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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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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天晚上是场恶战。
谢愿在驴棚能轻松干掉两人,是因为那两人没防备。她前有暗器后有夺命的利刃,实在太快,躲都来不及躲。正经干起来,谁把谁撂趴下还不一定呢。
几十个人追她们两个,人家还熟悉着地形,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郡主您天天把地图挂身上,倒是起点作用啊!”青川在风中无力怒吼。
谢愿于是吼回去:“我爱看地图那时因为我路痴,但是看地图也治不了我的路痴!而且这是记不记得地图的问题吗?”
看着面前三个岔路口,两人眼一闭,心一横,颇有默契的都选择了右侧。
“这条路走下去,是悬崖。”谢愿怀中的小孩儿如是说。
“啥?你说啥?”青川欲哭无泪。
最后,她俩身上的暗器和箭弩都耗尽了。追兵虽拉开了些距离,但并未完全甩掉。只得含泪弃了马儿,一头扎进林子里。
雪还在下着,她俩扯着个小孩儿没头苍蝇似的一顿乱撞,致命的是,那群人并没有放弃搜寻的意思。
积雪将光秃秃的枝儿压得很低,在浓郁的夜色,拦路的枝丫像极了无声的妖魔,张牙舞爪。谢愿起初是怕的,甚至有些一惊一乍,为突然横在身前的小枝儿吓上一跳。到后来,整个人都麻木了,除了机械的逃跑动作,再没工夫想其他的了。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风雪如晦的密林中,小孩儿起先还能指个路,绕到后来,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晕头转向,小孩儿彻底沦为拖油瓶。
她俩都是有功底的,自然行得快些,时不时拉上来路不明的小拖油瓶一把。小拖油瓶半点儿也不含糊,哼哧哼哧的爬,居然也没落下。
“真服了,等见到我哥,我叫人把这山头都给踏平!”愤怒的小郡主只能过个嘴瘾。
“得了吧您,可先保住您这条小命,再说大话吧。”
三人默默无言,只疯狂跑路。
“不行,这样子我们跑不掉了。”又跑了许久,谢愿突然停下,扶着树堪堪稳住身形,大口喘息之余道,“我们俩快不行了,这小破孩子也是......”
“那还能怎么办?”青川微微皱眉,她自然也知道这么跑,被捉住是迟早的事。有好几次,她们甚至与落单的搜寻者擦肩而过。若非她与谢愿下手快,早就被发现了。
她们的鞋袜早已湿透,手脚冻得麻木,厚实的披风挡不住透骨的冷。她尚且如此,郡主娇贵,小孩儿一身破衣烂衫,肯定比她更难捱。
“看那里!”顺着谢愿的手指,她看到二人逃出来的那座小村庄。
*
半个时辰后,三人齐齐蹲在了驴棚边的半成品地窖里。
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夜,竟转回了原点。大批人力都在搜山,留守的自然没什么人。她们没费什么劲儿就处理了几个守卫,又躲回这地方。被烧过的驴棚柴草铺的顶全没了,只剩一副黑黢黢的架子,不太可能会有人来。
蹲土坑这件事对于谢愿和小孩儿来说可是轻车熟路了,青川表示很惊讶:“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
“灯下黑,你懂不懂啊!”谢愿笑着眨眨眼。
晨光熹微,奔逃一夜,不管怎么说,目前是安顿下来了,虽然安顿的方式不同寻常。青川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食物与谢愿分食。看一旁的小孩儿眼巴巴的有趣,她便又拿出一块儿糖来逗弄他。
“说说,哪来的,叫什么名字,父母哪去了,你要是乖的话呢我就......诶你干什么?”
小孩儿冷着脸,抬手就把青川手里的糖打落在地,哼了一声,狠狠扭过头,只给两个姑娘留下个生气的后脑勺。
“小孩儿你搞清楚状况!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青川很心疼那块儿不能吃的糖。
谢愿无奈摇头,安抚的拍了拍青川的手背,又掰了小块饼喂小孩吃。
“折腾一晚上,他也累了。有什么,以后再问。”
小孩儿低眉敛目,只专心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手中饼。
谢愿招呼青川凑近些,两个人嘀嘀咕咕。
“这小孩儿是咱们南朝人,这村子也是咱们南朝的地界,但那些个追了咱一夜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咱俩说什么也不能落他们手里,得报给我哥才成。”
“你们斗不过他们的。”小孩儿脆生生道。
谢愿抬眸看那孩子,只见这孩子也正看着她,一双眼睛格外澄澈,又带了点不大明显的怯。
“他们很厉害,我们村子里力气最大的男人,都叫他们给杀了,娘将我藏起来,我才没有死,他们的尸体丢在宗祠里,”他很认真的重复:“姐姐,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此话出口,一时间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有小孩子嘎吱嘎吱咀嚼那个硬得离谱的饼子的声音。
良久,谢愿轻轻开口:“你要相信,我们的将军,一定会给他们报仇。”
相安无事的藏了一日,中间谢愿和青川几次溜出去查探,搜寻的人数不减反增。强冲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
总算捱到黄昏。大约是守卫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死寂的村子又沸腾起来。
谢愿靠在坑壁上,分外生气:“真给他们跪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这个时候发现了。活该他们加晚班!连累姑奶奶大晚上又要跑路!”
这深山野村中挖出的这么半个土坑,叫咱们郡主娘娘这么一靠,竟靠出几分金丝软枕的雍容来。
可惜郡主的雍容金贵姿态并没能持续多久。
她们悄悄从坑里爬出来,没行几步便被发现行踪。在身后数人的叫骂声中,又一次,一头扎进了密林里。
虽是修整了一整日,但土坑狭小,蜷曲了大半日的手脚酸痛不已,昨夜弄湿的鞋袜衣衫也硬生生在身上捂了一天,身体极度虚弱,又如何能逃脱?
眼见那一束束火把越来越近,谢愿不再跑了。青川回头,不解的望着她。只见她抬手割下自己半片衣袖递给自己,动作干脆极了,像是在心中预想过无数次。
青川瞬间就毛了:“郡主你不能这样!”
“带他走,让我哥来救我。”谢愿垂眸淡道。
她和青川没大没小的闹惯了,甚至于青川很多时候比她靠谱许多,训到她头上也是一套一套的。但这会儿小郡主收起嬉笑模样来,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可以由我替你!”青川急切出声。
“青川,听话。”谢愿道。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了,略软下声音,道:“相信我,乖。”
青川垂眸看着手中半片湿了又干的,脏兮兮皱巴巴的半片衣袖,追兵的喊声近在咫尺。谢愿毕竟是她的主子,暗卫任何时候都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
她垂下眸子:“是,奴等着将郡主平平安安的接回来。”
小孩子瞪大黝黑的眼睛呆呆看着这一切,哪怕被青川扯着手腕离开,目光依旧黏在谢愿身上,踉踉跄跄的。
青川将齿关咬得死紧,泪水已流了满面。这种时候万不能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她相信谢愿的。
身后传来谢愿清泠泠的声音:“我是瑶葭郡主谢愿,谁敢伤我?”
“不许追!我看还有谁追!你们一定要她也留下来,那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青川死死的握住小孩细细的腕子,头也不回的,隐没在黑暗之中。
*
谢愿没想错,这群人果然不敢半点亏待于她。
这一天两夜的奔逃,谢愿她们杀了十几个人。看得出,这人恨她恨得牙痒痒,可偏生她是个动不得的人,这就很爽。
谢侯在北边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小侯爷谢霁少年成名,少有败绩,还有个玉面阎罗的称号,将他活的亲妹妹握在手里,可比死的有用太多了。
吩咐将她绑起来带回去的是个长了络腮胡的凶恶大汉,他鼻梁很高,鼻头很大,眼睛和嘴岔子也很大,像极了侯府门前贴的门神。想到门神,谢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门神厉声呵斥,声音响得像炮仗,吓得谢愿一颤,他这才满意了。
他们要行路,谢愿这个大麻烦就被决定安置在马背上,不吃饭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被黑布蒙着。
就这样过了三天,谢愿被颠得晕头转向,事情总算出现点转机。
彼时她刚刚被从马上弄下来,有人扯了遮脸的黑布,拿了个馍馍给她啃,长得像门神的头儿便受到了飞鹰穿书。
谢愿垂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则悄咪咪竖起耳朵,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看了信的门神神色很凝重,眉头也紧紧拧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更凶神恶煞了。他招呼了一个汉子过去,刚要开口,忽瞥见吃的正香的谢愿,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人把谢愿重新绑回马背上。谢愿挣扎着表示没吃完,然而并没人搭理她。
谢愿:我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
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些什么,大公子,紧急,不留活口,人要多之类的字眼,寻思大约是上级要他们除掉什么人。
大概她这边也耽误不得,门神又取了牛筋绳将她绑的彻彻底底,留下数人带她继续赶路。
连续三天伺机逃跑的谢愿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不可能从这群人手里活蹦乱跳的走出去。摆烂躺马背上晃晃悠悠,放空自己。
她听着马蹄踢踏,风吹簌簌,想象着马儿行在窄窄的小路之上,风吹叶落,流水潺潺,孤鸿划过天际,大鱼在溪底摆尾,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这是个不错的催眠法子。
*
蒙住了眼睛,听觉就格外敏锐。
昏昏欲睡的谢愿忽然听到一阵鸟儿拍打翅膀的扑棱扑棱声,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接着便是一阵金石撞击的脆响。
很不错的玄铁兵刃,谢愿如是想。
下一刻,她被拎了起来,整个人飘飘然的,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踩到了实地。这么折腾一番,遮眼的布还掉落了。
谢愿不及看清眼前的状况,脖颈就被抵上冰凉的一物,温热的喘息喷洒在他颈间。
黑衣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眉眼轮廓生得很深刻,鼻梁挺秀,眼尾处微微朝上勾起,实在是很俊俏。只是白皙的侧颊上有喷溅的未干的血液,并着额前几缕濡湿的发,显得这张脸隽秀又阴沉。
少年的声音很冷:“放下兵器,让我走,不然,杀了她。”
谢愿心想:大兄弟你脑子没病吧,你看我适合当人质吗?我在他们手里我才有价值啊,你劫我的结果只能是咱俩一起完蛋啊!
可这些话她也只敢想想,不敢多言,害怕当场被割喉咙。
这几个看押谢愿的明显脑子不大灵光,一时没想通个中关窍,只激动得连声道:“此女可杀不得,二公子可别冲动!”
谢愿:唔,终究是我高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