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异乐曲》夏珞恪

34、母亲聊颜

　　没有先去七重天，没有先晋见大天使长，雾逝回到六重天的逝零殿，也已经是很晚的事，母亲在。
　　逝零殿大厅一片狼籍，母亲正大声喝斥着侍女，而那侍女正手足无措地收拾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看到这一幕，随着雾逝到逝零殿的樱飒不由地抓紧雾逝的手臂。
　　自那天之后，雾逝的母亲已经不能过一个天使应该过的正常生活，原本同是智天使阶的母亲最后竟变得如此惨状，真不知雾逝平时是作何表情面对的。
　　雾逝按了按樱飒的手，缓缓走到母亲身边：“母亲，今天你有好好吃东西吗？”
　　放下一脸的冰冷，雾逝温柔地握起母亲的手。
　　全然没有离家良久的感觉，似乎这里的女主人只是刚出门转身又转了回来。
　　倒是母亲激动地反握住雾逝的手，让雾逝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回过逝零殿。
　　“母亲，你为什么又骂侍女呢？”雾逝挥手示意蹲在那啜泣的侍女退下。
　　母亲依然很生气，说：“逝儿走开了她居然不告诉我，还骗我说你会很快回来。可是，我等了那么久，她一定是唆使你离开母亲对不？”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雾逝看到此刻的母亲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逝儿说过一辈子陪着母亲，怎么会离开呢？”雾逝伸出手轻轻帮母亲挽起蓬松的头发，并吩咐侍女帮母亲梳洗。
　　看着母亲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雾逝才开始思考刚刚发生的事
　　的确，从看着惊痕堕天而逝选择留下的那一刻起，樱飒就知道逝已经下定决心，不能与痕作为姐弟一起记录世间的沧海桑田，就让自己陪着母亲走到生命的尽头。
　　也因为这样，桀傲的雾逝宁愿呆在这囚笼里，受天使长的颐指气使都觉得无所谓。因为逝曾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记忆中有自己，也是仅存的亲人。
　　若果有一天，自己要放弃这个守护母亲一辈子的信念，这世界会是如何的境况？

　　雾逝前脚刚踏出逝零殿，名为聆弦的侍女静静走了进来，想把刚刚的碎片收拾走。
　　聊颜一直目送着雾逝离开，似乎没有察觉聆弦进来，但在她收拾完想要退出的时候，聊颜突然叫住了她：“聆弦，你说，逝儿这次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口吻，没有发狂，没有尖叫，聆弦愣住了。
　　“智天使大人，是你，在和我说话吗？”聆弦诚惶诚恐地问。
　　聊颜看着远处雾逝消失的身影，眉梢稍弯，一笑倾城。
　　聆弦手里的玻璃碎片因她的吃惊，再次摔到了地上。
　　“智天使大人原来你没事！太好了，我马上去告诉逝大人！”惊喜充斥着整个脑子，聆弦已经顾不上地上的碎片。
　　聊颜却阻止了聆弦的脚步：“不要去，不要告诉她，有你这么精心地照顾我，我一早已经好了。"
　　停了一下，聊颜又说：“聆弦，这么久以来，你一直毫无怨气地照顾着我，真是非常感谢你。只是我一直保持这样，是希望以这样的状态，把逝儿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聆弦听得有点糊涂了，但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
　　“智天使大人……”
　　聊颜自顾自地说：“可是我知道，逝儿这次出去后，不会回来了，我这样装下去又有什么用？”
　　莫名地，聊颜的话中带着深深的忧伤，她喃喃地自语道：“我很自私是吧?从我背叛痕的父亲开始，我一直自私地要求着逝儿，要她为了像个天使一样活着，努力修炼，以求得到她父亲的注意；为了留她在身边，我甚至毁灭自己所建立的一切。现在，是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聆弦似乎从这些话里听出了点什么，连忙说：“智天使大人，你千万要在逝零殿等逝大人回来，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在大人身边这么久，聆弦知道逝大人最爱的就是大人您了。”
　　聊颜又笑了，笑得有点自豪：“你也这样觉得?逝儿一直是我的骄傲。”
　　“今晚不要等我回来，我要去逝儿去的地方。”说完，聊颜走出了逝零殿。
　　“大人！”聆弦想追上前去。
　　“聆弦，不许跟过来，这是命令！”语气温柔却不失威严，聆弦的脚步再次硬生生地停住。
　　“聆弦，请原谅我的任性，对不起。”
　　眼看着聊颜走得越来越远，聆弦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在惊慌之下，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着大殿上的天使长发号施令，众天使跪在殿下一声不吭，发生太多不可思议以及伤心的事，众天使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忠于些什么，又为着一个如何的领导者效命。
　　训斥稍有停歇，雾逝第一次在大天使长面前提出请求：“大天使长，属下知道风华的元灵被天使长收回，现望天使长告知风华元灵所存之地。”
　　对于雾逝的请求，大天使长显得很讶异，不仅因为雾逝第一次在大殿内说话。
　　“要使天使的元灵不至于消失，当然是存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溟羽连忙问：“是孕灵殿吗？”
　　大天使长看到溟羽紧张的神色，不禁一脸狐疑地问：“只是一个死去的天使，值得你们这么关心么？”
　　溟羽低下了头。
　　“你们可以下去了，回到七重天，限期会缩短！仅有的这几十天内，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把月影所有成员的元灵收集回来！”以这句话作为尾句，才是天使长最终的目的吧，对风华的死，他最终未表示过痛惜。
　　出了大殿与各位分手后，雾逝仰面看向天边。
　　永远亮如白昼的最高天，根本没有人间界如血般的晚霞，雾逝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仰望些什么。
　　一早就知道，回到七重天的生活，就像一朵要开败的酒红色玫瑰，颜色惨烈却腐败不堪。
　　正想提脚离开，樱飒的声音传入耳中：“逝，你要回逝零殿陪母亲吗？”
　　“不，只是想去染冰天而已，我很久没去那儿了。”
　　“我，陪你去好吗？”
　　雾逝凝望樱飒良久，才应承着说：“啊。”

　　天界，只有染冰天有日夜交替，但，一样的没有四季。
　　“知道染冰天为什么与天界别的地方不同吗？”这次居然是雾逝先说话。
　　樱飒迷惑地摇了摇头。
　　“这大概得归功于大天使长，为了给世人造一个圣洁天堂的形象，他把自然规律全部打乱，云雾雪雨全部集中在了作为天界尽头的染冰天。”
　　听到这里，樱飒似乎明白了一些更深层的原因：“但昼夜与四季却是大自然强大力量的体现，大天使长无法完全封印自然，造成染冰天的天气常年如此恶劣？”
　　“没有谁能抗衡自然的力量，七重天越是美好，染冰天的环境就会越恶劣。”雾逝看了看阴郁的云层，缓缓地接下去说，“你说，如果把染冰天毁掉，天界会是如何的景象？”
　　樱飒惊讶地看着雾逝波澜不惊的眼睛，一时无语。
　　夜幕中，冰山与冰块都闪着森然的光，冰冷的风阵阵迎面袭来，夹杂着一点点腐败的气味，整个染冰天如一个巨大的黑色容器，被夜游的鸟儿撕破厚重的帷幕。
　　“染冰天居然生存着鸟儿，真是稀奇呀。”樱飒看着穿梭在寒风中的鸟儿惊叹着说。
　　“嗯，在这个寸草不生的空间里，只有冰湮鸟能在这里穿云破雾，自由飞翔。”雾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臂。
　　樱飒看到有一只巨大的冰湮鸟轻快地穿过寒风，而后轻轻落在雾逝的手臂上，亲昵地用红色的嘴巴蹭着雾逝的脖颈。
　　“你和它们的感情似乎很好呀，是以前一直在染冰天修行的缘故吗？”樱飒抚摸着鸟儿说。
　　“是吧，冰湮鸟只有染冰天才看得到，以前最高天用来培养成战斗工具，这只冰湮鸟便是我在战场上最好的伙伴。想不到这么久不见，居然成为鸟群中的首领了。"雾逝抚摸着那冰湮鸟头顶上与别的鸟不一样的红色翎羽，口气中带点自豪地说。
　　“为什么，现在在最高天和出战时，我都没看过这种鸟呢？”
　　“不受天使们重视，在长年的战争下只作为工具生存着，冰湮鸟在战斗中大量地死去。在上任首领的带领下，冰湮鸟为证明自己骄傲的存在，知道无法斗赢前去俘获它们的天使，就成群地自杀。最后它们全部迁进染冰天，这里的环境恶劣，根本没多少人愿意踏进这里。”述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雾逝的眼里闪动着阴影。
　　"这些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樱飒有点意外。
　　"孩提时我就已经参战，樱还在家里有母亲陪着吧？”雾逝微笑地说。
　　樱飒听到这话，不知应该为自己的养尊处优感到羞愧，还是为雾逝沾满鲜血的生命感到痛惜。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抚弄着冰湮鸟的雾逝，樱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说起来，冰湮鸟的命运有点像雾逝，同样的沾满鲜血。但似乎又比雾逝好多了，毕竟它们现在找到自己的乐园，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没有战争，远离血腥。
　　久久地沉默，突然被冰湮鸟的一声长啸打破，雾逝和樱飒的戒心顿时提起。
　　“居然躲在这里，是贪图这里的环境让人找不到，还是做的错事太多，自己在这里忏悔？”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