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陪君三万场》落墨一笑

3、第二章

　　柳墨心见霸占了自己竹床的林淑雅睡得沉了，便出了门，天将亮时才一身尘土地归来，手中紧握着一支玉簪。
　　他一把火将西山上那座无名墓冢烧成了灰烬，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从此以后，他将她深埋于心底祭奠，直至终了此生。
　　柳墨心疲倦地坐在竹屋前的石阶上，遥望着东边的旭日徐徐上升，直到绽放全部光芒，照耀人世。
　　他抬起右手遮蔽刺目阳光，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有许多细微伤痕，虎口处有厚厚的茧，执笔多年还是无法改变嗜血的本性。

　　“我……饿……”
　　身后传来飘忽空灵的声音，柳墨心回过头，吓得赶忙起身后退几步。
　　林淑雅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白衣，湿哒哒的头发披散着，眼圈发黑，嘴唇发白，一脸憔悴，活脱脱一副水鬼模样。
　　“我……饿……”林淑雅瞪着饥渴的双眼向柳墨心“飘去”。
　　“好好好。”柳墨心无奈地笑着示意她站住别过来，“怎么穿成这幅模样？”
　　“来得太‘突然’，所以没来得及带换洗的衣服，只好拿你的穿了。”林淑雅仰望苍天。
　　“突然？”柳墨心不解道。
　　“哦，我是说家中突遭变故，不然也不会来找表哥你啊。”林淑雅冲柳墨心呲着牙，挤出一丝笑容，一张面孔显得更为狰狞。
　　柳墨心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厨房走去。

　　林淑雅在石阶上坐下，抱着膝深吸了口气。
　　这陌生世界的空气真的很清新，没有噪音废气，没有电子辐射，同时也没有汽车飞机，手机电话，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再也看不到她的李小龙全集了！
　　从此，她便要过着“说话基本靠吼，出门基本靠走”的日子。

　　想当初，也不是很久，就在半个月前。
　　那是一个雨夜，林淑雅勇猛地一路追着一个抢包歹徒跑到了山顶。

　　“我……我……我不想杀你的，可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歹徒气喘如牛，欲哭无泪地举着一把水果刀。
　　“杀老娘？借你个胆试试！”
　　林淑雅一个擒拿手将刀夺下，洋洋得意地举着水果刀冲那歹徒显摆。
　　此时，一道天雷见某处山头有个银光闪闪的目标，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天而降……
　　于是，第二天首条新闻的标题便是——《见义勇为者遭天打雷劈后，神秘失踪！》

　　“老天爷！您近视就戴副眼镜嘛！行侠仗义也要被天打雷劈啊？！”林淑雅叉腰，努指老天。
　　老天以一声闷雷作答。
　　林淑雅脖子一缩，不敢再造次。
　　“春雷一声发，惊燕亦惊蛇。是好兆头！”柳墨心眯着眼笑着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家中只剩面条，你先将就着吃吧。”
　　林淑雅流着哈喇子接过面条，一阵狼吞虎咽。
　　“很……烫……”
　　“还有吗？”
　　林淑雅将舔得光洁如镜的碗递给一脸惊为天人的柳墨心。

　　如此，林淑雅便在墨心书院安顿下来。
　　当柳墨心问及她为何独自于那人迹罕至的西山山坳里走动时，她便痛哭不止，于是，柳墨心也不忍再问。

　　翌日，柳墨心带林淑雅去布庄做衣服。
　　“我这有件其他客人订做的衣服，当时量的时候尺寸有些偏差，那客人穿着小了，便没有要。看令妹的身量，应当合穿，令妹若不介意的话，就便宜些给您了。”布庄老板拿出一件水蓝色的罗裙推销道。
　　“我穿不惯裙子的。”林淑雅连连摆手。
　　布庄老板与柳墨心一齐露出惊愕的表情。
　　“好吧……”未免被当成怪物，林淑雅只能耷拉着脑袋妥协。

　　“合穿么？”布庄的老板热心地在外屋问道。
　　“别扭！”林淑雅不满地在里头回道。
　　“小妮子害臊了！”老板娘笑嘻嘻地把林淑雅从里头拉出来，转向柳墨心道“柳先生的妹子打扮一下还真俊呢！”
　　林淑雅局促地来到众人眼前，凌乱的发被束于耳后结成双髻，显露凝脂雪肤，娥眉微蹙，清灵的双眸满心不愿地望着柳墨心。
　　柳墨心被望得心下生疼，眼前的她恍如当初馨儿对他撒娇的模样。
　　“老身见令妹已过及笄之年，仍散发会惹人笑话，便自作主张为令妹接了发髻。”老板娘解释道。
　　“有劳夫人了。”柳墨心点头称谢，目光却未从林淑雅身上离开。
　　林淑雅被柳墨心异样的眼神看得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小声问：“很难看吗？”
　　“没有……”柳墨心方觉失态，忙收回视线，别过头去，尴尬道，“挺好的。”

　　虽说柳墨心与林淑雅心中各有所想，彼此并无爱慕之情，但在旁人看来，眼前的一幕可就暧昧极了，特别是布庄门外聚集的那一群咬着手绢，怒火中烧的姑娘们，心中酿得醋可将天丘镇给淹了。

　　那一头，天丘镇的姑娘们正召开“柳墨心保卫战”誓师大会。
　　“柳先生是我们天丘镇全体姑娘的柳先生，谁也休想独占！”戏台上一位高大壮硕的姑娘振臂高呼。
　　“对！”台下的姑娘们齐齐响应，群情激愤。
　　“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居然公然住进墨心书院，真是不知廉耻！”
　　“瞧她那干瘪样儿，一看就没福相！”
　　“长那么高，跟支竹竿似的，看着就碍眼！”
　　“大大咧咧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彻头彻尾的男人婆！”

　　这一边，墨心书院的林淑雅蜷缩在床上，喷嚏连连，用完了柳墨心的全部手绢。
　　“着凉了？”柳墨心担忧地问道。
　　“流年不利，大祸将至！”林淑雅撑起一对齐齐乱跳的眼皮，昏昏沉沉地呓语。
　　柳墨心落下冷汗一滴，无奈地为林淑雅添了床被子，自己这回可真是捡了个“活宝”回来。
　　此时，柳墨心还不知，林淑雅这两句话不只说得自己，更多的是说柳墨心。
　　天煞孤星降临，即使命硬如柳墨心，也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张运动……”
　　发了一夜高烧，第二天清早，林淑雅已然活蹦乱跳于墨心书院的院子里，果非凡人体质。
　　“杰伦是谁？”
　　柳墨心从房里出来，倚着门框，两眼发红，印堂发黑。
　　“你也知道杰伦？”林淑雅定下动作，惊讶地看着柳墨心。
　　“你喊了一夜 ‘杰伦我爱你’，我想不知道都难。”
　　“你照顾了我一夜啊……”林淑雅感动地热泪盈眶，顺便转移话题。
　　她总不能告诉他，杰伦是一个“口齿不清”的亚洲天王吧？
　　“我只想使你安静些。”柳墨心亦热泪盈眶，“可惜，未能得偿所愿。”
　　林淑雅翻了翻眼，将眼泪收回去。

　　“柳先生——”一名清丽女子款款步入书院，嗓音甜腻。
　　“何小姐。”柳墨心忙整理衣衫，迎上前问道，“是否令尊的病又犯了？”
　　“没有。”何小姐浅笑盈盈地福身施礼道，“多亏了柳先生，入春以来，家父再无犯病。”
　　“你还会看病啊？”林淑雅跑过来，一脸崇拜地看着柳墨心。
　　“不是我医你，难不成昨夜你是不治而愈的？”柳墨心转向林淑雅，宠溺地笑着。
　　二人似乎并未发觉，一旁的何小姐正用力绞着手绢，眼中不断地向林淑雅发射冷箭。

　　“咳咳……”何小姐干咳两声，成功拉回了柳墨心的视线，“今日冒昧登门，一来是向柳先生道谢，二来是得知柳先生的表妹来了，想要一尽地主之谊，带林姑娘四处走走。”
　　“如此甚好！在下每日须忙于学堂授课，都无暇陪伴淑雅。”柳墨心再次望向林淑雅，一脸愧疚。
　　淑雅？不用叫得这么亲热吧？林淑雅打了个冷战，心中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这就走吧！”何小姐咬牙切齿地笑着，拉起一脸惆怅的林淑雅大步向外。

　　“有劳何小姐。”柳墨心于远去的二人身后深深作揖道，然后起身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奸笑。
　　所谓借刀杀人，自己不忍说出口的话，只能借这群姑娘之口说出了。这样想着，柳墨心惬意地眯起眼，他的世界终于又可以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