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灰乐多

2、第二章 你我的伤痛

　　章明瀚第一次看到吴小海这个名字，是在分班名单上，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是个很柔弱的男生，但是见到后，确实个留着齐肩头发，薄薄的刘海的女生，有着亮晶晶的双眼，走到哪哪就是晴天，对人永远是笑眯眯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他那个时候以为吴小海是一个无忧无虑，天天都很开心的人，班里的人和她关系都很好，她好像也从不缺什么朋友。
　　而章明瀚，天生有些孤僻，唯一关系不错的就是同桌李天，他们是高一打篮球时认识的，李天同样是个活泼型的人，成绩靠后还经常挨老师骂，但是性格很乐观，根本看不到他难过的样子。章明瀚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天天都可以这么开心，他生活已经很累了，根本没有力气笑出来。
　　唯一让章明瀚开心的事，就是章明皓顺利从医院康复回家。倒不是他对弟弟有多么疼爱，相反，他生活的艰难全是因为他的弟弟。他们的妈妈田镜是一位初中数学老师，章勇树常年在外工作，只有田镜一人照顾他们。章明瀚和田镜之间的交流好像只有学习，除了聊这个，他们相处的方式就像同居的陌生人，田镜从未给过章明瀚像章明皓一样的关爱，章勇树常年对章明瀚施暴，她也只是冷漠地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说。
　　他不是没反抗过，但弟弟也知道他在家不受待见，因此也会变着法地使唤他，在这个家，章明瀚从未觉得自己被尊重过，慢慢的他也觉得，自己的自尊好像没那么重要，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残存一点骄傲，但藏得很深很深，他自己也不清楚在哪。
　　当一直处在阴暗的坚冰之中，就很难相信这世界还有阳光的存在，吴小海也许就是那束不被相信存在这世界的光芒吧，她让章明瀚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有自尊的，自己是被尊重的，他不需要吴小海挺身而出阻止章勇树，他需要的，就是吴小海的转身，他没想过吴小海会懂他。
　　回家后的章明瀚，被田镜更加细心地照料着，章明瀚知道，自己脸上的伤就算再明显也不会有人过问，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嘴角已经结痂的伤口和青紫的眼角处，他自己也没在乎，随手用冷水洗了把脸，却洗不掉这伤口，也洗不掉心中早已烙印的伤。
　　“最近我请假了，放学你可以不用着急了。”田镜走出来，淡淡地说。
　　平时田镜工作的学校离这里不算近，回来也需要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都是章明瀚回来照顾章明皓，他每天在放学铃响起的那一刻，都飞奔回去，就是怕章明皓一人在家出什么事，也怕章明皓那个小鬼头告状，一直以来章明瀚都在隐忍章明皓的各种任性，只希望他好好的，但没想到煤气泄漏让他出了事，那个时候章明瀚第一次觉得崩溃，手机又被章勇树摔坏，他只好下楼想要向邻居求助，刚好看到下楼吴小海，那是他觉得她就是救星。
　　章明瀚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垂着眸：“好。”
　　田镜又看了会儿章明瀚脸上的伤，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田镜很少骂章明瀚，也从不打他，但最窒息的，就是冷暴力，章明瀚有时觉得她说些什么也好，或是像章勇树一样打他一顿，而不是像这样，一句话也不说，这就像无声的冰刃，扎进章明瀚的心，慢慢的，他的心也冷了。
　　元旦将至，班里打算办一个简单的元旦晚会，他们这一级高一的时候没有办，高二却同意办了，这让整个班级都很沸腾。组织晚会的任务呢，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各个班级的班长手里，章明瀚并不擅长组织活动，还是打算交给苏晓亦去办，但这次，苏晓亦却主动找过来。
　　“那个，班长，这次组织活动的任务我想你还是自己去做吧，学校这次有个活动需要每个班的团支书帮忙做，我可能没办法帮你组织了。”苏晓亦也知道章明瀚会找她组织，所以提前来说。
　　章明瀚顿住，一旁的李天抢先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儿，他会干好的！”说完还不忘信心满满地看向有些尴尬的章明瀚。
　　苏晓亦安心地笑笑：“那就好。”
　　苏晓亦走后，章明瀚有点不悦地看向李天：“你那么积极，你替我组织啊。”
　　“我倒是想，但你确定要我组织吗？”李天笑嘻嘻地凑近他。
　　章明瀚无奈地点点头：“也是，交给你就完了。”李天这样吊儿郎当的，要是交给他组织，班里都不一定乱成什么样。
　　李天想了会儿：“你要实在不愿意，可以问问吴小海愿不愿意，她和文艺委员程澄关系也挺好的，方便交流嘛。”李天和吴小海他们关系不错，看到章明瀚总是孤身一人，也希望他能和班里同学们融入一下。
　　章明瀚看向坐在靠窗第三排的吴小海，她正和戴雨衡他们聊的开心，章明瀚点点头：“知道了。”
　　放学后，章明瀚找到已经走到校门口的吴小海，吴小海抬头见是章明瀚，眼睛亮了一下，有点吃惊：“章明瀚？”
　　章明瀚自然地走到吴小海身旁，但他步子很大也很快，吴小海有些跟不上，便说：“章明瀚，你走的太快了，能不能慢一点啊？”
　　“啊，哦……”章明瀚迟钝地点点头，把步子稍微慢了下来。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吴小海眯着眼猜测道，“你虽然住我楼上，但从来不会和我一起走的。”吴小海之前就注意到他住在自己楼上了，但她是上高二后才搬过来的，不知道章明瀚住在那多久了，吴小海很少在楼道里碰到他，顶多上学放学时在小区里碰到，每一次他都垂着眸，一身寒意与疏离。
　　“嗯，这次有事……关于元旦晚会，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章明瀚有些说不出口，所以说的声音很小。
　　吴小海疑惑地问：“帮你……组织？”吴小海知道这种组织的工作章明瀚几乎是不会做的，只要不太麻烦，都会交给苏晓亦去做，但怎么找到她了呢？
　　章明瀚点点头：“嗯，李天说你程澄关系好。”
　　“那……苏晓亦呢？”
　　“学校里也有活动，她要去帮忙。”章明瀚低声说。
　　吴小海笑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不愿意麻烦她了……”
　　“……”章明瀚有些凝固。
　　吴小海发觉后，连忙道歉说：“那个，抱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明瀚耸耸肩：“没什么，你说的对，我和班里同学不熟，确实麻烦她挺多的。”
　　“那你就更应该做这些班长该做的组织工作啊，慢慢就和大家熟了。”吴小海看向他，他完美的侧脸轮廓被路灯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章明瀚没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非要让他当班长，他觉得任何一个人当班长都比他合适，也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会很容易被接纳，除了他，这也是他不愿和班里人说话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他觉得融入班级不是必要的，他一个人惯了，事情都是自己做，也没什么不好的，反而更自由。
　　“我不会组织。”章明瀚低声说。
　　吴小海顿了一下，路灯下的他竟然有些落寞和气馁，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是在无声地诉说自己的无能为力。交际能力应该是每个人必备的能力吧，他怎么会说不会呢，平时他就像一棵被冰雪覆盖的松树，经常带着一个头戴式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解冻。
　　在吴小海眼里，章明瀚是个自我的人，他总是活在自己世界里多一点，接受外界影响少一点，因此他成绩也一直稳定地在名列前茅，他应该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种人吧。不过既然这次找到她了，那她可不会白白帮他，他好歹也是班长，总得做些什么吧。
　　“所以……能帮我……”
　　“可以。”吴小海打断他说，“但是你得和我一起，做我的助手。”
　　“啊？”章明瀚没想到她还有条件。
　　“既然你让我负责这次组织元旦晚会的任务，那关于这次元旦晚会的组织问题是不是都得听我的啊？”吴小海得意地挑挑眉。
　　章明瀚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吴小海得逞般地笑了：“对啊，所以我让你做我的助手辅助我的工作，这不过分吧？”
　　章明瀚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不愿回报的人，每次苏晓亦帮他做事，他都会应苏晓亦的要求将各科笔记借给她看，这算是交换，吴小海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只要不让他去组织活动，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好，那你来安排。”章明瀚点点头说道。
　　“爽快！”吴小海和他达成协议以后，便先上了楼，她家在2楼，刚上去，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吴小海顿住，她内心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没搬过来之前，她一直祈祷不会再有人找上门来。
　　章明瀚也跟在吴小海后面上了楼，看到不愿迈出下一步的吴小海，又看看站在吴小海家门口打着电话的陌生男子，他没有多想，也许这时候无视才是正确的吧，他默默地绕过吴小海，快速上了楼。
　　吴小海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后才继续上完最后几阶台阶，这时那个男人电话打完了，也注意到了吴小海，把她拦住：“你是……这家的人？”
　　“嗯，你有什么事？”吴小海一脸戒备。
　　男人示意让她放松：“你家大人在吗，我刚才打电话，还没来得及敲门。”
　　吴小海多半也知道他来找谁，之前来的人都是像他一样西装革履，夹着公文皮包的男人，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是贷款公司的人，而他们找的人也是一样的，是吴小海的姑姑，吴潇。
　　“不在，你要找的人也不在。”吴小海硬声说，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男人继续拦住她：“我找吴潇，她不在吗？”
　　“不在！五年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我家里只有我爷爷奶奶，没有吴潇，他们年纪大了，你不要找他们的事。”吴小海眼中闪着泪光，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恨吴潇为什么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明明她记忆中的吴潇，是对她有求必应，给了爸爸吴千山没有给她的所有的人。
　　男人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同学，你是高中生吧，你家大人不在，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吴潇在我们贷款公司还有几万块钱没还，据我所知，她还在其他贷款公司贷了款，都一样没有还，我们尝试过联系她，但她的手机号码已经成了空号，所以我们才找到这里，她的还款时间快到了，如果没能还上钱，我司将会起诉她，律师函也已经拟好了，如果吴潇没能还钱，那她可是会坐牢的……还会影响后代的信誉，后果很严重的。”
　　吴小海嗓子有些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吴潇是爸爸的姐姐，生意一直做的很好，赚的也比爸爸多，可是有天她消失了，那时候吴小海还小，不知道姑姑怎么有天就消失了，家里也开始争吵不断，原本就对这个家不满的后妈韩茹菲的怨气也更大了，爸爸和小海的见面本就少，后来却更难见面了。慢慢长大，吴小海知道姑姑是要出去做生意，结果失败了，之前的付出全都付之东流，还欠下那么多债，爸爸是她的担保人，还债的重担全都落在爸爸身上，虽然要还债，但是爸爸从来没有让吴小海比别人过的差一点，但是却少了多年的陪伴，这些陪伴爸爸却给了韩茹菲和妹妹，吴小海知道，她过的已经很好了，不能再任性了。
　　唯一心疼的就是奶奶，姑姑消失后，奶奶经常拨打那串熟悉的数字，即使是空号她也不厌其烦，期待有天女儿的声音会在那头响起。而常常来光顾的贷款公司的人员，让爷爷奶奶每天都忧心忡忡，因此吴小海只有努力陪在他们身边，代替姑姑照顾好他们。
　　姑姑有个儿子，是小海的表哥，叫林一群，从小和吴小海一起长大，只要林一群有的，吴潇都不会少小海一份，她对待小海如同亲生女儿，她知道小海一个人不容易，妈妈不要她了，爸爸又不在身边，她想要给小海自己所有的爱，吴小海也很依赖姑姑，吴潇刚走的时候，还会打来电话问候小海，但随着时间流逝，吴潇彻底音讯全无，小海也少了一个爱自己的人。
　　小海目送那个男人离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开门进去，爷爷奶奶正看着电视，还时不时地讨论着电视里的剧情，热腾腾的饭菜就摆在桌上，小海松下心来，幸好还有爷爷奶奶爱她，让她知道爱是多么重要，爱能治愈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