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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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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春暖花开的时节,谣昭说不上多喜欢春日,因春日里总是会有狂风,明明是美景时节,却只能窝在阁楼围炉喝茶下棋打发日子。
但她爱极了灼灼其华的桃花,还有娇艳的杏花,没风的日子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桃花盛开的时节,谣昭与阿松约定在水暖阁西侧的花园里办个赏花宴,正巧赶上昌邑将军回城,懿懿也特意请了他来,一时间好不热闹,斛星河也大方地又将他珍藏的桃花酒拿来,酒香醇厚醉人。
谣昭贪杯,不多时脸颊泛红,显出醉态。
隐约之间,她仿佛看到眼前站着个白衣男人。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我果然是喝多了。”
“昭儿。”
她抬起头来,才发觉案桌上饮酒的只剩了自己,其余人都去了桃林四处赏花。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是幻影。
她揉了揉眼,初春冰凉的微风袭来。
那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来,眼眸深沉,抚上了她的脸颊。
痒痒的。
她想自己真是喝醉了,要不就是斛星河往酒里下了什么药,她迷离地看着他,却听见他说,“疼不疼?”
她抬起手来,也贴住他的脸颊,是温热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怜惜。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
她从案桌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
“昭儿,你醉了。”他担忧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谣昭喃喃道,慌忙地用帕子盖住脸。
“你不来找我,我就来寻你。”重梧低叹一声,“昭儿,你别害怕,我······”
“懿懿呢?懿懿也知道······阿松也知道吗?”谣昭一直往后退,“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你走吧······”她似乎实在不愿意面对,又说,“不,我走,是我应该走······”
“昭儿!”
“你别跟来!”谣昭大喊一声,径直回了水暖阁,任阿松敲了两个时辰的门都不开。
重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苦恼地说,“她最讨厌别人戏耍她,你们非要给她惊喜,这下好了,她定然赌气不肯见我了!”
懿懿笑着望向阿松,“小丫头,还不快想想法子。”
阿松贴在寝宫的柱子上,接过小宫人端来的茶一饮而尽,“我都好说歹说了两个时辰了,喉咙都要冒烟了。对了,姑姑说,若是胆敢带你去水暖阁,就要和我翻脸。肯定是因为你来的太晚了,从列国分治都整整五年过去了,她肯定以为你当初不过是在骗她。”
“我一直给她写信,每月里从不间断,可她从不回信。”重梧叹息,“如此说来,当真是我错了。”
阿松见状,语重心长地宽慰了重梧几句,才又一次回到水暖阁。这次,她让宫人在二楼阁楼的门口摆满了茶壶,她说一句喝一口,谣昭依旧无动于衷。
夜深了,谣昭摆弄着插在瓶子里的桃花,远处隐约传来似有若无的笛声,是当初她为他庆贺生辰时吹的那首曲子。
这几年来,只要月亮挂在空中,她就会伸出手指来,这样心里就会填满了。
女子冶容求好,就连她都不能免俗。
她不敢想象,重梧看到她这副模样会作何反应。她不是怕他失望,而是怕自己失望。
万一重梧流露出厌恶的情绪,那么她该如何对待他。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面对他。
懿懿皱着眉看着阿松摆了一地的茶壶,吩咐翠浓快些清理了,她轻轻扣了扣门,言,“谣昭,我有话对你说呢。”
谣昭故意和阿松赌气,懿懿毕竟是一国之主,她不能连带着她一样迁怒,她缓缓打开门,就看到阿松讨好的笑脸,懿懿走进来坐下,“篁玑和重梧是故交呢,我原想问问他篁玑的旧事,可如今这样,他心里满是你,我和他聊了几句,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
“是呢,姑姑,你看王嫂都这样说了,你可不能······”
谣昭瞥了她一眼,阿松立刻噤声了,讪讪的笑了笑。
“姑娘心里的顾忌也该打消了,你们已经分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又何至于再浪费时间纠结呢。”
懿懿话中责备,不言自明。但她知道,谣昭听进去了,她站起身来,“这笛声可真好听,真不愧有乐仙之称,谣昭不如去看看夜里的桃林,别有意境呢。”
谣昭微红了脸,她叫过阿松,说了几句话,阿松欢快地跑下了楼。
淡淡的桃花香夹杂着微冷的气息,皎洁的月光照得四下白亮亮的。
“陈国王上,姑姑遣我来问问题呢。”阿松笑嘻嘻地走过去,夜里的桃花比白日里更加妖冶惑人。
“公主请说。”重梧放下笛子。
“你远道而来,所求为何?”
“为谣昭。”
“为何?”
“她是我在王陵拜了天地父母的发妻。”重梧喃喃道,“若是她气恼,我可以向她解释,我不是要将她囚禁在陈国王宫,而是······”
“好了好了。”阿松打断他,“你的话留给姑姑,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第一个,怕不怕谣昭污秽之身,辱没王上?”
“不怕。”
“怕不怕流年辗转变换,史书恶名?”
“不怕!”
“怕不怕谣昭容颜已毁,丑陋可怖。”
他摇头,目光绕过阿松,望向躲在远处树下露出一角皎白衣裙的女子,声音坚定哽咽,“我固见其娇且好也。”
谣昭攥紧的帕子掉在地上。
阿松见谣昭来了,捂着嘴笑了,顺着桃林的小路跑了。
“我还有问题要问爱妻谣昭。”他抓着笛子向她走近了些,在隔着三四棵树的距离停下,“狸猫已然获得了自由,山猫可愿形影相随?”
半晌,她缓缓从树下走出来,目光相撞,重梧又说,“该从哪里出发呢?先去永嘉山好不好?再沿着禹湖一路南下,我想看看传闻中的空流谷······还有雪山上盛放的雪莲,当然了,还要去雁国草原看看骑马牧羊,还要放花灯,还要看看巴陵的油菜花······”
她笑,“你要去这么多地方,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逛完的!”
“三年五年都不够,还要去容国的翡湖,花船游湖。”
“听闻那船可是要自己划的。”
“我来划船,你只要陪着我吃喝玩乐,这个交易可值得?”他贴在她的耳边,“山猫可不能再让狸猫孤单了,何况,昭儿打赌都输了,五年过去,阿松那姑娘依旧对轼垣痴心不改呢。”
陈国史册记载,四国分治的第五年,陈王重梧重病离世,公子伯符继承王位,大将军戚余监国。
关于曾经的九嶷山千葉族,各国史书寥寥数笔,倒是民间衍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彼时重梧与谣昭在容国句苍的茶馆里听着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说起当年的战事,言都是容王千代治下有方,才拯救了这个乱世。
“那位圣女呢?”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说书人抚着胡子,“听闻我王在沣锦城怒斥那妖女,若是没有王上,真是难以想象如今的世道!”
两人相视一笑,走出茶馆,她说,“我倒是想知道,是不是陈国的说书人也这样夸你呢!”
“容王那小姑娘怎么比得上我?”重梧倒是高傲了起来。
后来他们游历到陈国,那说书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起重梧早逝,对列国局势可谓无足轻重。当年还真是多亏了大将军戚渝力挽狂澜,真是陈国的大英雄。
谣昭哈哈笑了一路,眼瞅着她那向来波澜不惊的良人,分明已然到了微霜染鬓的年岁,却被这话惹得脸都绿了。
她忙哄他,“不如咱们再去梁国听听怎么说扶稷的,他的名声一定不比你好。”
到了客栈,重梧气得食欲大开,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把桌子上的饭菜都吃完了。到了客房,谣昭终于憋不住笑,他捏住她的脸颊,“你都笑了一路了!”
“重梧,我·····我肚子疼······”她依旧笑得停不下来,直到看着他威仪冷傲的脸,才止住了笑,“你后悔了?”
“哼!”
谣昭脸色大变,“你······”
这下轮到重梧笑得停不下来,她这才知道他装了一路唬她。他低下头吻住她,缠绵悱恻,她吃了樱桃,唇颊还残留着樱桃的甜味。
半晌,她脸颊泛红,他与她十指相扣,“早知道早些将朝政交给戚渝了!真是耽误人!”
她回应他的亲吻,把三天前的事抛诸脑后。
那天,她在客栈推错了门,房间里换衣裳的陌生少女惊慌地转过头来,胸口隐隐约约露出朱砂色的凤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