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可》云鹤鸣

5、第 5 章

　　林德泽接到电话时，正在网吧和朋友打游戏。

　　他看了眼陌生电话，直接挂掉。可这号码锲而不舍，又给他打了好几遍。

　　“喂？”少年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往后一仰，满脸烦躁。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隐约有低声交谈，林德泽觉得不对劲。
　　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林德泽，最近放学走得挺快啊。”

　　是职高那群混混，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的手机号。
　　林德泽情绪未变，继续手指摁着鼠标，没有答话。

　　那边有点火了，强硬的命令语气：“给你十分钟，赶紧来一中商业街南面的那条小胡同。”

　　林德泽这才抽空回了那边一句，语气轻恣狂妄：“你算老几？”

　　“呵，就知道你会这样。”那边像是早预料到，“我告诉你，李颜可在我们手上，你要是来晚了，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林德泽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停顿，浑身那股懒洋洋的气息瞬间消退。他的脸隐在包间略微昏暗的光线里，只露出冷硬凌厉的下颌线条。

　　“李颜可是谁，我不认识她。”

　　那边阴笑两声，“少他妈放屁，整天看着你俩同进同出呢！你要是不信，我让她给你叫两声。”

　　电话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混杂着脚步和骂骂咧咧，一声重物钝击后，颜可隐忍着的哭腔传过来。

　　林德泽的心莫名就慌乱起来，但他很快恢复镇定，声音冷漠的可怕。

　　“随便你们，反正我早就看她不爽了，你们替我教训也好，让她以后别再跟着我。”

　　…

　　颜可就在那个平头男的旁边，所以林德泽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耳膜上。
　　她像被一盆盆彻骨冰冷的水浇透，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只剩绝望。

　　平头男被挂电话，开始骂骂咧咧。其他混混围过来，带着怀疑：“哥靠谱吗？林德泽平日谁都不在乎，会为了……”

　　混混指着颜可，表情一言难尽，“这么个女的来？”

　　“再等等，十分钟后再不来，我们就教训她出口气！”

　　这里突然就安静下来，气氛凝固，颜可连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能感受到。

　　“林德泽来了！”忽然一道高声响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可混混们齐齐朝小巷口望去时，没看到半个身影。

　　反而是他们后面的颜可飞快地跑了出去。
　　大家都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脸色铁青，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颜可拼命地朝附近的商业街跑，冷空气呼呼地往脸上乱拍，她听着身后骤近的声音，心凉到谷底。

　　男女生的体力差距是悬殊的，没几分钟颜可就被他们揪住棉服的帽子和头发，后背挨了踹一脚。

　　她踉跄向前扑，意外撞进了带着熟悉感的怀里。
　　少年体温偏高，让颜可莫名就安心不少。

　　“跑什么？”
　　头顶传来林德泽烦躁不悦的声音，少年自然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那群混混。

　　“林德泽，你还真敢来？今天你完了！”平头男带着一群混混围上来。

　　按理来说，以林德泽的水平，完全可以从这么多人里成功脱身。
　　只可惜，今天多了颜可这个“拖油瓶”。

　　当林德泽踹倒最眼前的混混后，平头男一把抓住他身后的颜可，“林德泽，今天咱们的账必须算清楚。不然你以后别想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你想怎么样。”
　　少年因为动作幅度大，衣领敞开一些，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他头发被风吹凌乱，眉眼含着阴沉。

　　平头指了指兄弟们手里的棍子，“你要能挨他们二十下，咱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愿意整天围着你学校转。”

　　寒风猎猎，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路灯接连亮起，老旧的黄色灯光映地小巷模糊昏暗。
　　颜可见林德泽朝她看了一眼，脸上表情情绪不明。

　　半晌后，少年才走过来，拽着颜可的手腕，重新把人拉到身后。
　　并对着平头冷硬地说了句：“来！”

　　话音刚落，一棍子就朝他们挥过来。
　　近乎手腕粗的拖把棍子，撂在空气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德泽急忙反身，把颜可护在怀里，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混混似乎对林德泽恨之入骨，每一下都用的狠劲儿。
　　颜可能感受到少年逐渐发抖的身体，以及从额头和脖颈浮现的冷汗。

　　林德泽体温有点太高了，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他明明快要承受不住，却还咬牙坚持着护在颜可面前，生怕棍子偏了会打在她身上。

　　颜可的逐渐变得视线模糊。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没有任何人会像眼前的少年这样，拼尽全力在保护她。
　　哪怕她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哪怕她和林德泽是两个世界的人，却也依旧能感受到少年传递给她的温暖。

　　颜可的身体已经僵硬到麻木，她不知不觉伸出手，紧紧抱在少年的腰上。
　　像是绝望中有人抛出绳索，拯救了久久陷溺在旋涡深海中的她。

　　混混们打了二十棍子，也可能多打了几棍子，他们两个都没有精力去数着。
　　最后混混终于解气，笑嘻嘻地离开暗黑的胡同小巷。

　　林德泽的身体这才支撑不住，倒向了颜可身上。

　　颜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擦嘴角的血，林德泽啧地皱了下眉，“你手脏不脏？”

　　他的声音微弱，全身都没力气，强撑着精神的模样。

　　颜可努力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腿，“你还能走吗？”

　　“废话，又没断。”林德泽手臂勾着颜可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压过去。

　　颜可感觉自己肩上扛了座小山，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脸都憋红了，也没带着林德泽走出几步。

　　她又焦急又愧疚，眼看着眼泪又要往外冒。林德泽瞥见她的神情，想了想，故意用恶劣的语气凶她。

　　“我上辈子作孽才会遇见你吧，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

　　“就这点力气，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能被他们一拳打死？”

　　颜可本来很愧疚，奈何林德泽嘴太毒，所有的内疚都变成蹭蹭冒的小火苗。

　　她小声却坚定地反驳：“才不会。”
　　“明明是因为你……我才倒霉呢。”

　　“敢顶嘴？”林德泽在她肩膀上支起手肘，抬手掌拍了下她脑袋。
　　但因为少年浑身没力气，倒像是摸了下她的头顶。

　　就这样，两人在月光倾洒的小路上，一边斗嘴一边走出去。

　　出租车快到御京苑时，林德泽反复和颜可演练回家后的逃跑路线。

　　“你先进门，必须确保我妈不在客厅，然后我再溜回屋。”

　　“你看哪儿呢听见没？要是被我妈发现，我没好下场，你也别想好过！”

　　颜可被他挤到车窗边，不太有兴趣地附和说：“哦。”

　　此时夜深人静，他们小心翼翼从院子里走过。林德泽站在门口，指挥着颜可进去探路。

　　颜可轻手轻脚走进客厅，左右甚至上下都打量了一眼，确定没有林夫人，才回头便林德泽挥手。

　　然而回头才发现，林德泽和正好进院子的林夫人四目相对。
　　“……”

　　颜可看到林夫人紧绷的脸色，担心极了，以为林德泽肯定要被教训一顿。

　　然而林夫人在很短的时间，努力掩饰脸上的生气和失望，重新换上柔和优雅的表情。

　　“你们怎么才回来，我让张姨给你们做点夜宵，快回屋吧。”

　　林夫人低着头，边说边快步走进客厅，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反而是林德泽的脸色越来越冷，月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以及鲜明的血痕，像是最脆弱的吸血鬼。

　　“你为什么当做没看见。”天上的云飘移了位置，有片阴影遮挡在少年的脸上。
　　他声音嘶哑，有什么即将冲破牢笼。

　　林夫人停住脚步，颜可面对着她，很清楚地看到林夫人先擦干眼角的湿润，才转回身看着林德泽。

　　“小泽，你可能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林德泽的表情很悲伤，又透着压抑的绝望，即便在刚刚被打的时候，他也没出现过这种死气沉沉的眼神。

　　“你每次都这样，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林德泽声音提高一个度，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炸。
　　“就因为我有病，我精神状态不好，所以你和爸不敢跟我说重话！无论我做多么荒唐的事情，你们都无条件包容我？”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本就背负着痛苦和愧疚的他，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
　　他是个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和厄运的错误！

　　林夫人已经泪流满面，她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小泽，妈妈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对你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打架？”

　　林德泽脸色一片灰白，眼神没有一丁点光。他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绝望地想：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活下去了。

　　明明有风的夜晚，空气却一点都不流动，只剩下死寂和凝滞。

　　颜可僵硬地站在玄关，目睹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原来，再温馨幸福的表象下，也都有一道不为人知的伤疤。
　　这个伤口永远都好不了。轻轻一碰，它就会撕裂、流血，甚至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