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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昱 ...

  •   进了松岫先生的书塾,那个叫韩宽的,是第一个同我说话的人。

      他看起来很耀眼夺目,与谁都能侃侃而谈,一颦一笑更是眉飞色舞,偶尔嘴上没个把门的时候,也能三两句打趣过去,让人生不起气来。

      听说他哥是鼎鼎大名的韩危将军,好煞人。

      转念又一想,韩家武将出身,也能养出这样好的子弟来。

      头天一下了课,他跑上来叫住我,我攥紧了手里的书箱,踌躇着顿在原地,离哥哥出京还有些日子,我得在家待着,因而还得收拾东西回去。

      他径直一手揽过我的肩膀,笑哈哈地开口:“我去求先生,与我瞧了你写的文章,十足斐然。”

      咧着嘴亮着牙,虽然这样作比大抵不好,但我觉得他热烈地像条想讨人喜欢的狗。

      我抿了抿嘴,连忙颔首:“韩兄谬赞,弟弟愧不敢当。”

      “哎,刚来第一天就这样生分,日后怎么了得?你唤我明昱就是。”他说罢,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上手捏了一把我的脸,“我是明润元年三月生的,看你年纪或许比我小些,一问才晓得是今年春闱榜眼的亲弟弟。”

      “正如明昱兄所料,我是明润三年的生辰。”我放小了声音回道,“我文章粗俗,不及哥哥万分,倒是抬举我了。”

      “哪有哪有,有一句‘弃沽名浮伪,宜履道敦仁,上甄芝庭冲眷,下抚四海生民’——我还记得,实在喜欢!”他提起来有头有尾的,太真诚了,真诚得我忍不住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没想到来松岫先生这儿第一天就能碰上这样的机缘,真难得。

      他又凑得近些,悄声问:“你哥哥议亲了没有?”

      我摇摇头,没听哥哥说起此事,倒是那天闲谈时,徐怀然说他家有给他说亲的想法,如今当朝探花,品行样貌又好,倒也不怕被人低看了就是。

      他们四个里,徐怀然是年纪最小的,余下几人看起来倒是纷纷不着急。

      我猜是徐怀然生得太好看,是要赶紧定下来。

      段家肯定要再给段准好好物色物色,又或者段准在和家里闹脾气,毕竟徐怀然说起议亲之事时,他少见地冷下了脸;至于岑净,我想了想,若是他这辈子都是孑孑一人,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韩明昱见我摇头,转转眼珠子:“那你□□后可千万离我哥远些,我哥是个碎嘴子,没事儿就爱给人凑姻缘,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连我都逃不开他的爪牙。”

      “哪有你这样说哥哥的?”我下意识应他。

      韩明昱却啧啧两声,皱起了眉:“我哥那人你是不知道,唉,以后再慢慢讲与你听吧。”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你哥哥娶亲了吗?”

      “没有。”韩明昱撇着嘴摇头,“他说自己要出生入死多有不便,若是我有了嫂子,却哪天平白让人家守了寡,不值当。”

      “倒也不无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就是诡辩。”我侧头看见韩明昱翻了个白眼,“他实则就只是不想娶亲罢了,把所谓延绵香火的担子全然扔给了我。”

      我想了想,回答道:“可这世上也有不成婚、不生子的人呀,各有各的活法,老天也不会因为我不成家就非要了我的命不可。若是我的孩子也如我和哥哥一般,幼时不能与父母亲近,长大了也未能侍奉长辈膝下,倒确是没什么必要。”

      韩明昱听了我的话,突然看我的眼神落寞了半分,只拍拍我的肩说:“还好你有个哥哥。”

      “应该说……还好我哥哥有个我才是。”我又笑着打趣他,“你话也不要说得太死,若哪日你就见了个合眼缘的姑娘呢?”

      他挑了挑眉:“即便夫妻和和美美,终究生孩子过鬼门关的也得是女儿身,所以啊,生不生这事儿,我听她的。”说罢,他嘴里哼着小曲,冲我眨眼,我点完头才反应过来,大抵是聊得太投机,我二人已行至门前。

      韩明昱在松岫堂的门口与我作别,走前扬着声音咧着笑脸。

      颂安四年的初春,松岫堂门前种了几株京城里难得的西府海棠,听说是韩危将军先前特意送的,粉白的花瓣在日渐向暖的景光下摇曳不止。

      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匆匆掉头回了松岫堂,去敲曾先生的书房门。

      “先生,可有韩宽的文章借我一瞧?”我探头进来问。

      曾先生朗声笑罢,伸着脖子去翻书案,边翻边说:“他来找我问你的,你又要看他的,怎么不直截找人当面要了,非得绕我这道弯呢?”

      我赶紧抓住话隙“得寸进尺”:“那我再求两张纸,誊录回去细看。”

      曾先生哎呀一声:“那赶巧,你也别抄得太累,他前儿还拿了首词与我看,就这个?”

      我赶紧笑呵呵地凑上前去,从他手指方向拿了纸笔,又恭敬接过韩宽的词,先生摆摆手:“抄去罢你!”

      “那待过几日我去排那长龙似的队,给先生带一封和芳斋的枣糕来。”

      来松岫堂之前,段准便向我透露过,说曾先生有事没事就好一口吃,这也算是我对了他的“胃口”。

      我将笔舔了墨,细细将韩宽的这首词抄录下来,抄罢又交还给先生。

      曾先生问我:“你觉得他这首词如何啊?”

      “用笔颇为含蓄,情意却十足浓厚。”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韩宽虽然刚刚与我提起韩将军的时候颇有“嫌弃”的意思,词却写的这样绵长,竟是个热血柔肠人。

      “你倒不觉得这有些强说愁么?”

      我敛下眼眉:“哪日若叫人幡然,届时便不算强说了,因而学生不敢定论。”

      曾先生神情愣了愣,才说了句似是不相干的话:“你和韩宽这小皮猴子啊,都不错。”

      我手里攥着一首《鹧鸪天》回了家,顺手压在桌上,哥哥过来问我今日上课如何如何,瞥见了我压在镇纸底下的这薄薄一张纸。

      他以眼神问我,可否能拿去一看,我抓开镇纸,边给他边解释说:“这就是明昱写的。”

      适才与我聊天,哥哥已然听我提了多次韩宽的名字。

      哥哥轻轻颔首,细看起来,读完又问我:“这位惟真是谁?”

      我仰头看去,纸上正写道:

      “鹧鸪天·和惟真柳枝词一首
      暄风拂晓露霰干,春光醒我望中山。御河两岸遍新色,锦院廊边独寂然。
      长亭外,为谁攀,相思染绿上眉弯。东君尽可携意去,莫许天涯南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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