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可》云鹤鸣

3、第 3 章

　　按照以前动不动就告密的性格，林德泽以为颜可回家后，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妈妈。

　　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不动拳头，毕竟这次是他的错。
　　然而进了客厅，林德泽发现颜可在帮着张姨贴窗花。

　　她一直低着头，沉默地爬上爬下，嘴唇抿得很紧，发白没有血色。

　　林德泽心头火气。
　　她是傻子吗，被欺负了也当作没事发生，以前盯他抽烟时不是很厉害吗。

　　等脑子反应过来在干什么，林德泽已经走到她们旁边。
　　“你们在干嘛？”他艰涩地问了句废话。

　　张姨正在指挥着颜可贴窗花，扭头挂上笑容，“小少爷累了吧，先去休息……”

　　“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我看着。”
　　林德泽对上张姨惊愕的眼神，尴尬地手指蜷在脸颊，挠了挠。

　　张姨无比震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德泽抬头看梯子上的颜可，清清嗓子，开始指点江山。

　　“再往上。”
　　“左边一点儿。”
　　“你知道什么叫‘一点儿’？”

　　颜可觉得他很奇怪，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能让他满意。
　　可又怕惹到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窗花到处挪动。

　　最后忙进忙出的林夫人看不下去，“小泽你怎么回事？颜可怎么惹到你了？又找她麻烦。”

　　林德泽：“……我哪有。”

　　林夫人双手叉腰，生气的表情，“你自己看看，颜可站在梯子上半小时都没下来。”

　　林德泽：……
　　发现无可辩驳，林德泽黑着脸，把颜可拽下来，不服气地自己上手。

　　很久没有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林德泽感觉自己好像脱节了。
　　每次打很多腹稿，面对颜可时说出的又是另一番话。

　　张姨也看不下去，顶着林德泽凶神恶煞的眼神，“小少爷，你要闲的没事就去休息，何苦为难颜可找乐子？”

　　林德泽：“……”

　　吃晚饭时，林夫人问颜可：“在这里还适应吗？你妈妈说过年没法接你，就在我家过好了。”

　　颜可端着碗筷，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我还要谢谢你呢，一直照顾小泽。”
　　“他没欺负你吧？”

　　颜可手里的筷子抖了抖，下意识抬头，与林德泽的视线对上。

　　少年不知何时就在盯着自己，眼神里少了点平日的冰冷，眸色发深。

　　她急忙低头，说了声：“没有。”
　　可眼睛却酸涩难受，一低头，有兜不住的泪珠嘀进碗里。

　　颜可装作认真扒饭，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
　　林德泽吃也吃不下，烦躁得单手抓在头发上，拿起水杯喝了口。

　　颜可也不知道晚饭都吃了什么，整晚躲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发呆。
　　偶尔有泪珠溢出眼眶，就埋头在纸巾上擦一擦。
　　等到睡觉的点，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其实她每次吃饭都很拘谨，经常晚上睡着睡着饿醒了，只能喝点水充饥。
　　可今天实在太饿了，颜可坐在床上纠结很久，披上衣服偷偷下楼，想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这个点都睡了，走廊和楼梯漆黑一片。
　　是以颜可来到客厅，发现阳台微弱灯光下，站着一人身影时，吓了一跳。

　　林德泽手臂搭在栏杆上，细长的两指间还剩半根烟，夜晚没有星星，头顶光线昏暗朦胧。
　　少年的五官隐没在烟雾缭绕中，依稀看清优越硬朗的轮廓。

　　林德泽也没想到她会下来，转身看着她。
　　一会儿反应过来看了眼指尖，匆忙把烟摁灭了。

　　“你怎么没睡？”林德泽的声音嘶哑低沉，透着磨砂般的感觉。

　　颜可不敢说出真实目的，往桌边挪了几步，“我就是来倒水喝。”
　　她装模作样倒了杯水，小步往回走。

　　“等等。”林德泽叫住她。

　　颜可回头，少年手臂垂落，在黯淡光线下有些寂寥。
　　他的眼睛很黑，可却没有光亮，如一潭死水。

　　“今天的事，对不起。”
　　林德泽已经忘记道歉是什么感觉了，如今特别尴尬，抬手抓了把头发。

　　颜可也猝不及防，心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被别的情绪掩藏。
　　“不怪你，因为不是你冲我丢的礼花。”
　　“你比他们好多了。”

　　林德泽始终平静的眼波里，这时才跳跃出了微弱的水花。
　　比他们……好多了。

　　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对他形容过“好”这个字了。
　　林德泽心里一阵暖流划过，连看颜可都比平时更加顺眼。

　　直到眼前的人突然一愣，肚子里发出一连串咕噜声。
　　“……”

　　他们都是青春期要面子的年纪，发出声音的人尴尬，听到声音的人也尴尬。

　　林德泽憋了半天，“你……闲着也无聊，要不吃点饭解闷？”

　　颜可脸红了红，点点头，小声回答：“好。”

　　林德泽说饿了，张姨肯定要立即起来给他做吃的。
　　家里有了两个孩子，张姨做饭前不免会问一句：“颜可给你做一碗？”

　　所以，颜可每次都能很“顺便”地吃上一顿丰盛的宵夜。
　　从此免受饥饿入睡之苦。

　　这天晚上，张姨给他们煮了热气腾腾的海鲜面。
　　虾仁和鲜蛤铺满了整个比脸还大的碗，中间摞着荷包蛋，鲜美的香味勾引着人的味蕾。

　　再撒上点芝麻和葱碎，筷子一戳，金黄Q弹的面条包裹着浓郁的汤汁捞上来。
　　每嗦一口，都是人间满足。

　　颜可将面吃得干干净净，转头看着旁边的男生，“谢谢你。”

　　林德泽没反应过来，撩起眼皮看过来。
　　他单眼皮，眼睛狭长，天生带着冷感。此刻单手托着下颌，向来凌厉的轮廓被光线和氛围晕染得柔和不少。

　　他板着张脸，嘴硬道：“少自作多情，是我自己饿了，剩多才分你一碗。”

　　颜可看着他的碗，还是满满的海鲜，似乎只动了几筷子。
　　少年左手握着筷子，无所事事地搅着面，显然兴致缺缺。

　　颜可没有戳破他，到处翻找自己的衣兜，终于握着拳头伸到林德泽眼前。
　　拳头朝上，摊开，一颗花花绿绿包装纸的巧克力球躺在掌心里。

　　“干嘛。”

　　“送给你的谢礼。”颜可的眼睛被热气熏染的含着水光，此刻发亮地看着林德泽。

　　她的眼神里满是真诚，“来的时候我妈妈给我买的，可我舍不得吃。”

　　林德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手很艰难、用力地伸出去，接过那颗巧克力。

　　颜可乖乖将碗筷放进水槽，熟练地洗干净放起来，回房间睡觉去了。

　　林德泽呆坐在原处，手里攥着那颗一看就很廉价、家里根本不会买的巧克力。
　　久封冰冷的心脏感受到一点温暖，从未有过的心情让他眉眼间的郁色都消散不少。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送给他礼物。
　　一份她宁愿每晚饿着睡觉，也舍不得吃一点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