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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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兮，竹林瑟瑟。
云渺渺兮，人影绰绰。
流水无尽时，游云淡然之。
乘风御剑归，不见来时路。
好一个“兵变”的罪名。上阵杀敌，把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护得一方周全的人，到头来，竟要落得如此下场吗？
林楚怡如今才明白，石煜为何变得狠辣决绝、阴鸷无常了，也明白为什么他要养暗卫、设暗桩，步步筹谋得当，心机深沉了。
因为在这里他想要活命就必须要这样，他不想也没办法，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这样。
所以，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结果是没有。这世间有太多事情是没有结果的，而且这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根本没有纯粹的对与错、善与恶。
石煜是个好人吗？
这个问题不能这么问，他做过不对的事情，也杀过人，但他所谓的“罪孽”我能够理解，林楚怡这么想。
他是有野心，但这有错吗？他有错吗！
了解过一个人的所有之后，再去问。他是个怎样的人？答案可能就只剩下宽恕与理解了。
不过在林楚怡这里，又多了心疼与不忍，她想接过他的上半辈子，一起与他吃下半辈子的苦。
他只是个活生生的普通人，跟我们一样，没什么不同。
那么明钧帝呢？
他，罪该万死！
诏书颁布后，不出一日朝廷便派出了军队，来讨伐石煜这个一心为了社稷的“乱臣贼子”。来的当真是快啊！
六皇子，六皇子，林楚怡终还是小瞧了他。
其实，纸包不住火的，雁过留痕，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有迹可循。石煜从被下梨红开始，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终于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之前那一仗，死伤人数共八百人，他们现在总共还有三千余人，根本无法与朝廷。
但总比等死要好，去年是林楚怡他们跟着流民一起北上，这次是跟着石煜一起“回家”。
他曾让彦鹤带着他的人走，回去后就说被他石煜的巧言令色给蒙骗了，那至少还有后路。至于青云帮……
没一个人要走。
所有人，没有一个要走。
“我林楚怡今日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自己走，石煜你太怂了，像个男人一样不行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输！京城里还有人在等我们，剩下的一千五百人的暗卫，还有郑小玫、莺儿、祝云瑄他们，还有……老王妃！”
这一次，她含着泪，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林澈：“这破天破地早该改头换面了！”
瓜路.查：“京里早已与往日不同了，这几日叶袁籍叶先生和彦太傅也开始进行变革，大肆推行'科举制'，不论平民还是商人，都有资格参加考试。文坛乱的很呐！”
“是，冉……墨公子来信说此事进展的情况还好，要想更新制度，先要转换思想，虽然艰难，但这件事必须要做好！”林澈接道。
“况且这个提议你世子起草的，京中对于世子的呼声很高，所以……”
她看不清石煜的表情，他站在树荫里，整张脸仿佛罩上了一层黑纱，鼻梁依旧高挺，阴影浅浅勾勒出冷硬的脸部轮廓，他开了口：“所以，我们必须杀回去！”
郭成理：“这才对嘛！咱们呐谁也不走了，主上就别跟弟兄们说走不走的事了！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做人就是不能怂！”李浩抱臂，十分的理直气壮。
其实，可以向于西南的石王爷请援兵的，但石煜不让。他说他不稀罕他的施舍，定不会认石王爷这个父王的，既然石常公大义灭亲，如当年一般抛下他一走了之，那他也不会求他，向他低头。绝不！
但林楚怡很明白，但依旧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石煜是不想在牵连其他人，明明只死他一个的事，干嘛要搭上这么多人的命！他死了，他的父王还有石玦，尘埃落定后会有代替他坐上世子的位置。石常公守西了南一隅多年，且朝廷没人愿意管西南苑城那穷乡僻壤之地，所以皇帝轻易不会动石王爷。
石煜无时无刻都清楚得很，清楚的让人心疼。所以，那个少年他其实一点都没变，阴厉、狠绝都只是他用来伪装的皮。
石煜带着人杀到林海关的时候，总共三千人多人就只剩下一千零五十一人，走到这里，已经看不到前路了。是啊，穷途末路。
在黑暗里谋求一线光明。
说起狠绝，那还得当属圣上。骁骑将军将人堵在山道里，眼下已经没了粮草，他们这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把这些“乱党”们给活活饿死。
这样还不够，皇帝下令，让石王爷领五千精兵从后方围攻，活捉石煜。前有朝廷的兵马，后有石王爷的五千精锐，前后夹击，就算石煜那一千五百暗卫冲出京城，也救不了他们了。
客观的分析下来是这样的。
但却不是最诛心的，最惨绝人寰的是皇上竟然为了解心头之恨，让着对父子兵刃相见。这显然是皇上为了当年石王爷蒙蔽他的事而报复。
而石常公当时这么做，只是为了石煜能活下来，为了他的儿子能活下来，被逼至此。
石常公忠于国家，他知道他很对不起石煜，但是他是石家的男儿，自小便就应该有担当，为了一家人保住性做出一点牺牲，没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
传言都说他冷落慕春氏，其实那只是传言，他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想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些，这样石煜才能活下去。不管这孩子是慕春氏所出还是千欢出，他都必须让那些人认为是石煜是皇帝的骨肉，最后让皇帝也相信石煜就是自己的孩子。
而至于当年慕春氏的死，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慕春氏犯了肺病，日日咳血，是不治之症。
她死后，石常公故意让人放出风声——让人说，是石常公因着慕春氏与皇帝有私情，石常公对石煜的母亲百般厌弃，从不听她解释什么，夫妻之间早就没了信任一说，最终致慕春氏忧郁而死。
死在那年岁尾，没能盼到来年春天，等到桃花再开的时候。
一个谎言背后，往往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但如若不是这些谎言，石煜早在喝完梨红后去见他的母妃了。
石常公很爱慕春氏，也很疼爱石煜，但他不能在外面显露半分。
如今
石王爷没了兵权，只好领了旨意。
他领了旨意。
“是，王爷他确实接了旨意，大约再过半日便可……到时候我们……”
“这次死了太多人了，到时候把我送出去，我到他面前，以死谢罪，削肉剔骨将这条命还给他，所谓的父子情分，也就两清了。”
藕断丝连，怎么两清？
只见夜色渐浓，天一点点的暗了下去，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到来。那么多人却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吹草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里叫着，长长短短的声音此起彼伏。如一场盛大的宴会。
萤火虫悠悠飘起，它知道飞不高，但依旧向往高空。天那么黑，能黯淡一切，所以星星才会这么亮。
谁会在白天看星星啊，不都是在万籁俱寂、暗淡无光的夜晚才会抬起头，细细数一数，天上到底有多少星光。
“石煜，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折在这里的！
“石煜，我想回去。”
“回哪里？”他不解。
“就是你理解的那样。我去替你迎一迎石王爷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糟呢？玘之，你其实应该再自信一点，再高傲一点。石王爷要是真的如你所说，你对他而言可有可无，那他当年就不会冒着欺君之罪，为你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不许要他的施舍！谁稀罕！”石煜音量突然拔高，显然他真的很生气。
不过永远不要跟女性同志比音高，真的比不过。
“你吼什么！你不稀罕，可以，那就让大伙都因为你这个荒唐的想法，一起死了算了！”林楚怡气的脸都红了，她努力的保持冷静，“我知道你怕石王爷他们受到牵连，可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被牵连进来了！让我去吧。你写封信，让暗卫带到寄杨去，加上寄杨县的兵马，我们不一定会输！
“至少，让我为你再赌一把！”
“父……石王爷，他只会明哲保身的！”
“石煜，你相信我，玘之，让我去！我带上傅雨堂，有他在我不会出事的！”
石煜往后深深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夜色，什么也没有变，连绵不绝的山消失在黑暗里，山路也永远没有尽头，群星依旧闪着万丈光。他的小太阳说要替他见一见他的父王，她这是要带他回家。
“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那是对于旁观者看来。
明钧帝算准了一切，但终究没算过命运，因为他漏了人心。他是拿了石王爷的兵权，但石常公的兵只性“石”，他们同石常公出生入死数十年，家里妻儿老小的吃穿用度皆靠着石常公，当年边关入侵也是石常公拼死抵抗。说白了，谁又会真心拜服一个只拿自己是看门狗的人呢！
所以于他们而言，石常公有无兵权都一样，他们只听石家人的号令！
石煜与石家兵、寄杨县赶过来的兵马汇合后，一路北上，瞬间扭转了局势，与京城中暗卫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京都。
救出祖母，下令拿下了纪顺德。
纪顺德暗通外族，企图谋反，季平出面为证，且上交了其与阿特本沙人的来往书信，加上之前张同给的证物，罪行确凿，于三日后午门前，斩首示众。六皇子被人蛊惑，与一众官员涉嫌其中，皆按律定了罪。
多亏小世子同石王爷来的及时，大浽才没落入外族手中，老祖宗的百年基业才得以保全——一时间，京城内都是对石煜的赞扬之声。
一人站在阁楼前，仰天长啸：“我叶袁籍果然没看错人呐！”
这次，也得亏了老王妃在京中为石煜斡旋，后面的事才会这么容易，有墨冉青和秦师父他们在，以及窈妃的暗中相助下，老王妃没受伤，只是被人软禁在了府中，这没什么不好。
为了石煜皇位来的名正言顺，皇帝在石煜的刀剑下，写了罪己诏和传位诏书，美其名曰：让贤。而六皇子子箫被暗卫的人在城郊堵了个正着。将人押回后，听候发落。
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给个什么缘由，“扔”去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安度晚年罢了。不过，这样已是对他很大的宽恕了。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皇上被囚禁在了他的一出行宫里——紫云宫。那天明钧帝发着狠，回头朝石煜喊了一句：“石煜你这个祸害，我当时这么就没狠下心来杀了你！你此生必遭祸殃，守着冰冷冷的皇位孤独终老，不得好死！你注定是孤身寡绝！”他咒骂了一路，后来有些神志不清了，开始胡言乱语。最后，被人堵住嘴，拖了进去。
林楚怡看着石煜愣愣的出神，怕他想太多又不开心了。狠拍了他肩膀一下。
“嘶！”石煜吃痛，“做什么打我，你也舍得？好狠的心呐！”
林楚怡抬手捂住了脸，这画面真的没眼看，这几日石煜的嘴上功夫简直是突飞猛进啊，她感叹着。
“在外面呢，你能不能收着点？”抬头对着他笑：“你不用管他，明钧帝是罪有应得，他活该，他自作孽不可活！你为了社稷和百姓做了这么多，老天爷都会看在眼里的，不得好死的是他！我替你骂回来，你不用在乎他的话，也别难过，为了这种垃圾不值当，听见没？”
林楚怡哄着他，她怕他胡思乱想。
“好，一切听夫人的，我不难过！”他看着他的小太阳。
林楚怡白他一眼：“你要是听我的，你就不该来这里，看他做什么，自己找罪受！”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些糟心事都是他惹出来的，如今这场戏要收场了，我可不得来看看他。毕竟今天的我很大程度上都是拜他所赐。”
林楚怡凑近一把抱住了他，手顺着他的结实脊背慢慢滑至腰间：“他们伤你的，我来补偿你，玘之……”
“嗯？”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着，“怎么了？”
“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石煜嘴角多了一抹笑意：“林小侍卫这光天化日的，你可莫要调戏我这纯情少公子啊！”
你纯情？你要是纯情，这天下就没有不纯情的人了！林楚怡才不信。
她踮起脚尖，一脸的坏笑，轻舔了舔嘴唇，在石煜脸上轻轻点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痕。微风吹过，那痕迹似乎就要消散了。但它永远存在。
“怎么样？我就轻薄你了，但是，我会对你负责的！”两人挨得很近，话音随着风飘进石煜的耳朵里，带着温热与湿气。如同一尾羽毛轻轻的飘落下来，正好扫了扫心头，只叫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林楚怡推开他：“好了，回去再说，快去吧。”
这就……结束了？
真是只管点火不管灭火！只管挖不管埋！
“你，你真是！回去再收拾你！”
石煜放下狠话。
林楚怡背着手满脸都是宠溺的看着他笑，乖乖的点着头，尾音婉转上翘，道：“好！”
马蹄走过的地方扬起黄尘，与风交织在一起，缠绵，飘散。
有人风尘仆仆的来，有人风尘仆仆的走。总之，都是不远万里来见谁一面，林楚怡看着他走进凡尘路的背影，她知道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迷雾要散了。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