和程诗进进出出操办一切。火锅翻起泡泡,雾气轰然炸开。我看着时间将菜都拨到沸水中,程诗在旁边回复者响个不停的信息。

      “哟,谁这么关心我们程诗啊,大过年聊个不停。”我酸溜溜道。

      程诗一怔,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笑着绕道我身后拥住我。她的手很凉,故意贴在我的脖子上。我被惊得直抽气,抬脚去踩程诗,顺便犯了一个白眼。她灵活的躲开,才拖长声音:“淼淼----”

      她说的很慢,让我没有来的有些不舒服:“吃完饭我估计要出去一趟。几个老同学要聚聚,硬是叫上我。”

      她吐吐舌头,摆出很不情愿的样子。我好笑地拍拍她的头:“那赶紧吃,别让他们等急了。”

      只是可惜了,我还想给她做些她最爱吃的牛奶酥,两个人一起看看春晚呢。

      程诗走后,我忽然有些坐不住。想着朋友圈有个附近的好友在家里哀哀喊着无聊,就把她叫了出来一起去街上逛逛。

      对方欣然答应。街上熙熙攘攘,那些吃过年夜饭的人一家一家地涌到街上。我皱皱眉头,汗水与烟草的味道混在人群中,偶尔夹杂着刺鼻的香水味,让我很不适,秉着气几乎要窒息。
      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回头,好友那么大个人混在人群里,连一堆堆红衣服里也找不着披着灰大衣的她。

      我头疼地揉揉额角,正要拨号时忽然瞥见一抹藏蓝。我收起手机,跟了上去。

      今早程诗死活要穿一件藏蓝色的羽绒服,不知道是不是她。

      我吃力地挤过人群,想要出声跟她打招呼又忽然不知所措。是程诗。只不过她的怀里拥着一个小姑娘,笑起来有小虎牙,很甜。

      我看着程诗偏过头顿了一下,快速亲了亲小姑娘的鬓角。默然把手放下。

      我的胃开始疼痛,一阵阵的。出门前程诗吻过的那片皮肤仿佛与心脏联通,刺痛到心跳跟着放慢了半拍。

      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但这个词此时显得有些可笑了。程诗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我平静———死一样的平静,默默看着她的眼神从慌张到惊恐再到一闪而过的绝望。

      “怎么啦?”那个小姑娘询问程诗。

      我转身想走回家,四肢却越来越僵硬。远处的灯火逐渐模糊,在茫茫雪地上开始燃烧,连同我所有有关美好的记忆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脚下的冰碴子咯吱咯吱响,很刺耳,搅得我心烦意乱。

      “林淼,林淼——”

      程诗向我跑过来,像只蓝色的大鸟在满目白色中跌跌撞撞。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明天之前,东西搬走。”

      只一句话,就耗光了我身上所有的气力。风声从我耳边刮过,混乱不堪。我伸手扶住墙,浑身痉挛起来,每一寸骨头都似乎被碾得粉碎,在我的世界里纷纷洒洒,为我哀悼,找不出一处完整的地方。

      门已经被关上,被人重重吹响。我从门上滑落跌坐在地上,觉得有些难呼吸,一动弹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奔涌。我觉得这时候的我如同迟暮的老人,走马观花地开始回忆起我破破烂烂的一生。幸福犹如昙花一现,在我的生命中匆匆掠过,一丝温度都不愿给我留,抽身得决然。

      我有些累了,疲惫地合上眼皮。也许这是个梦呢?睡一觉吧。

      怎么跟程诗分手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她好像也在哭,眼眶肿得跟桃子似的,但对除夕的那一幕却不否认,其他说了什么,我恍恍然根本没听清。行李被大包小包地往外送,房子瞬间空旷不少。我面无表情地正想关门,忽然被攥住手腕。

      我偷偷掐了下自己,将冷漠贯彻到底:“放手。”

      “淼淼,我真的-——”

      砰。我甩开她的手,关上门,反复告诫自己,对于不贞的感情,不管多痛,一定要趁早断掉。

      否则就如毒品,明知有害,却戒不掉,在折磨中沉沦。

      肖乐知道后千里迢迢赶回来,跳着脚将程诗臭骂了一顿。我挤出笑告诉她没事,她阴沉着脸骂了我一句闷葫芦。

      不过我确实不想再做心理咨询这块了。干脆将工作甩手给肖乐,自己养只狗提前感受退休生活。时间过的好慢,好不容易等到窗前的绿重新盈盈泛出光来,琢磨着带狗狗樱桃去公园逛逛。至于为什么叫樱桃,纯粹是因为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睛突然抽风想起那句“我想对你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

      自己真是禽兽啊,看只够都能想到那啥。

      我深深唾弃自己。

      正溜狗呢,兜里的电话突然狂响起来。我看着来电提示皱皱眉,接通了。

      “您好,林淼女士吗?”

      说实话,当我拿到程诗的骨灰盒时我还是有点懵。警官在我旁边不停唠叨着,我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自杀的,发现的时候门窗紧闭,脚边放着一个炭盆。”对方看我的眼神陡然奇怪起来,没有夸张,还带着点鄙视。我装作没看见,他继续道;“这个小姑娘没有亲人,手机信息说,你,,,是她的恋人。”他似乎难以启齿了。我接过程诗的遗物,这或许是作为她过去爱人承受的最后惩罚了。

      但我错了。

      灰扑扑的笔记本并不显眼。上面记者的话疏疏落落,我的牙尖忽然刺破舌头。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看起来挺温柔的。但我知道。我知道的。”
      “今天天气不太好,外面很冷,但咖啡馆里开了暖气。她递给我一条干毛巾,我这才发觉发梢被雨浸得湿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快。”
      ——————————

      “终于确定关系了,激动得想落泪。感觉她的提问好烫,把我的整个世界都捂得热热的。”
      ——————
      “她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为什么?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她真的爱我吗?她今天怎么没有亲我了?”
      “我想要她全全部部的爱啊,她为什么藏着,不肯给我呢?”
      “我想要爱,一定得是淼淼吗?”
      “一定得是她,一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去索取别人的爱。”
      “淼淼,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淼淼。淼淼。我好冷,好冷——”

      啪嗒。眼泪模糊了纸上我的名字。疼痛姗姗来迟,侵蚀着我的五脏六腑。头顶上的灯光开始破碎,掉到我身上,割破我的皮肤。

      我摇摇摆摆走下床,捏着笔记本茫然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是我的敏感决绝,是我可笑的自尊心啊,把那个陪伴我四季的爱人啊,送往了我碰不到的地方,阴阳两隔。

      脚下很凉,有点痒痒的。我将手机关机,捧着从院子里一朵一朵采摘下的茶靡花,走进睡着程诗的地方。

      我歉意地朝黑白色的程诗笑笑。手上已经红肿了,有点丑,我怕程诗不喜欢。

      我将脸贴在灰色的墓碑上,恍惚听到了程诗的笑声。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我静静倚靠着,低头埋进那大片的茶靡花。馨香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和程诗一样的味道。

      鸟鸣在头顶盘旋,这个溢满花香的夏啊,我缓缓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茶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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