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轮不到最强拯救世界》白浔

3、提议

　　藤原翎感觉跟不上这个人的节奏。

　　上一秒毫不在意地说出“是你把樱井诗织变成咒灵的吧”这种话，下一秒就问出来“要不要回家”这种话？

　　搞得她上一秒还在伤心难过，下一秒就对能回家看看不可遏制地心生起很大期待，眼泪都不知道该不该流了。

　　五条悟向硝子邀功似的伸脑袋：这不是一下子就不哭了？
　　家入硝子：……

　　藤原翎还真不哭了，她吸了吸鼻子。
　　“……真的吗？”

　　“真的啊，那群坏家伙肯定一直把你关起来了吧，我觉得你爸爸妈妈他们肯定很担心你诶。”
　　五条悟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回去看看？虽然你不能自由行动，不过我在的话就没关系哦。”
　　不管是【樱井诗织】的异动，还是上面下的禁止令，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啦。

　　藤原翎：……
　　好心动。

　　她哑着嗓子，有些犹豫地问，“五条先生……没什么条件吗？”
　　“当然有了啊，我看起来像路过的好心市民吗？”

　　……就因为看起来不像，所以显得你的提议有猫腻啊。
　　家入硝子默默吐槽。

　　藤原翎顿了一下：“什么条件？”
　　“还在思考中——”

　　藤原翎：“……”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

　　五条悟凑到她面前，“等回来和我打一架怎么样？”
　　……？
　　你在说什么呢？
　　女孩子红着眼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也可以等你解决好诗织之后哦？不用顾虑小诗织、也不戴咒具，全力和我打一架——”他的尾音微微上扬，期待藏都藏不住。

　　这是什么成年人欺压未成年行为啊……已经带有暴力意味了吧……家入硝子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被这样要求的藤原翎并不觉得有问题：“……好。”

　　“噢！那就说定了！”
　　藤原翎“嗯”了声，然后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还伤心吗？”五条悟问。
　　“……诶？”
　　“不哭了？”

　　藤原翎讷讷地张了张口，他的目的是不让她继续哭下去吗？
　　也太温柔了吧，这个人和旁边治好她的校医老师。

　　“有关小诗织的事情，等你想说再说好了，我这两天有些事情要忙，三天后接你回家，怎么样？”
　　五条悟问道。

　　藤原翎继续乖巧点头。
　　“……好。”

　　“啊——那硝子，拜托你给她安排宿舍，缺什么东西找伊地知买，刷我的卡。”
　　五条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伊地知，明天过来接小翎去买东西哦，和硝子一起，嗯嗯？硝子会监督的，她也很厉害嘛，只是去商场而已，禁止令不是不许她离省吗——没事的。”

　　家入硝子：？
　　有事吗？也太随便决定别人的行程了吧。

　　等到五条悟挂断电话，藤原翎说：“我、我有钱的。”
　　她只是人身自由被限制，附属卡没有被冻结，报卡号就好了。

　　“嗯？老师也很有钱。”
　　家入硝子：……已经开始自称老师了啊，这个人。

　　藤原翎：“……感觉就这样花您的钱不太好。”

　　“那做点什么报答我吧——”
　　藤原翎：？

　　他太懂权利和义务了。

　　五条悟思考了两秒钟，“嗯……这两天也别闲着，你就练习一下控制情绪化的咒力怎么样？”
　　“免得到时候见到家人只顾着哭鼻子哦，你体内的小诗织搞不好会应激反应，我尽力让她保持在不会消失的最小程度了，但她还是会吃你的咒力成长。”

　　听到他这么说，藤原翎愣住。

　　怪不得她能感受到诗织，但是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因为诗织被揍到处于虚弱状态。
　　那天的战斗，她能感觉到，她和诗织二打一，五条悟主要的目标不是她。

　　藤原翎：“……您是好心的市民先生呢。”
　　“听起来也太土了，给我换成好心的人民教师。”

　　藤原翎偏过头，没忍住笑了一下。
　　“什么啊那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看见她笑起来的模样，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这不还是可以自然地笑出来的啊。

　　-

　　只是没想到，训练办法是看电影。

　　藤原翎非常不擅长看恐怖片。
　　画面上，教室的门突然被拉开，天花板的灯光全部熄灭，穿着白色长裙的黑长直贞子小姐出现在教室的门口。

　　藤原翎连忙举起手想把眼睛遮住，怀里的咒骸先一步对她打出一拳。
　　……痛！

　　又怕又痛！什么人间疾苦啊！

　　正当她这么想着，一股熟悉的咒力慢慢涌出来，藤原翎连忙开始大声念玛卡巴卡，不痛不痛。

　　站在门口打算接她出去买东西的家入硝子：……
　　感觉现在进去，会让这孩子社死。

　　家入硝子在宿舍门口站了半分钟。
　　高专还没到开学时间，学校里没有其他人，夜蛾校长让藤原翎自己挑房间，她就选了二楼距离楼梯很近的一间。
　　宿舍和走廊之间的隔音不太好，家入硝子甚至能听见电影的配音。

　　等到剧情的小转折很快过去，她敲了敲门。

　　打开门，看见少女缩在床上，扭曲着抱紧成一团的姿势。
　　家入硝子：……？这是在干什么。

　　“……啊，家入老师。”
　　“……看来这个训练对你来说很有挑战性。”

　　哈哈，那可真是太有挑战了。
　　还有，这玩偶打人也太痛了。

　　藤原翎将咒骸放到一边，关掉了电视。
　　“我们现在要出门吗？我要不要带上咒具？”

　　家入硝子想了一下，不管是那个木枷还是面具、或者贴张符纸在她脸上——要是那个样子去市里，怎么想都怪得很。
　　“不带了吧，你要是想的话不是可以控制吗？”

　　藤原翎：……？
　　控制不了的。

　　五条先生将诗织打弱到沉睡的状态，只是能保证最近几天——具体几天还不知道，但是这几天诗织狠虚弱，被算作处在安全的范围内是没有问题。
　　不过，藤原翎没选择解释，她点了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

　　有好几次她被吓到快昏过去，也没见触手一把插爆电视机。

　　“那就这么出门吧，先去吃午饭。”
　　藤原翎：“啊？”
　　早上带给她又一大袋子的食物只限于早饭吗？

　　家入硝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地看着她，“你穿我的衣服还挺合身的。”

　　自从藤原翎被抓过来，高专里也没几件她能穿换洗衣服，昨天她和五条悟打一架快把封闭室掀了，衣服也搞得脏兮兮的，家入硝子直接找出来了她过去的高专校服给她穿。

　　藤原翎身量算是高的，身材也很好，不过高专的制服以宽松为主，她的校服穿在这女孩身上依然很衬身。

　　家入硝子问，“午饭想吃什么？”
　　藤原翎：“……想吃咖喱饭。”
　　“好，我们先去找伊地知吧。”

　　伊地知洁高是一位梳着中分发型、戴着黑框眼镜的男性，藤原翎觉得这位很眼熟的原因是——伊地知先生的配置在她家公司真是一抓一大把。

　　他朝着两人弯了弯腰，
　　“你们好，家入小姐，藤原小姐。”

　　家入硝子报了个店名，打开车门示意藤原翎坐进里面去。
　　藤原翎受宠若惊地上了车。

　　直到家入硝子坐到她身边，藤原翎还是没能习惯坐立难安的感觉，车子行驶了一会，她忍不住问出来。
　　“……家入老师，人一直这么好吗？”

　　“嗯？”家入硝子不置可否，“怎么这么问。”

　　“老师也想吃咖喱吗？”
　　“我吃什么都可以。”

　　……不是那个问题。
　　藤原翎沉默下来，是说以她的想法为主的这种对待方式，咒术师不都是一群冷漠又自大的家伙吗？家入老师却会主动问她想吃什么。

　　家入硝子看了她一眼，“这样给你压力很大吗？”
　　“不是压力……”藤原翎否认道：“只是感觉家入老师和五条先生，都和我之前接触到的咒术师不太一样。”

　　“你之前接触过谁？”
　　藤原翎想了想，
　　“能叫出名字的有……禅院……直哉先生？还有乐言寺前辈。”
　　“还真是净遇上坏人呢。”

　　家入硝子下意识想从兜里掏根烟，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藤原翎眨眨眼，没问她是不是要抽烟。

　　“东京高专只有您们两位老师吗？”
　　“夜蛾校长也会上课哦，每个年级也都有班主任。”
　　“哈哈哈，那就是五名啊。”
　　“每届学生也很少，活下来的更少。”
　　“……”藤原翎说不出来话了。

　　家入硝子侧过头，对她笑着说，
　　“所以我和五条都很喜欢你，感觉你是会活很久的类型。”

　　被直白地说了喜欢，藤原翎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

　　家入硝子看着女孩稚嫩的面孔，
　　“说不定如果是你，和五条联手的话，能把世界上所有的诅咒都拔除呢。”

　　有点沉重的期待，拯救世界什么的——藤原翎低下头，看着指尖。

　　“所以你就别再想着和好友一起殉情什么的了吧，世界搞不好很需要你。”
　　“……家入老师昨天不是也听到了吗，是我的【术式】把诗织变成咒灵的，搞不好我会变成很危险的诅咒师呢。”

　　听她这么说，家入硝子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看她的眼神有些空茫，像在看着其他人。
　　然后她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藤原翎的肩膀。

　　“阻止那种事情发生，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况且不可能只像悟说的那么简单，那孩子不是还有保护你的本能吗？在我们调查清楚之前先别胡思乱想了。”
　　“……谢谢老师。”

　　司机伊地知先生开了口，“那个——家入小姐——我们到了……”
　　他稳稳踩刹车，把车停好，又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家入硝子，是五条先生提前准备好的那张。

　　家入硝子接过来，“伊地知也一起？”
　　“我就不必了，谢谢家入小姐。”
　　“那我俩吃完就回来。”

　　一直到两份咖喱饭端上来，女高中生开心地拿起勺子开吃，家入硝子忍不住心想，这孩子真的很好骗。

　　住进高专的宿舍，刷五条悟的卡，等会还要去给宿舍布置东西，明摆着他们就是要让她加入高专，她还这么自在地吃饭。
　　到时候上面那些人发现，五条悟对待应处理人员的措施是让对方来高专上学的话，真是想想都精彩。

　　藤原翎看家入硝子慢悠悠地挖起来一勺，疑问道：“家入老师不喜欢吃辣的吗？”
　　“嗯？”家入硝子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和我有关的？”
　　“是啊。”

　　藤原翎“哦”了一声，乖乖低下头继续吃。
　　“不问了吗？”
　　“因为不用问呀。”

　　藤原翎对现在的情况很清楚。
　　自从试胆大会事件之后，她早就被拉进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并且，樱井诗织变成咒灵的意外里，她是毫无疑问的主犯。
　　在来到这里之前，接触到的咒术师里，他们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特级”、“好像会很好利用起来的工具”。

　　就连被关在拘役所里，因为控制不住暴乱的诗织而致使四名狱警重伤濒死，他们也没有做出对她完全判死的裁决。
　　她知道为什么。
　　即便她对事情的掌握很有限。

　　不管她是否有【将活人变成咒灵】这样恐怖的诅咒能力，也不管她杀了人、多少人，他们在意的是【藤原翎】的强大能否为他们所用。

　　那些人不在乎她是在什么样的事件里觉醒，也不在意她和被拔除的【樱井诗织】是什么关系。
　　所有笔录和口供的内容，全都是围绕着【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还做了什么】、【你还可以做到更厉害的事情吗】。

　　她在过去的几天里，没有接触到过正常人类。
　　没有接触到过，问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好吗”，或者“你真的杀了朋友吗”的，能用道德和情感方面对话的人类。

　　藤原翎一度认为，如果非科学的另一个社会面是这样的，那她一定没办法在这样的社会里正常地生活。
　　因为她在那片黑漆漆的地牢里，已经决定好要和咒灵【樱井诗织】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去。

　　在伤害了樱井诗织的五天里、第一次离开了父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藤原翎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她称不上脆弱，可是也很难在面对诅咒事件、以及失去好友、亲手杀死好友这一系列事件之后，独自一人支撑很久。

　　她只能哭泣，再睁开眼睛。
　　如果她只是因为有着无比的天赋，就要受尽这群人的摆布——
　　如果要见不到爸爸妈妈、哥哥，只能被关在这里为他们这些没有感情的家伙们所用……那还是去死吧。
　　藤原翎真的在这么想。

　　第一次将这股偏执压下去，是在那位眼前缠绕着绷带的男人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
　　像是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好些日子，有人敲了敲门。
　　第二次将这股偏执继续削弱下去，是家入硝子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时，刚醒来的藤原翎对这群咒术师竟然会关心别人这个事实，持有惊疑态度。
　　第三次意识到她精神绷紧得有些不正常时，是吃到草莓蛋糕的第一口。

　　蛋糕真的很好吃。
　　会让她意识到，她其实不想死。
　　如果可以，她想和诗织一起活下去。
　　——紧接着，五条先生问她，想不想回家看看。

　　有种被拽回到现实的感觉。
　　藤原翎真的很想很想回家。
　　快要让人疯狂的想念、快要让她崩溃的愧疚、失去的自由、只有想利用她的冰冷的眼神。一切都魔幻到其实快要把她的理智撕裂了，短短十几天，却感觉好像和家人分别了很久很久，她太想听一听家人的声音了。

　　五条先生说，要不要他带她回家。
　　她说要。
　　所以不管他是想要借此要求她什么，藤原翎都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