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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痴温溯弄巧反成拙 ...

  •   殿内皆掀裙跪倒,燕资横眉竖眼道:“这便是官家见老身的礼数?不着人通禀,不作揖道福,倒敢直喇喇的驳老身的话。”他见势只能作势要深揖,却被燕资制止道:“罢罢罢,你心底便只装着向氏,哪里有你亲娘的半点位置?”说罢她叫起,薛蔻才敢随着抬起膝盖,孰料今上毫无顺母亲意的想法,他直截了当地宣誓道:“臣爱慕清络,臣只想立清络做皇后!孃孃请的清流贵眷臣疲惫瞧,更不可能将禁庭交给她们!”贺庄禧闻言霎时惊慌道:“表哥是没瞧到妾吗?表哥不要那些庸脂俗粉则罢,却不能推拒妾呀!”

      今上澹澹地凝视她,“郡主自重罢。朕说的已然很明晰,朕心所属乃是向清络,望孃孃成全臣的痴心!”燕资嗤笑道:“难道如今不应官家的是老身?分明是谏官、宰相、御史们俱不容。官家承天命御极,更应该顺应天命选簪缨显贵家的女郎做皇后。这是你的使命和责任,焉容推卸。”说罢她授意赵秩携温溯等回堂歇息,孙德妃见状亦偕魏焱去侧殿吃汤茶。今上怒道:“孃孃,难道我做官家还要忍?起先我做储君时您要我不可肆意,我果真忍了这数载,忍到我能执掌乾坤之时,却为甚不能立心爱的女郎做皇后?”

      燕资平和笑道:“儒者皆懂从心所欲但不能逾矩。怎地官家读了这些史书典籍还不能解?商贾从来微贱,连白居易都写‘商人重利轻别离’,且那向氏虽着实貌美艳冠,却胸无点墨,身无涵养。她怎能替你执掌禁庭呢?皇后不仅是官家的妻房,更是国母,是能跟官家并肩俯瞰社稷的人。我的哥儿,我恳请你放下冲脑的恋慕,认真考量考量罢。她真能使得后苑宁静祥和吗?她单薄的肩膀能撑起这万钧重担吗?将不适宜的官僚置于重任,断断是祸国殃民。你要不适宜的女郎承担重任,并非眷顾她,反倒是令她日暮途穷,进而万劫不复。”

      见他瞬时缄默,燕资知见效旋即趁热打铁道:“我知官家恋慕她,更不想委屈她。便由老身做主,给她美人的品秩。官家意下何如?”他下意识地反驳,“美人怎能行?”燕资掩唇,然而既是分辩嫔御的秩序,便再不能提册封圣人的事,今上遽然察觉,“孃孃诓我!便是贵妃也不能成!我便是要册清络为中宫!”

      燕资敛笑沉声申饬道:“放肆。快瞧瞧你的模样,哪有丁点做官家的模样?分明是乳臭未干的孩童要跟乳媪讨摩喉罗的架势!那我便问官家,您跟百官商榷数日可曾有善果?满朝安有一人赞同你?伯都①啊,国朝历来是帝王和诸相公共襄盛世,你欲逃脱礼教祖制行事,又怎能做得到?何况视朝负扆当论和民生休戚相关的紧要事宜,安能日日分辩究竟能不能册向氏为皇后呢?倘或你皇考目睹,定要责怪吾不能劝谏官家,我当真是无颜去见先帝啊!”说罢她便呜咽啼哭,这番软硬兼施很奏效,或许这半月的拉锯使得他疲惫不堪,他岂能情愿被谏官堵到崇政殿,每常听他们奏些有损圣德和商贾卑贱的辞套呢?今上遽然叹息道:“孃孃请别佯装哭诉。臣答应便是。只一则,臣憎恶贺庄禧,您莫选她做皇后,其他女郎皆可。”

      燕资闻言惊喜,却面不显露,只是接着劝慰道:“我宣她们来见见罢。她毕竟是要做官家的发妻。”今上固辞道:“孃孃所言甚是。圣人是朕的妻,是国朝的母,却不是伯都的爱侣。既是为朝纲而擢,自然孃孃和百官称意便就最好。孃孃替臣做主就是。只她不算鄙陋不堪,满口荤言,我便能和她貌合神离地做夫妻。”说罢他拂袖离去,将将踏出门坎便听温溯柔声唤官家,那水滢滢的眼眸将他凝睇着,颇有风情万种的模样,“妾温溯,曾跟随母亲入禁庭赴集英筵,您曾称赞过妾的仪态,您还记得阿溯吗?”她的眼眸中无限冀盼,藏着如海似滔的思慕,今上却漠然道:“朕国事繁重,焉能记得住一个女郎?”

      说罢他便甩袖愤然登辇,温溯跪坐原地,竟是万念俱灰。她入得宫禁,只想追随着当初称赞她‘举动娴静,肃淑能度’的郎君,可怎地,怎地他竟遗忘得乾净,竟似是毫不识得?魏焱随同燕资透着蝉翼纱糊的绿窗瞧着她,闻燕资评判道:“原本对她还有两分赏识,不想竟是这般不中用。整日顾念虚空飘渺的情分,还能全心贯注地裁断禁庭诸事吗?齐孺和薛蔻你瞧着谁更胜一筹?”

      魏焱笑道:“这妾也难说。齐娘子是淮阳节度使的千金。尤擅颜楷,据说女红亦出挑。脾性持重本分,善解人意,却有些优柔寡断,宽仁太甚。她的乳媪犯盗窃死罪,她顾念旧情恳求齐使尊宽恕,最终竟由品性不端的乳媪逍遥法外。薛蔻是忠勇惠王②的曾孙女,德行自是无可置喙。擅琴、对弈,且处事果断,伶俐机警。”燕资闻言颔首会意道:“国母是不能有瑕疵的。齐孺既安分守常,便只适合做默守成规的嫔御,老实地等待官家临幸,繁衍皇嗣。我最信重你的眼光,既你对薛氏赞不绝口,吾便亲甄罢。”说罢她吩咐赵秩道:“传薛蔻。”

      薛蔻应命即刻前来,依着将才的礼数再次郑重跪倒,顿首触地。燕资微笑道:“秩娘,替我搀薛娘子起身罢。赐座。”薛蔻却欣喜逾常,官家金口玉言说瞧不上她们,那她很快便能返家用膳!遂想着妥善地应付燕资便就能了事。燕资端量她,见她生得高挑白皙,乌鬓润亮,身腰瘦削。遂摆手屏退祗候,示意赵秩提起她的裙摆,背过身去。见她窄窄腰条,胯却不窄,同时具备硕臀,是宜生养的福相。中宫绝不能没有皇嗣,无嗣则致命,极易被寻衅废黜。见薛蔻状似赧然倒也算寻常,她握了薛蔻柔荑关怀道:“好孩子,你既十五岁应是属羊的罢?俗言道羊入虎口,你和官家倒算契合。”

      薛蔻闻言噙笑垂目视地,却默默腹诽。谁情愿和他作配?既满声说恋慕向清络便去迎娶啊,怎地倒没能耐说服臣僚呢?燕资却只道她谦逊赧然,尤摩挲她的手道:“你可曾见过官家?”怎么不算见过呢?适才他不是气汹汹来,愤慨慨走吗?然而回禀辈分高的人不能这般,要尊重、要由衷地崇敬,遂她整理思绪答道:“回禀娘娘,今日是妾初逢官家,曩时并未有幸面天颜。”燕资追问道:“那薛娘子觉官家怎样?”

      还能怎样?像是痴情种,没能耐且满腔愤怒,耍孩子脾气。

      薛蔻微微笑道:“官家龙章凤姿,凛凛威严,自受无数娘子瞻仰。”薛蔻暗暗想:您快想起来温溯罢,她最是思慕你的官家,朝寤夜寐地想跟他亲热,这是最适宜不过的!

      半晌却不意燕资拍拍她掌心,“薛姐儿,你很好,去罢!”这是要放她归家?未等她欢欣鼓舞便闻晴天霹雳,“四人中你最得体稳重,吾会向官家提议,令百官商榷,择定佳期册你为皇后。”薛蔻脸色煞白,倏地提裙跪倒,见她不曾喜形于色燕资倒很惬意,国母便该是荣辱不惊的模样,“快起来罢。眼下尚未到拜谒吾的时刻。”薛蔻望推辞,却察觉已逾这重重考验,能入到禁庭,经魏焱的先行探听问津、都知们检验门第德行、以及今朝谨拜官家和皇太后,她已然做出抉择,这是不容置喙的钧意,焉容她肆意奉拒。她就势向燕资矮膝成就告辞礼数,见魏焱衔笑贺喜却很糊涂。她因贺庄禧的跋扈傲慢而厌,因温溯的痴情失态而恶,那齐孺备受赞誉,且性情比她慎顺敦厚,难道不是更妥善的中宫人选吗?

      是日午膳后,她得到讯息,说今上册向清络为美人。这便是向朝臣妥协,竟然连他也不能抗衡谏官宰辅的戮力。而她接下来便要与金甃碧楼做伴。也罢也罢,她转瞬便豁然疏郎,那可是皇后,数数贵女趋之若鹜的宝座,竟就这般凑巧地砸到她头顶。旁人定要以为她魁星高照,祖坟冒青烟才能获得燕资的属意和垂青罢。许是议向清络令百官们口干舌燥,议薛蔻便很顺遂。清流簪缨,且祖上有德高望重的忠勇惠王。母亲是德才兼备的淑媛,爹爹廉洁修身,又非两府重臣,且薛蔻已然及笄,最是适宜授册。获得官僚的准许便是礼部择定佳期,走纳采、问名、纳吉、纳成、告期,以及差正副使为皇后行第的章程。

      然而薛蔻能参与的唯独是最后的行第,前一日,守宫设次于朝堂,设册宝使、副次于东门外,命妇次于受册宝殿门外,令皇后受册宝。

      用珉玉五十简,匣依册之长短;宝用金,方一寸五分,高一寸,其文日"皇后之宝"。盘螭纽,绶并缘册宝法物约旧制为之,匣、墨并朱漆金涂银装。

      其日,百官常服早入次,礼直官、通事舍人先引中书令、侍中、门下传郎、中书侍郎及奉册宝官,执事人绛衣介啧,诣垂拱殿门就次。以礼直官、通事舍人引使、副就位,次引侍中于使前,西向称“有制",典仪日"再拜",赞者承传,使、副、在位官皆再拜,宣诏。③

      内臣引内外命妇入就位,内传诣阁请薛蔻服祎衣。内侍赞薛蔻拜,奉册进授薛蔻,薛蔻受以授内侍,次内侍奉宝亦然。复赞再拜讫,引导她升座,并引内外命妇称贺如常仪。礼毕薛蔻则易常服,以常礼谢今上和皇太后。今上难辨喜怒,眉头紧锁,瞧着很嫌恶的模样,然而燕资却和蔼可亲,含笑叮嘱她要与官家夫妻敦睦,早早诞育皇嗣。而今上则诡谲地嘱咐她要善待嫔御,薛蔻能解她的深意,便是要求她莫要难为向清络。可她焉是为丁点眷顾便面红耳赤之辈。他的怜爱和恋慕根本就不要紧,今日授给她的是皇后玺,而断断不是秦梭妻玺。她保持适宜的微笑聆听毕,即乘辇回坤宁殿等候。

      夜幕降临,他果真易襕袍到坤宁殿。黄门请他们共牢而食,他们便配合地举箸食馔,要她们合卺而饮,他们便顺服地合饮交杯酒。俟盥毕,她便受尚宫导引落座他身侧。那洁白无瑕的绸绢撂置软榻,恁地刺眼。待祗候俱退,今上遽然侧首道:“朕今日并非跟你讲场面话。朕命皇后厚待诸嫔御。”薛蔻凝睇他,毫不畏缩地迎对他的审视,“官家是冀妾能厚待向美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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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痴温溯弄巧反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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