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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冶清络观美饮飞醋 ...

  •   他即刻扬眉瞬目,甚有饕餮要捕食的势头,然而却听她清凌凌答道:“官家恋慕向美人,妾耳闻得甚清楚明晰。既得您爱惜尊异,想必是殊标致得体,妾焉嫌之?请官家放心罢,妾定然会厚待您的嫔御。薛蔻晓得妾姿薄才疏,断断比不得向美人丝毫。但既妾承官家赐宝,并今日授册皇后,便始终跟官家有名义的夫妻礼数。纵使这段姻缘牵涉诸多,甚至令您不豫,但妾亦是承蒙孃孃的懿命和您成婚。婚前亦对官家丝毫不知。纵官家怨怒不能使向娘子取得皇后荣尊,但请官家明察,莫要迁怒薛蔻,妾感激涕零。”他缄默倏忽,又骤然接口道:“朕非心肠龌龊的歹毒小人,梓童毋须特地跟朕解释。况且诗书教诲要不迁怒,不贰过,此事是谏官铁石心肠,不懂体察朕意。”薛蔻衔笑颔首,倒添真心的感激,她只想要皇后的荣尊和光鲜,以维系她的家眷安康常遂,“深谢官家谅解。”

      今上瞥向检验落红的白绸,意味深长地顾视她。薛蔻随即意会道:“倘或官家不愿,妾明日自当同孃孃释况。”他却摆首,仿佛认命般地苦笑道:“繁衍皇嗣,亦是帝后之使命。”他旋即肃色敛容,朝她拱手道:“吾以继嗣事重,辄欲卜一嘉会,不知娘子尊意允否?”薛蔻应道:“官人从心所欲。”今上遂接口道:“既蒙俯允,请娘子展股开肱,吾欲无礼复无礼矣。①”

      他秉烛在旁,顺势将她束鬘发的玉簪摘落,揽着她的腰将她放躺。薛蔻和向清络的美截然有别。清络是柔弱的,攀附的,便如同菟丝花,倘或不依傍着藤蔓便立刻命归黄泉。清络引人怜爱,她的眼瞳中总藏着一泉泪,而他不忍使她芙蓉泣露,梨花带雨。而他面前的薛蔻则肖木槿,刚烈而坚韧,孤勇而绚烂。见着她乌鬓尽散,愈发显得粉颊愈白、乌鬓逾黑。

      他即亲手替她宽衣解带,而薛蔻只是很顺服地配合他抬置胳臂。最终他扞其裤,遂吻吻她耳侧,“怕是要唐突梓童。”旋即意想中的疼痛袭来,令她攥紧了身底的锦褥。他握了握她的柔荑,闻她蹙眉谢罪道:“妾失态。”纵司寝们再四请她笑对,而她却着实不能强颜欢笑。他又连续吻她以表慰藉,两刻钟缱绻略褪,他则将锦被掩到她肩头,看她气息尚不匀顺便替她捋捋脊背,薛蔻深吸复深吁,却始终没有张臂搂他。今上却窃喜,他的妻房并不糟糕。她不嫉妒,不怨愆,且令他食髓知味。他取中单穿妥,举袖给她揩汗,“真有这样痛?不然请御医给梓童诊断罢。”

      他分明清晰地记得清络的神情,她欢愉地微笑,热情地迎接,那眼眸的爱慕时刻要涌将而出。然而薛蔻倏地平息道:“妾不妨事,谢官家关照。”他撑榻静坐半晌,见她的鸦睫低低覆着,映衬灯烛的幽幽亮光,竟将她衬得愈发俊俏。然而他遽然侧开眼眸,却听她低低的呓语,仿佛是一声很伤感的抽噎,“阿娘,婉婉想回家。”这使得他念起册后仪典前母亲的告诫,“薛蔻未曾进入禁庭前是阖家最宠惯的孩子。她就此别家而主禁庭,心里岂能毫无悲恸呢?吾知官家恋慕向氏,但求官家能善待圣人。”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隔着绸被极轻地拍抚,便似孩提时代哄他的妹妹那般,薛蔻很快便翻身入寐,原本该将这团糟糠清理乾净,如今这境况也是难办,他遂熄灯躺回去,唯将得了落红的绫绢搁到榻侧的茶案。

      翌日,帝后同临惠康殿请安。跨门坎时他很遵礼地搀扶妻子,而薛蔻亦是衔笑回望。这番般配的景象使得燕资笑逐颜开,她旋即朝向清络处瞥去,见她檀口微张似乎震惊,黛眉狠绞隐有难满之意。嫔御们不迭起身朝帝后矮膝致意,而薛蔻目不斜视,“孃孃万福。”燕资含笑赐他们座,“俗言道家和万事兴。如今见二哥成家我甚欢喜。圣人温良敦厚,必定能替官家辖制好禁庭。只今日尚有事要请皇后裁断。循旧例温溯和齐孺理应给官家做房院,不知皇后觉赐何品秩恰当?”

      原薛蔻早有豫备,她略略直起身腰,然而今上却误解成她仍然疼痛,抢先替她答道:“便封才人罢。原该从御侍做起,可既是孃孃选的,合该抬举些。”燕资颔首道:“那便听顺官家圣意,授温、齐两人五品秩。”他的后苑原也只有两位蕃邸的侍妾,俱封郡君。后增向清络,如今却愈发热闹起来。燕资同薛蔻说笑数句便推说乏累要去歇息,走时他尤揽她起,侧首却迎上清络炙热的目光。那是薛蔻首次端量向清络,她眉如新月,眸光脉脉含情,天然有着倾诉情愫的意味。而它处却显著地难比凤眸,见今上怔愣,薛蔻旋即成全道:“那妾先行告退。”

      他坚持要送她,“索性朕无朝务,此刻无需留身赐对,还是朕送梓童回坤宁殿。”向清络眼眸愈泛红,朝帝后所立深深曲膝便疾步远离。燕资偕赵秩于窗前探看,“轻浮货色。果真只会些冶媚的术法。”赵秩含笑道:“今日瞧官家很是体贴皇后,您可暂且歇心啦。”燕资嗤笑道:“他为甚不谅解皇后?论品貌皇后更胜一筹,论出身焉是一介商贾女能比得的?每常攀缘着,只能换得官家刹那的怜爱。可男女情悦靠的不是怜悯和恻隐,而是惺惺相惜,彼此欣赏。”

      他走得很缓慢,似乎刻意地迁就她。而薛蔻只是缄默地跟随,直到过螽斯门时她倏地张口道:“官家既担忧向娘子,便毋须顾虑妾。”他恍惚霎时,后搭着她的皓腕与她借力,回眸时见宫墙隅的垂柳随风摇摆,似乌黑的鬘发翩翩飞舞。遽然念起他亲笔写下的“未若惊鸿轻挽髻,素语落笺书云鬟”,终究是他辜负清络。薛蔻见他神思恍惚旋即心领神会,“妾有庶务在身,多谢官家相送。”而俟等他意知清醒时,她的身影却消弭在下道阊阖。身侧跟随的都知闻艄问道:“官家是要回紫宸殿?”他却骤然朝反向疾走,“朕去悟德阁。”

      悟德阁是向清络的居所,这是燕资赐给她的,寓意醒悟令德。他到时果真见清络伏案哭啼,遂俯身宽慰道:“别哭。确是朕对不住你。”向清络转身便搂他颈项,“妾瞧见圣人,比妾更典贵端丽,又利落齐整,官家缘何能不爱?竟是奴资质鄙薄,最不配伺候官家!”今上闻言便嗔怪道:“不准妄自菲薄!是谁嚼的舌?又是谁将话传到你跟前的?你是朕亲册的房院,他们焉有半点异议?”适时她亦暂歇哭声,只软绵绵地倚靠着今上,“官家先前疼惜奴,娘娘该不会怨奴罢?”今上取绢替她揩泪,“皇后是宽厚敦良的人,岂会为难你。”闻他的嘉奖夸赞向清络眉锋骤鼓,转瞬消逝,“那官家今夜可要留在悟德陪奴家。”

      菊月几望他和薛蔻成婚,今日凑巧是望。今上歉疚地瞧瞧她,“今夜不成。禁庭有成规,凡朔日、望日朕需得留宿坤宁殿。”她的两行清泪随即而落,“奴家便晓得!便晓得您终究是要抛奴而去的!”他凝视她半晌,眼瞧着她恼得鬘发散乱,胸膛起伏,眼圈通红,那交错的泪痕如霖霈浇地,“清络,禁庭有禁庭的规制。朕要遵,你亦要遵。倘或你不愿,朕可遣人送你出宫。”她眸光刹那黯淡,盈盈拜倒哭诉道:“官家真要撵了妾去?只是妾这颗心许了您再不能贰适!您若要赶我,我怕只能一头撞死!”她作势要撞案台却被今上揽住,最终哭得昏天黑地,不迭捶地拊胸。今上瞧她这惨象便安抚数句,传唤医官诊治。然而骤有枢密官请求赐对,他便仓促赶回崇政殿。

      坤宁殿。薛蔻随意地翻着六尚局的账簿,默记内官考绩。而燕资派遣给她的吴尚宫则步前施礼,“娘娘容禀,官家将您送到螽斯门后,又转道去了悟德阁。”薛蔻将账簿妥善放置抬眸觑她,“吾不知尚宫钧意,还请明示。官家探望房院,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吴巳勤旋即道:“禁庭万事当遵从制度和礼教。正所谓尊卑分明,高低有载。官家岂可抛皇后而取婢妾?”薛蔻却平和答道:“是吾辞官家独归坤宁。官家要去探望哪位房院更无需向我报备。尚宫何必小题大做?”

      吴巳勤怔愣,“然向氏狐媚惑主,尤精痴缠,举止不端,女德不修。娘娘绝不能轻纵她。”薛蔻仍是微笑着问她:“这是您之意,还是孃孃之意?”吴巳勤不假思索,“卑劣下作贱妇,该当众人鄙视唾骂。”薛蔻明意回道:“还请尚宫慎言。您是惠康殿指给我的尚宫,是孃孃对新妇的疼爱。然而您所指摘的,是官家的向美人。既受嫔御秩册,宫人合该敬重。还是吴尚宫言俱有据,能够切实地证明您适才所言属实?”

      吴巳勤见她有条不紊,遂屈膝跪谢,悻悻答道:“请娘娘恕罪。妾一时激愤,竟然口不择言。”薛蔻命嘉桐扶她起身,“她是官家嬖幸的娘子。给她体面即是令官家有尊,还请尚宫记得,莫要再触犯。”吴巳勤应诺,告辞出殿。顾玉簪奇道:“太后娘娘身侧竟还有这般愤世嫉俗的人?”薛蔻了然道:“吴尚宫是遐迩闻名的稳重人物。忽然愤世嫉俗,只可能是孃孃对我的试探。看我能不能容得下官家的心头之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冶清络观美饮飞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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