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书法]》俞汀

15、答案

　　从噩梦中惊醒，梁京雪恍惚到不知道今夕何夕，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微微侧头才发现，自己的枕头都湿了。
　　她迟钝地摸了下脸颊，是湿的。
　　原来人睡着的时候也会哭啊。

　　她眼眶太红了，怎么遮都很明显，索性一直没出房间。

　　梁父和梁母以为她没醒，就轻轻敲了敲房门。

　　陈自云柔声道：“羲羲，我和你爸去看看你杨爷爷，你在家再睡一会儿吧，厨房里有给你留的早餐，起来记得吃。”

　　杨爷爷，就是一年前撞到她的那位老爷爷。

　　梁父本来想找他赔偿，但老人多年前因意外残疾，动作不便，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他的老伴多年前就去世了，只靠儿子过活。

　　奈何唯一的儿子也不争气，只是工地的一名普通建筑工人，还乐衷于喝酒打牌，挣的钱除了够杨爷爷基本生活，压根不够自己挥霍。
　　工伤去世后，更是没留下几个钱。

　　儿子上司威逼利诱，逼杨爷爷签下承诺书才归还儿子骨灰，只象征性赔了几千块钱。

　　没有固定的收入，杨爷爷只能靠捡废品为生。

　　于是他连那辆破烂的三轮车都舍不得换，这才造成了那场事故。

　　梁父梁母有空时会去看望下老人，权当积善了。

　　暂且不想那些，梁京雪简单吃过早餐，投入到学习中来。

　　即使放大周，学校也会布置相当可观的作业，不过两天时间，卷子已经发下了十几张。
　　，试卷都不简单，她粗略做了做，然后被好几道题卡住了，皱眉苦思不得结果，梁京雪打开智能手表，打算问一下家教老师。

　　一打开微信，一个小红点赫然在目。

　　新朋友 Y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消息：我是喻景会，运动会有点事。

　　？

　　她没有把自己的微信号给过任何人。
　　梁京雪犹豫了下，还是通过了好友。

　　那边秒回过来一条消息：【后天运动会开场，褚老师要求女生穿白色衬衫搭黑色半身裙。】

　　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来得及准备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忙。】

　　梁京雪眼神还停在黑色半身裙那几个字上面。

　　出车祸的那天，她穿的就是这件裙子。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它，裙子被尘封在衣橱的最深处。

　　梁京雪在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回消息：【不用麻烦了，谢谢，我正好有。】

　　Y：【这两天你有时间吗？我觉得我们最好再排练一下。】

　　他们最后有一个动作一直出错，本来想的是周一早点到学校再磨合磨合，现在想来确实不如提前练好来得稳妥。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吗：【我作业还没写完，明天可以吗？】

　　Y：【好。】

　　这条紧接着又是一条：【有不会的问题吗？我现在挺闲的。】

　　梁京雪不太好意思麻烦他：【我问家教老师就可以了。】

　　Y：【我真的不忙，而且，我应该讲得也不差吧？】
　　仍旧是一副矜贵的大少爷语气，但又带着几分独到的温柔和妥帖。

　　梁京雪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何止是不差，她感觉喻景会讲课水平比她家教老师还要好。
　　可能喻景会太聪明了，题型全都做透了，所以即使没有什么当老师的经验，依旧让人很容易就能理解。

　　她这手表音质并不怎么样，梁父梁母怕手机耽误学习，所以才买的这个手表。

　　她有点儿尴尬地解释：【我可能不能开视频，手表的屏幕有点小。】

　　过了几分钟，那边喻景会刷刷刷发过来好几条语音。
　　可能是为了方便她听，每一条语音都控制在十几秒钟，她一条一条点开。

　　淡漠但也温暖的独属于少年的嗓音，很详细又耐心地一道又一道给她讲。

　　她只发过去五道题目，但喻景会把试卷上同类知识点或者同等难度的题目又挑了几道给她讲。

　　她也发过了条语音过去：【喻景会，不用给我讲这么多，太耽误你时间了，我把那些弄懂就很好了。】

　　她不知道对方什么表情，不过语音语气里带了点傲娇：【我天资聪颖，你就算让我给你讲十张卷子都没问题。】

　　她盯着小小的屏幕，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回了个哦。

　　Y：【这么冷漠？】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吗：【那我要怎么样？大少爷想让我干嘛？】
　　被星星平日里戏谑的称呼带跑偏，梁京雪意识到称呼不合适，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Y：【给我讲讲你这一年去哪了。】

　　梁京雪突然止了笑容，半晌，又无奈笑了。

　　怎么又绕回到原点了？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现在相安无事，难道一切不好吗？

　　梁京雪斟酌着打字：【家里有些事，问这些做什么？我去哪跟讨厌书法没有什么关系的，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了。】

　　Y：【第四次说谎。】
　　那边闲闲扔过来一句。

　　梁京雪：“......”
　　她强硬转换话题：【明天我们在哪里汇合？你挑一个距离我们俩都近的地方吧，我家在和平路。】

　　Y：【植物园吧。】

　　植物园？植物园不就在和平路上吗？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吗：【你家离植物园近吗？】

　　Y：【不远，而且我可以让司机开车送过去。】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吗：【好。】

　　结束对话，她才想起来，忘了问喻景会从哪里得到的微信号。
　　大少爷真的很神通广大，只要他想，好像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

　　翌日，喻景会收拾了一下出门，遇上正在客厅里泡花茶的喻母。

　　曹诗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顿了顿，但尊重地没有拆穿，只是叮嘱了句：“要出去吗？注意分寸。”

　　她和喻峰虽然不反对男女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但也绝对不赞成早恋。
　　不过，景会要是跟茗潇那孩子发展发展就皆大欢喜了。

　　她这儿子生性淡漠，但人聪明，一点就透，她知道他绝对听懂了。
　　毕竟做母亲的，也看出来他确实出去见女孩子了。

　　唉，自己儿子如此淡漠的性子，也会特意打扮出去见人。
　　曹诗搅拌着蜂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喻景会坐上后座，礼貌也尊敬道：“陈叔，去植物园。”

　　“植物园？那还不近，半个小时到，不晚吧。”

　　喻景会摇摇头。
　　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把所有路口的红灯都算进去，也会提前十几分钟到，时间刚刚好。

　　“好嘞，那咱出发了。”

　　喻景会来之前，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梁京雪竟然来得这么早。

　　少女坐在一个石桌前面，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连帽衫，左手撑着腮，右手翻着一本单词书。

　　他缓缓走近，梁京雪听到脚步声才抬头：“你来啦！”

　　喻景会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白色内搭，裤子是黑色牛仔，脚上是一双CHARLE的黑白灰运动鞋。
　　显得一米八几的个子更加颀长。

　　梁京雪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对牌子没什么概念，但从质地看，男生这一身绝对不便宜，也是真的养眼。

　　她莫名想到了，那次她爸说的那句话，喻景会真的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喻景会缓缓坐在她对面，因为特意弄了发型，他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也没指望着梁京雪有什么评价，但他没想到对面的少女弯唇笑了下。

　　他更不自然了，装作随意问：“笑什么？”

　　“喻景会，你穿风衣来，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啊？我们待会要做动作什么的。”

　　男生明显很错愕，强撑着不在意道：“我觉得挺好”，不过几秒，他自己反驳自己，似是终于认输：“算了，我脱下来放桌上。”

　　梁京雪眼睛亮晶晶的，不像平日那么温婉内敛，笑得很甜，真心实意地阻止了男生的动作：“没有，我开玩笑的，你这么穿着，还挺好看的。”

　　喻景会这下真的笑出来，有些无奈道：“第五次了。梁京雪，你这撒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还能不能对我说句真话了？”

　　梁京雪更加真诚道：“我没骗你，真的很好看。”

　　也许是相信了她的话，喻景会反倒不太自在起来。

　　因为觉得当着很多人练动作挺尴尬，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喻景会还是带了纸巾，梁京雪已经接受如常了，看他弄好后把手递过去，从头到尾跳了一遍后，就开始对着最后一个动作死磕。

　　一地的落叶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合奏乐章。

　　练了没有太久，喻景会停下来：“我觉得差不多了。”

　　梁京雪点点头，放在他肩上的手拿下来，刚要开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生的声音：
　　“宝宝，我们就在这里吧，这里好像没有人。”

　　喻景会皱眉，刚想带梁京雪离开，少女拽着他藏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为了不被发现，两人挨得几乎不剩一点距离。

　　那对男女生应该坐到了长椅上面，梁京雪隐约能听到一些密密麻麻的接吻声，尴尬地不知所措。

　　然后喻景会低头凑近她，两人气息交缠，男生揶揄问：“梁京雪，你害羞什么？”

　　“我没有！”

　　男生很顺着她，点点头：“嗯，你没有。”
　　话虽然顺着她，人却有些恶劣地用手比了个六的数字。

　　片刻后，声音还未消停，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喻景会有些无奈地问：“梁京雪，为什么拉着我躲起来？”

　　梁京雪后知后觉，愚钝意识到，对啊，他们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躲起来？
　　然后她很认真地用气音问：“那怎么办？那我们现在立刻出去吧。”

　　喻景会好笑看着她，受蛊惑般地，想伸手捏捏她脸颊，抬手到一半，理智回笼，告诉他这行为有多么不合适，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自己的风衣，轻声笑，“你现在出去，会看到他们在干什么？你说说出去合适么？”

　　梁京雪耳后红了一片，她是冷白皮，那点红色格外明显。

　　喻景会看在眼里，但只是笑笑，并不拆穿脸皮薄的小姑娘。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烟味传来，梁京雪不受控制地皱眉。

　　喻景会注意到，抽了张纸巾轻轻捂住她秀气的鼻尖，“忍一忍？或者现在带你出去。”

　　梁京雪代替他的手自己捂住，“谢谢，还是待会吧，现在出去的话，咱俩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梁京雪长舒了一口气，带喻景会走出来。

　　不需要练了，两人一起回石桌那边，喻景会问：“不喜欢烟味吗？”

　　梁京雪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但还是回答：“不是不喜欢，就是我对这个比较敏感，我觉得烟味很呛。但是好像所有男生都或多或少抽一点吧，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喻景会反问：“谁说所有男生都会抽烟了？”

　　梁京雪抬头看他一眼，“你不抽烟吗？”

　　“我没抽过。”

　　“啊？那你为什么不抽烟，男生不是都觉得抽烟比较帅？”

　　喻景会语气认真：“因为所有烟盒上都写着：吸烟有害身体健康。香烟对肺伤害太大了，而且也有致癌因素。”

　　“哦。”

　　喻景会自报家门似的又主动交代：“我也不喜欢喝酒。”

　　“也是因为对身体有害？可是适当饮酒不是有利于身体健康吗？”

　　“谁说适当饮酒有利于身体健康的？”

　　少女有些尴尬地开口：“我爸。”

　　喻景会也没刻意迎合什么，只是笑笑，“那叔叔说的不太对，适当饮酒虽然没多少坏处，但也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情。”

　　梁京雪点点头，问出了积攒已久的疑问：“喻景会，你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