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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传(四) ...

  •   7

      “听小寒说,你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曦微。”坐在沙发上,陈叔顺手削起了一个苹果。
      如涟有些难为情,随随便便给别人起名字,听起来像对待刚捡到的小猫小狗一样。
      陈叔呵呵一笑,脸上浮现出爱怜的神情,随即笑容渐淡,开始讲起:“曦微他……原名叫严碎寒,他的养父严明是我的同事。小寒,是个孤儿。”
      “十年前,严明从叶萌孤儿院领到了小寒,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这么冷淡的性子,反而是个很爱笑很讨喜的孩子。我后来总会想,如果当初是我带走了他,也许他不会有如今这么优秀,却一定能更加快乐。因为严明——那个男人是个疯子。”
      如涟看到,当提起曦微的养父时,陈叔总会露出一副厌恶又痛恨的表情,她仿佛可以预感,一场悲剧正要缓缓上演,撕开曦微过去十年的疤痕,那是怎样血淋漓的伤痛?
      “严明他,虐待小寒。”
      “他给小寒制定了极为严苛的训练计划,不许小寒出门。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稍有不对就是棍棒夹杂的惩罚,或是挨饿,或是关禁闭,小寒的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甚至有几次差点被打死,这一切却无人知情。”
      “为什么?”如涟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忍,她不敢想象,在一个孩子本应快乐地享受童年的时候,曦微却已经一个人吃了这么多的苦,就是这样的经历才使得他日渐冷漠吗,所以在最后他才想要静悄悄地死去?她没有告诉陈叔曦微曾经自杀的事,他看得出陈叔对曦微的好,不想再让他多加担心。
      陈叔手中的水果刀直接捅进了苹果里,汁水飞溅。陈叔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语气愈发冰冷:“小寒想要一个家,他却根本不吧小寒当人看。在小寒12岁生日那天,他居然把小寒赶出家去做卧底。”
      “卧底?!”如涟惊讶不已,她想起前一天遇到的那个“林子”,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明朗。
      “恩,那是一个涉嫌走私和毒品交易的□□组织,他们的老大叫作冯瀛。小寒在那里待了三年,显示出惊人的才智和身手,不知出生入死多少回,建功无数,最后竟然成了那个组织的三把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寒开始和严明脱轨了,他的动向不再是先向严明汇报,而是找上了我。在□□作卧底无异于刀尖跳舞,幸而小寒所做的一切一直没让冯瀛怀疑,而他和我的联系则是连严明都不知情的。然而,纵使这么小心,在我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实行抓捕行动的那一天,小寒还是暴露了。”
      “再然后呢?”如涟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
      “我们缴获了大量毒品,但让冯瀛给逃了。而小寒,身份暴露后没来得及逃走,被冯瀛向体内注射了大量毒品,被我们发现时已是奄奄一息,经两天两夜的抢救才活了下来,却因此染上了毒瘾……这期间,严明居然一直没有出现。小寒出院后让我们发布出他已死亡的消息,然后就一个人离开了不知所踪。直到今天再见面,我才知道原来他遇上了你。”
      一切终于明了,如涟却被心中隐隐的揪痛弄得不知所措,她曾跟羽学过一些简单的医理,因而早就看出曦微身染毒瘾,事实上她每天端给曦微的“柠檬水”就是自己配的抑制药,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这么……悲哀的过去。
      如涟悄悄擦拭眼角,泪水却不自禁地濡湿了手指。她默默垂头,直到眼泪完全干涸才安静说道:“陈叔是想说,我可能已经被冯瀛盯上了吗?”
      陈叔点头,眼中闪现一抹异色。刚刚如涟的一切表现他都已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
      果然如小寒所说,这个女孩儿冷静而且聪明,是最好的人选。

      门声响动,站得像尊雕塑的曦微缓步迈入:“陈叔的悲惨故事讲完了?包子都要凉了。” 他不愿听到一丁点关于自己的事,不知已在门外站了多久。
      放下包子,他把一样东西拿到了如涟面前。是一条玫瑰红色的丝织发带,零星的点缀着晶莹的水晶,像一条闪烁的星幕,弥漫着梦境一般的氛围。
      好漂亮!如涟暗叹。她抬头瞅向曦微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是礼物?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里面藏着信号芯片,用它把你头发绑起来,万一你被冯瀛抓了我们还能知道去哪救你。”
      真是可惜。如涟接过发带,暗自腹诽:这么漂亮的发带竟用来藏信号芯片,真真是暴殄天物。
      陈叔却在一旁偷笑调侃:“小寒真有眼光,这发带和小姑娘多配啊。”
      曦微咳嗽着转身走掉。如涟则扬起了一个最最天真无邪的笑容:“是吗?我到是觉得它和曦微更配呢。想一想啊,如果曦微是长头发,再系上这条发带……”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呢。
      曦微的咳嗽声不绝于耳。陈叔低头开始吃包子,双肩却抖动个不停。
      昕如涟vs陈叔,第二场:如涟胜利。

      “走吧,我们回家。”最后的一刹曦微和陈叔目光相撞,曦微脸色苍白,又突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如涟的目光恰从发带上移开,正对上两人眼神的交汇,刹那失神。
      她忽然明了:曦微的计划,从这一刻起,就无可更改了。
      “告诉我吧。”在写完这一天的日记后,如涟再也忍不住。她紧紧扯着发带,盯住曦微说道:“告诉我你的计划,我配合。”

      8

      眼睛上紧紧地蒙着布条,身下的车开得有些颠簸,四周一片寂默,空气凝滞得似要结了霜。如涟的思绪又飘回了不久前那个晚上。
      “你要我怎么做?”如涟盯着曦微,肃然问道。
      曦微也凝视着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让如涟觉得仿佛一瞬间被他看透了什么。一段时间的对视后,曦微缓缓闭上眼睛,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古井无波,却不经意染上几分冷厉,大概是曦微无意为之,也突然让如涟意识到,这个不足十七岁的少年,也曾是那个□□组织中领导级别的人物了。
      隐隐地钦佩和心酸。
      “冯瀛曾经有个女朋友小琳,在那次抓捕行动中被流弹误杀,冯瀛自此怀恨于心。他那个人,吃了什么亏一定要别人百倍奉还,若知道我也有,”顿了顿,沉吟片刻,“喜欢的女孩,他一定不会放过的。哪怕是冒着些危险。”
      如涟点头:“所以你在外面故意和我装的亲密,就是为了让冯瀛盯上我,如果有可能还会把我抓走。这么说你给我这条发带的目的也在于此喽?”
      “嗯,那次抓捕失败冯瀛逃走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藏匿地点,因此必须有一个诱饵,把信号芯片带进去,又能拖延足够的时间,让我们找到方位。本来我是最合适的,但冯瀛对我警惕性太高……”
      “所以你找上了我?”即使早有准备,但此刻听曦微说出这样赤裸裸的利用,虽不至于心寒,还是会有淡淡的失落。如涟放低声音,听着挂钟“滴答滴答”地前行,仍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个计划,你想了多久?”
      曦微那边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迷茫:“我……本来不想再去管冯瀛的事了,是你先找上我的……既然你不要我死,”转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是对如涟还是对他自己,“我们之间还是了断一下比较好。而你……从一开始就是我计划中的,既然你当初一定要多管闲事地救我,如今也不介意再帮个忙吧。”
      如涟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她赌气地扔了个抱枕向曦微砸去:“你就不怕我遇到危险?万一冯瀛见色起意怎么办?”
      “……他的眼光没有这么差。”
      “曦微!!!”如涟深知,单论身手自己绝对打不过曦微,她又不愿在这里白白受气,干脆头也不回地大跨步向自己屋子迈去。
      曦微回了句:“冯瀛对女孩子,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后面的话低沉得仿若呓语,如涟未能听到:“再说,如果你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你不是么……”
      “见鬼的绅士风度。”如涟小声嘟囔。实话说,她并没有真的存什么怨气,当初确实是她近乎无理取闹地强行把曦微留下的,曦微会利用自己,她也早有察觉,有时甚至会主动配合。更何况,无论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她甚至怀疑,这一点,曦微也很清楚,尽管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车辆停得很稳,如涟被人拉扯着向前走,眼罩并未取下。不知下了多少阶台阶,就在如涟以为冯瀛躲到了地心的时候,他们终于止了步。
      遮挡双眼的束缚除去,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如涟不得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双眼。
      这是一间豪华奢丽的房间,巨大的水晶吊灯逸散着璀璨光芒,墙上挂着大师手笔的油画,脚下是厚实柔软的玫瑰红色地毯,真皮沙发同玻璃茶几映衬泛出光泽,呈出厚重而雅致的视觉效果。几只高脚杯,盛着红酒鲜浓得像血液。
      深深倚在沙发上淡笑品酒的男人,就是如涟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冯瀛了。
      这个男人看似妖媚,全身上上下下却无处不充斥着迫人的压抑感,而他唇边那抹意义不明的淡笑也没能掩去他骨子里嗜血的残忍和疯狂,反在昏黄幽邃的氛围中透着一股子阴冷。
      绅士风度,如涟窃窃自语,真像是这个故作优雅的男人会干的事。
      不过,这个房间中最令如涟在意的是隐在墙角阴影中的另一个男人。若不是如涟的训练使她习惯于在危险中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刚刚她几乎要将此人忽略了。这是一个属于黑暗的人,如涟敢断言,生于斯,长于斯,最终归于黑暗。尽管看不真切,她却总觉这男人的目光如蛆跗骨地粘着她,就像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她有点毛骨悚然。
      冯瀛摇一摇高脚杯,懒洋洋开了口:“昕小姐么?真是个稀罕的姓氏。鄙人冯瀛,大名应当已入过您耳了,那么,不知昕小姐可明白自己今日的身份?”
      如涟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毫无一丝普通女孩应有的惊慌失措——她不想演戏,也没有必要,纵使不是为了配合曦微,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场面就乱了阵脚。
      “我今天,不就是你的人质么?”
      冯瀛笑容更深,看不出对这答案满意与否,只是摇了摇头,以手支颌,眼细如丝。
      “不,昕小姐今天其实是饵。”
      如涟心跳突的一顿,面露惊异之色:“饵?什么饵?我不喜欢钓鱼。”
      “呵呵,”冯瀛从软趴趴的沙发上坐直身子,指节轻叩桌面,抬头牢牢盯住如涟的双眼,慢慢地说,“是您男朋友用来钓我的饵。不知昕小姐知不知道,系在您长发上的那条美丽发带,其实是一个微型信号收发芯片,那些警察们就是要靠它来得知你的行踪,并找到我的藏身之处。”
      如涟的笑容开始僵硬:“竟是这样?我完全不知情呢。”
      该死,居然被发现了,是有人出卖曦微?
      冯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似不经意地摸出一把手枪按在茶几上:“那么,为了我们共同的生命安全着想,可否请昕小姐将那条发带交予我的手下呢?”
      空气一寸一寸地紧绷起来,逼压得人呼吸不畅。冯瀛送给如涟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如此强势的威胁。
      “好啊。”如涟却陡然完全放松下来,在脑后随意一扯,满头秀发便披落了双肩,平添几分迷人和诱惑。她将发带轻飘飘地扔给了走上前来的冯瀛手下,又径直迈向沙发,挑了个距离冯瀛不远不近的地方,慵懒地坐下。
      冯瀛满意地一低头,浅啜红酒,似直接将如涟当成了空气,如涟干脆闭上眼睛,手指一下一下地把玩着腕上的手链。她不确定,失去了发带上的信号芯片,会对曦微造成怎样的影响,冯瀛会不会以此来误导曦微?曦微又会怎么做?她暗暗决定,若曦微认为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抛在一边不再管,她出去一定要跟他好好算账。
      “啪。”冯瀛高脚杯放回茶几的一声轻响,预示着整场戏的开幕。
      “昕小姐,有客而来,你不去迎接一下吗?”如涟才发现耳中塞着耳塞,大概是和手下的联络装备。
      原来冯瀛一直在等人吗?如涟突然感觉心跳增速,紧张感攫住全身上下,如同参加阶段考试之前的那种不安。
      门被打开,冯瀛两个手下拖着个昏迷不醒的人,随意丢在地毯上,又即刻关门离开,整齐默契,安静迅速得像演练了无数遍。
      那人双手反缚,身上隐隐渗着血迹,倒在地上的身子孱弱苍白,无声无息。
      曦微。
      如涟真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自己闯来了。纵然她被困多少次都没关系,但他不一样,任意一场对决都可能是生死相搏。可如今,他就这么乍然倒在她眼前,以这种令她失却所有语言,连将他狠揍一顿都忍不下心的姿态,来到她面前。
      他明明不必来的。
      如涟的心被狠狠一扎,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日涟漪湖畔殷殷的血红,曦微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幻化成仿佛幻像中的一个浅浅勾勒的悲伤背影,渐行渐远,轮廓疏淡,温柔又寂寞,消失在她再也触不到的地方……
      大概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所以,既然你这么悲伤,就把我忘记吧。
      就在这个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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