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柴阿酒

22、第二十二章

　　严祁寒抬眼便注意到盛夏又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这件羽绒服很宽大，配色还是这人一贯喜欢的黄色，整个人都缩进衣服里，绒呼呼的白色毛领缀在脸颊旁边。

　　严祁寒会联想到泡泡的羽毛，洁白柔软，顺着抚摸一下都是热乎乎的。

　　像陷在淡黄色的云朵里，让人很想伸手抱一抱。

　　盛夏睡着的时候头往哪边歪纯属随机事件，这次很不幸运歪到了靠近车窗的那一边。冬天车窗多凉，严祁寒想想就知道。

　　于是他很自然地把盛夏的脑袋捞起来，放到自己肩上。

　　盛夏睡得沉，丝毫没察觉自己被换了地方，脑袋蹭蹭继续睡得更香。

　　他从小便是这样，住在他们家的时候，每次在沙发上睡着，都是严祁寒妈妈把盛夏抱回严祁寒床上，放在严祁寒身边，然后分出一半被子盖在盛夏身上。

　　折腾一番不会折腾到严祁寒头上，但身边的床塌下去一块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醒了，盛夏还睡得很香。

　　严祁寒看了一眼盛夏熟睡中安静的脸，觉得这人似乎还和小时候一样，软乎乎像个软毛小狗，只是等比例放大了而已。

　　罢了。

　　就当人是自己随机选择，头又一次歪在他肩膀上的吧。

　　…

　　上午考试结束的时候，盛夏跑去严祁寒他们考场，准备一起出门吃点东西。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他不是太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的人。

　　付煜在门口看到盛夏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了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盛夏倒是爽快过去打了招呼。

　　因为不打招呼会更尴尬。

　　盛夏现在十分庆幸江北没跟他们分到一个考场，因为他真的会担心江北嘴漏说一堆，只言片语透露出这人是自己前男友。

　　“盛夏。”付煜很自然地笑笑，看上去就跟对老同学打招呼一样：“好久不见。”

　　“唉，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盛夏尴尬得恨不得拉着一脸懵的严祁寒赶紧往出跑，又怕人觉得奇怪，还是把该说的场面话说了：“我跟我同学先去吃饭啦，拜拜！”

　　付煜也笑着对他摆摆手。

　　然后盛夏就飞也似地拽着严祁寒的羽绒服袖子跑了，生怕谈话再进行一个来回，付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严祁寒挑眉，问道：“老同学？”

　　“老同学。”盛夏头也不回地回答。

　　他和付煜初三认识，一开始算是付煜追得他，盛夏对人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就是可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脱单，自己也多少有点想谈恋爱，就随口答应了。

　　分手也是初三之后的暑假，两个人联系变少，自然而然也就分了。

　　没有多喜欢，没有惊心动魄，甚至严格意义上都不算是什么谈恋爱，连牵手这种行为盛夏都觉得太娘，到现在剩下的几乎都是满满的尴尬。

　　严祁寒看来是相信了他的说辞，表情上没有任何的怀疑。

　　还好还好，盛夏紧紧拽着严祁寒的衣袖如此想道。

　　他刚才想的什么来着？

　　连牵手都觉得娘……觉得娘……娘……

　　盛夏松开了牵着严祁寒的衣袖。

　　严祁寒在过马路前一刻感觉盛夏松开了手，无语一般地低声笑：“什么毛病？”

　　“怎么了？”盛夏无辜问道：“过个马路要是还拽着你，那才是有毛病，小孩才拽着人过马路。”

　　盛夏小时候是真怕过马路，严祁寒记得他住在自己家那阵子，出去玩一过马路，都紧紧拽着他妈妈的衣袖，搞得严祁寒只能拽着他。

　　简直，都分不清到底那到底是谁的妈妈。

　　很小很小的时候严祁寒还会吃醋，不过之后便很快知道了，盛夏自己的妈妈很少管他，一年见不了几面，到现在更是几年见不上一面。

　　长大后他们俩都一样，身边都没有父母，在彼此没有回到对方身边之前，都是孑然一身。

　　是回到，不是来到。

　　所以依旧很幸福。

　　或许每个高中的对面都是一条美食街，附中这边的美食他们自然是向往了很久，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当然是尝尝好评最多的麻辣烫。

　　“就是这儿么？”严祁寒看了看面前的苍蝇小馆，觉得像是有些年头了。

　　盛夏先推开了门进屋：“当然了，一般都是这种不起眼的小店，做得会很好吃。”

　　这家麻辣烫不能自选，他俩一人要了一碗麻辣烫，然后要了一小盘的炸串，淀粉肠小牛排大头菜之类的，要了整整一盘，完全不怕吃不完。

　　“我太想吃炸串了，好久没吃了。”盛夏对这样一整盘的炸串感到十分的满意。

　　严祁寒笑道：“可以少吃点，别经常吃就好。”

　　严祁寒很少吃炸串麻辣烫这种高油高盐的食物，几乎每一次吃都是陪盛夏吃。实际上他也是爱吃的，只是为了健康会控制。

　　不得不做这人的自律表现在生活中各个方面，自律到令人望尘莫及。

　　“他们家是真便宜，一碗八块，附中对面的物价原来是这样吗？”严祁寒问道。

　　“难怪。”盛夏看着这么一大碗麻辣烫，越看越觉得值了：“怪不得人多，一中对面要是也开这么一家就好了。”

　　麻辣烫煮得黏糊糊的，加了很多的芝麻酱，开始烫烫的，要吹很久再吃才不会烫嘴。这家餐具的勺子个头很大，一勺里有面有汤还有菜，吹凉之后一口嗦进去，瞬间觉得暖乎乎的，整个人都不冷了。

　　盛夏拿了店里两瓶可乐，玻璃瓶的，或许夏天喝会更适合。

　　今天一天的考试果然跟他们想象的差不多，题真的不难。相比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这真的是给大家机会放松玩耍一下了。

　　考试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附中门口车水马龙，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数时候，这些车水马龙都与他们无关。

　　别的孩子要回家了，这俩要去玩儿了。

　　严祁寒跟盛夏直奔目的地，就往儿童公园走去。

　　今天儿童公园算是比较热闹，可能也跟会考有关。儿童没几个，大儿童倒是不少，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学生。

　　“先坐摩天轮啊？”盛夏第一眼就看到摩天轮，其实早就想坐了：“去摩天轮上多看看，一会都玩儿什么，提前安排好。”

　　严祁寒把俩手都揣进羽绒服口袋取暖，他是真的没有盛夏抗冻：“按你说的来。”

　　这里摩天轮不高，但正好可以将整个游乐园的设施尽收眼底。上升过程中盛夏发现这里比前几年扩建了不少，增添了很多新的项目。

　　他看了一圈，觉得想体验的不算很多，俯视看的几乎都没什么兴趣，平视看的那个云霄飞车倒是觉得不错。

　　“严祁寒。”盛夏指向那个云霄飞车的方向：“那个你敢玩吗？”

　　严祁寒看了一眼：“就是高点，能不能晕啊？”

　　“感觉应该不会，转得不算快。”

　　这天天气晴朗多云，到傍晚的时候会有很多漂亮的火烧云，橙红橙红的一大片，在天边燃烧得特别绚烂，将摩天轮里面也染成橙黄。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这样的傍晚出现在盛子尧和秦桑田相遇的场景，盛夏总觉得，这样的傍晚也经常出现在他和严祁寒相处的时刻。

　　“今天早上我被那么冷的一股风一吹，感觉我一点也不喜欢冬天了。”盛夏两手抱着书包，眼睛一错不错看着严祁寒。

　　严祁寒问：“怎么，之前很喜欢冬天？”

　　“喜欢，现在也喜欢。”盛夏回答：“今天中午吃面的时候，还有现在跟你一块来这里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我又喜欢冬天了。”

　　越冷的天气越能感觉到身边的温暖。他所有美好的回忆，都与冬天有关。

　　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就一直喜欢吧。”严祁寒笑眯眯回答。

　　盛夏在脸红前一秒将目光移向窗外。

　　“但是我很不喜欢夏天。”盛夏看着窗外说道：“现在也不喜欢。”

　　“没事。”

　　严祁寒看向盛夏的那一瞬，盛夏也本能偏过头看向他，一瞬间瞪大双眼，却没能阻止住这人脱口而出充满歧义的那一句：

　　“我喜欢。”

　　冬季的傍晚总是短暂得要命，如果不抓紧时间留住，就会转瞬即逝，被漫漫长夜所替代。

　　盛夏不想这样的瞬间流逝。

　　从摩天轮上下来那一刻他便拉住严祁寒的手飞速狂奔，朝云霄飞车的方向跑去——

　　“带上这个。”盛夏掏出一枚蓝牙耳机塞进严祁寒耳朵里，把另一枚蓝牙耳机放进自己的耳朵里：“放心，掉不出来。”

　　这里的云霄飞车很温和，旋转不算很快，上升速度很慢，怪不得盛夏会说耳机掉不出来。

　　耳机里播放着架子鼓与贝斯吉他交织出的激扬旋律，前奏很长，甚至会有情绪的递进，旋转，飞行，像风，像晚霞，像少年。

　　眼前是快速旋转的落日余晖，他们在落日面前飞行，仿佛置身橘色海洋之中。

　　严祁寒看向身边的盛夏，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开心，笑得灿烂。淡黄色的云朵，仿佛本身就与四周的一切是一体，终于回归到晚霞的怀抱。

　　在人声响起的一瞬间，严祁寒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句歌词，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盛夏看向严祁寒的时候，眼里会有零碎的笑意溢出来。

　　像星星一样闪耀。

　　『此刻我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