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归支

15、第十五章

　　慵懒的夏日最适合睡午觉，窗外蚊虫飞舞，房间内浸泡着凉丝丝的冷风，林风致裹在被子里，惬意得长舒一口气。

　　周文霞端着水果，门也不敲，鞋底砰砰砰砸在地板上，嘴里不满道：“睡了多久了都，外面天气这么好，出去动一动，干躺着都要长霉菌了。”

　　亮光窜地一下跳进原本灰暗的房间，林风致嘴里直嚷：“干嘛把窗帘拉开啊。”

　　葡萄表皮还留着水珠，周文霞拿了一个喂进嘴里，叉着腰居高临下地说：“你真要变蘑菇啊？”
　　林风致选择装晕，不理会母亲大人的絮叨。

　　周文霞挑了一颗小番茄，继续问：“陈阿婆的孙子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林风致轻笑一声：“都不见得您过问我的成绩。”

　　番茄汁爆开，齿间涌起酸涩味道，周文霞皱眉掩嘴：“你爸买的水果怎么这么酸，牙都要掉了。”

　　她说完粗犷地掀开林风致的被褥，嘻嘻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女儿，你什么实力啊，我一点不操心。”

　　给一巴掌喂一碗枣是周文霞最擅长的，偏偏林风致吃这套，她抿抿嘴心里乐滋滋的，翻身下床：“我觉得他挺聪明的，就是懒。”

　　周文霞点点头：“不像我女儿又聪明又勤劳哟。”

　　林风致去拿水果的手停在半空，用生无可恋的眼神看向她，起一身鸡皮疙瘩：“够了妈，再夸就过头了。”

　　“行了。”周文霞任务达成，拍拍膝盖，“你起床了，正好把水池里的碗筷洗了，我有事出门一趟。”

　　不一会儿，正与厨艺垃圾大战的林风致听到了隔壁院子传来的激昂亢奋的声响：“四个二横什么，王炸！”

　　今天下午还有一节补习，林风致出门前特意往帆布包放了两颗德芙巧克力。

　　她到的时候，小奥骑着滑板车正在撒欢，嘴都咧到天上去了，要多高兴有多高兴，林风致喊了他一声，这小子原地表演变脸绝活，顷刻收拢五官，搞得林风致纳闷，她有这么可怕？

　　“小林姐姐，你怎么来了？”

　　林风致从包里拿出糖，没着急给，先说：“你妈妈跟我说后天你们要去旅游，换时间了。”

　　“好吧。”小奥撅了撅嘴，明显不乐意，又不好表现出来，眼睛看向别处，“今天卷子难吗？”

　　“不怎么难。”

　　他又追问：“那今天内容多吗？”

　　“还好。”

　　“哦。”

　　林风致观察他精彩的表情，适时张开手掌：“给。”

　　小奥的眼睛跟忽明忽暗的灯泡似的，先惊喜后懊恼：“这不会就是先甜后苦吧？”

　　林风致被逗笑，不温柔地薅了把他的头发：“这叫学无止境。”

　　事实证明小屁孩还是需要激励的，两颗巧克力就轻易收买了，这堂课小奥同学听得格外认真，事半功倍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课后记得做习题，多巩固巩固。”林风致边整理资料边叮嘱。

　　“你不是说我这节课超常发挥了吗，超人还要做作业啊。”

　　林风致把书卷成筒状，敲他脑壳：“蜘蛛侠不努力怎么发明蛛网发射器？”

　　小奥嘀嘀咕咕为自己辩解：“可我喜欢美国队长。”

　　木楼梯有些年头了，走起路来嘎吱响，林风致踮起脚试图减少重量。往常陈阿婆都会目送她走出门口，但这次没见着人，她顿时感觉全身上下都轻松了。

　　前几天都在下雨，重新被晒干的泥土漫着自然的气息，林风致走在路上哼着小曲儿准备拐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织成一张网，准确无误将她捕捉。

　　——“哎呦喂，也就许家老大实在，娶个二婚的不说，还好吃好喝待她儿子，又不是亲生的，真把自己当爹了。”

　　——“没见过给人做媳妇做成这样的，这都几年了，二胎还没动静，还真就生个女儿当宝贝啊？”

　　——“女儿怎么了？隔壁村老郑家生了两个儿子，上回腿摔断住院了，还不是请的护工，都说自己工作忙回不来。”

　　——“男人嘛，就是要闯天下的，待着家里怎么行。”

　　一堆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围坐成一圈，嘴里吐着瓜子壳，还不忘紧跟八卦新闻，方言变成秘密武器，在抵御外来者入侵的同时，还能最大限度地攻击“自己人”。

　　林风致当然清楚他们谈论的是谁，说谁家女儿无用，说谁家媳妇不争气，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这次却萌生一股想要冲进去斥责的冲动，究其原因，可能是他们口中的人，都离她的生活太近了。

　　捏成拳的手配合脚步前进的动作，全身的力量绷紧在眉间，林风致走进人群，一眼看见正滔滔不绝的人，她打断道：“陈阿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此，林风致仿佛被花白的头发和横冲直撞的皱纹围堵住了。

　　“你刚才说谁呢？”她故意提高音量用普通话问。

　　陈阿婆懵了瞬，转而换上慌张的神色，安抚道：“是风致啊，阿婆们唠家常呢，小奥今天表现怎么样，没让你为难吧？”

　　林风致用剩余的理智回：“没有，他今天表现得很好。”

　　“那就行，辛苦你了。”陈阿婆一改往日常态，笑嘻嘻地说，“快回家吧，你妈等着呢。”

　　“陈阿婆。”林风致扫过在场的其他人，有大爷在抽烟，她皱着眉头，整个人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坚持把话说完，“然然哥是我朋友，他听不懂悦市话，我听得懂，我这人你们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帮亲不帮理，不管是他还是我表姐，闲言碎语你们在背后没少说，我以前忍让着，是因为我妈教我要尊敬老人家，现在忽然就不想让他们被欺负了。”

　　由于愤怒，林风致说话的语调有些不稳，她能看清面前她称之为阿婆阿公的人脸上难堪、气愤的表情：“如果背后诋毁不是最后一次，那么我今天这个行为也不会只有一次。”

　　“你这孩子！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无法无天！”陈阿婆抖着手骂。

　　林风致没理会她，径直绕过拐角。

　　独战群雄的紧张仍有余悸，她扶墙靠着缓了缓，想起很多事。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叠力量。

　　“躲墙角数蚂蚁啊？”

　　阳光藏在他的背后，温柔得好似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徐璟然的眼睛不自觉眯成一条线，他两边嘴角扬着，露出极淡的梨涡。

　　“我......”林风致往前走了一步，编了个理由说，“我东西掉了，捡东西呢。”
　　徐璟然狐疑地看她一眼，却没有戳破。

　　林风致瞧见他手里攥着黑色方块，转移话题道：“这大热天，你不在家里待着出来干嘛？”

　　他顺势举起手：“mp3坏了，想出来找找有没有地方能修。”

　　林风致拿过来左看右看，嘀咕说：“修手机的店我倒是知道有几家。”

　　徐璟然点头：“都是电子设备，大差不差。”

　　“沿着这条路直走，看见一块红色牌匾右拐，店名叫'阿卡修理店'，这个点应该开着店......”左边的目光太强烈，林风致没法忽视，她强作镇定咳嗽了声，转过头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那你去吧，我回家了。”林风致把背包肩带往上提了提，她感受得到今天他有些反常，不是行为陌生了，也不是说话方式改变了，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在心里默默琢磨，却听到徐璟然冷不丁开口：“我明天要回去了。”

　　心脏猛地一坠，过了几秒，林风致抱有侥幸心理问：“回哪里？”

　　“禹市。”

　　“许叔叔说，你不是过完暑假再走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发生了点意外。”他平静地说，“同学录我填好了，晚点给你。”

　　徐璟然朝她笑了一下，然后走几步路越过了林风致，表现得云淡风轻：“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