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腐谈吕蒙》心草

3、吕蒙“三辞”（上）

　　唐诗人孙元晏咏吕蒙诗云：幼小家贫实可哀，愿征行去志难回。不探虎穴求身达，争得人间富贵来。
　　这句话说的，是吕蒙十五六岁就投身军旅讨贼，白手起家而最终成为东吴大都督的故事。不过诗人显然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说吕蒙“争得富贵”，而实际上吕蒙是非常地道的“无意富贵”。
　　如果我们看看江东四英，周瑜家中是数代为官，陆逊是江东世家子弟，鲁肃也是大族富户，只有吕蒙，是非常地道的起身贫贱。他做大都督其实只有两年，但是那种雄健质朴、胸襟豁达的作风，和他被人称为“奇谲”的智慧，却做为非常鲜明的对比，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吕蒙生平有很多逸事，鉴于我们要谈的是他和周瑜、孙权的关系，不妨看看三国志一件“吕蒙辞兵”的事情。
　　说这件事情之前，必须先说明，吕蒙到底是孙权的人，还是周瑜的人，三国志里其实有明文交待。语在孙权传记，东吴赵咨出使魏国，向魏帝陈说孙权是“聪明仁智”之主，其中说孙权的“明”就是“拔吕蒙于行陈，是其明也”，也就是说，孙权之于吕蒙，属于知遇之恩在前，私眷之宠在后。
　　新三国给我们的印象，好像是吕蒙一直跟随在周瑜身边，其实事实恰好相反。吕蒙开始出人头地，是因为孙权在一堆小年青里看中了吕蒙，从那之后，吕蒙就一直留在孙权身边，随孙权征讨，直到赤壁之战，孙权委任周瑜统领三军，才把吕蒙交给了周瑜。
　　吕蒙在赤壁之战前，曾经跟着孙权伐丹杨、争黄祖，孙权把他派往周瑜麾下之前，在黄祖战后专门强调“击败黄祖，从吕蒙击溃其前锋开始”，并给他封了一个“横野中郎将”。
　　“中郎将”和“横野”其实是分开的，横野在这里属于一个称号。胡三省曾经点评吕蒙这个封号，说道：“横野本将军号，以资序未至，故为中郎将”。也就是说，吕蒙的资历不够为将军，但是孙权硬是给他安了个将军的称号。这件事的性质，曾被评论为“孙权揽权过程中培植亲信的表现”，但是鉴于我们只研究jq不研究权谋，就先放下不说。
　　然后，作为东吴三军大都督的周瑜，接待了顶着将军称号的中郎将吕萌萌，然后吕蒙就作为一个打酱油的，参与了赤壁之战。
　　这时候，周瑜行营发生了件有趣的事情。
　　益州将领袭肃向东吴投诚，周瑜想把袭肃的部属分一些给吕蒙，但是吕蒙推辞了，这个推辞的理由是袭肃有胆略才干，而且“慕化远来”，按道理不应该削夺人家的兵马。
　　这件事情，有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第一个是，这个吕蒙辞兵事件，可不是萌萌和嘟嘟拉小手商量商量就家里弄完了，而是周瑜“表”以肃兵益蒙，即上书给孙权，请求给吕蒙增兵；而且吕蒙推辞，也是向孙权陈说的。这样一来整个儿事情就有两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首先，袭肃是个外来户，初来乍到，吕蒙居然就“盛称”他有胆用，这一看就是借口，而且蒙蒙这会儿还属于不通文墨，给孙权上个表都得口述了找人代笔的，他要是能搞出“慕化远来”这种词，估计也是文书教的。总而言之不管拿啥当借口，吕蒙的意思就是这个增兵他不可以接受。其实这个也挺好理解的，赤壁之战当中，吕蒙并没有立下什么殊勋，平白无故拿别人兵马给他，按照吕蒙低调谦抑的性格，肯定是要推辞的。
　　其次就是，既然吕蒙没什么突出的战功，袭肃又是“慕化远来”，周瑜为什么特地上表给孙权要求给吕蒙增兵？如果按照新三的说法，吕蒙是周都督的爱将心腹，那这件事就会变成地道的损人利己。
　　历史上，周瑜是个“性度恢弘，大率为得人”的风流统帅，他个性爽朗，虽然是孙策的把兄弟，但是早在孙权未获侯爵封号的时候，就在东吴宾客之中率先对孙权执臣子的礼节，可见周都督为人处事的大度得体。他不可能不知道吕蒙这个新来的“中郎将”是孙权爱重的将领，之所以上表替吕蒙请求增兵，是示以会代主君栽培吕蒙之意。而萌萌推辞，则是出于自己特殊身份的考虑，作风务求平和谦逊，不能无功受禄。
　　所以说到这里，吕蒙亲近哪一方，其实是非常明显的事情。实际上他和周瑜做上下级的时间也不长，赤壁之战后没几年，周瑜就病亡了，鲁肃继任大都督。这时候的吕蒙的官职是寻阳令（屯驻战略位置重要的寻阳），也并没有始终在周瑜身边效命。
　　吕蒙和鲁肃的关系倒是值得说说，鲁肃绰号鲁兔子，基本是演义贻害，实际上他不光不是兔子，相反还是个“狂生”，他出仕孙权不久，就因为性格不够稳重受到张昭的非议，张子布非议鲁肃的原因，是他“年少粗疏，谦下不足”，有此也可以看出鲁肃的性格。
　　其实鲁肃的确是比较“粗疏”，他继任大都督之后，还没注意到吕蒙，别人提醒他“吕将军功名日显”他才没搞出过门不诣的事情来。结果，鲁肃这一趟拜访吕蒙，就搞出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典故。
　　这还是其次，我们知道鲁肃是个豪爽有侠气的人，吕蒙则是个起身行伍的战将，他俩谈得高兴了，子敬立刻就开始“越席拊背”，亲亲热热，然后俩人就互相称呼为“大兄”“大弟”，周寿昌曰：大弟大兄史传中仅见，就是说别的传记里从来没像他俩这样称兄道弟的记载，

　　我们也说过，吕蒙是个低调谦抑的人，如果更进一步说，萌萌虽然是武将出身，却是个风度温厚的好人，如果说前面的“一辞”还是礼数所在，下面还要提及他先后两次，一辞兵、二辞封辞赏，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吕蒙的人格，和孙权极其爱重他的原因。
　　我们先说他的辞封辞赏。
　　拿下荆州之后，孙权在公安大会群臣，准备给吕蒙封侯，吕蒙这时候“以疾辞”，陈说自己多病，推辞孙权封赏，然后孙权就“笑曰”：“禽羽之功，子明谋也，今大功已捷，庆赏未行，岂邑邑邪？”这里邑邑是谦抑的意思，孙权是说这还不到吕蒙你自谦的时候，于是就“增给步骑鼓吹，敕选虎威将军官属，并南郡、庐江二郡威仪”，取南郡之前，吕蒙官拜虎威将军（加封虎威，是在合肥之战之后。当时孙权兵败被张辽追击的时候，吕蒙曾经“以死捍卫”），孙权这会儿给他选拔下属官吏，而且搞了仪仗队（即威仪）， “兵马鼓吹，光耀于路”，风风光光地把蒙蒙娶进了家门（删除）。
　　除了封侯，孙权还赐他钱一亿，黄金五百斤，蒙蒙又“固辞金钱”，坚持不要这些东西，然后孙权不答应，还是塞了给他。
　　不过，实际上蒙蒙挺命薄的，封爵未下，他就病倒了。后来病亡，孙权才知道他赐给吕蒙的财帛都被吕蒙封存了，蒙蒙的意思是等他死的时候，就把这些钱财统统上还。孙权知道他有这样的遗愿当然特别哀痛，下面我们也会看到，吕蒙虽然遗言“丧事务约”，就是葬礼要简单，但是孙权完全没听他的，大笔一挥，给了吕蒙一个超高规格。
　　三国时期政府财力有限，基本流行薄葬，不会像清朝雍正葬老十三一样大兴土木。但是三国志提到，吕蒙死后，孙权让吕蒙的儿子承袭爵位，并下令让三百户人家照顾打理吕蒙的陵墓，所谓“与守冢三百家”是也。
　　设置守冢，是古代墓葬显示规格的一种礼制，守冢人的户数，各个爵位都有相应的规定。那么，三百守冢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呢？
　　在汉代，守冢三十家，就是王侯的格调，刘邦封陈涉“隐王”，意思是让他死后享受封王的待遇，就是给了三十家守冢。这个惯例一直延续到清代，清代礼制规定，三十户是亲王的规格。如果说封王都只有三十家守冢，那什么人配得上三百家呢？
　　其实倒是也有，曹丕受禅之后，为了显示自己是效法尧舜，尊崇汉室，给汉武帝以下、汉代的四位皇帝，各配了三百家守冢。
　　所以说蒙蒙其实是幸福的，生前受渣权爱信，病中给渣权百般呵护，死后哀荣，更是东吴四英之中独一无二的，可见孙权对他的宠爱，以及对他英年早逝的悲痛之情，实在是无以复加。想想蒙蒙之后陆逊被孙权活活折腾死，周瑜死后儿子给渣权折腾死，其待遇的差别，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