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心结 ...
-
不过,无论开心与否,时间总是在不断前行,踌躇不前蹉跎岁月,留在原地的就只有自己。
李霄远回到监督部时,正巧看到景昕从办公室里出来。李霄远的办公室在走廊靠里,是个难得清净,周围也很少有人聚着的地方,所以景昕从办公室里出来透气,也没有人特别留意。
“怎么了景昕?”
景昕回头见他回来,像是有什么话说,紧走两步挡在门前,“李组长,我有话想说,你有时间吗?”
意料之外的,李霄远竟然迟疑了片刻,景昕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给他带来了困扰,眼睛慌乱地看向一边,连忙解释道:“没时间的话,等你有空再说也行……”
“不,”李霄远摇摇头,“我有时间。走吧,下楼,咱们去平台。”
***
今天的A市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前些日子的连绵细雨一扫而光,阳光充足,天空没有半点云彩,观景平台上的景色更是漂亮,只不过为了阻隔白亮污染,平台被一层全息保护罩围了起来,感受不到外面的风和温度,多少有些遗憾了。
李霄远带着景昕来到了靠外侧的一把长椅上,这里温度比里面要高,是个能避开旁人的好选择。
“有话就说吧,这里没别人。”
景昕坐在长椅上,李霄远则站在前面,向后稍稍倚靠着栏杆,低头望向他,“是和遗嘱有关的事?”
“你怎么知道?”景昕一愣,“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工作上有困难,所以才……”
“一般人单独找我出来,肯定是工作上的问题,但我觉得你工作上没什么问题。”李霄远双手插在兜里,头发上映出保护罩的颜色,略微有些泛黄,“而且对你来说,监督部的工作应该也没有难到,需要单独叫我出来的地步吧。”
这些瞬时间的分析都是刻在李霄远骨子里的,长久以来的经验给了他这样的能力,景昕听后,不禁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我想学成你这个样子都不简单,更别说继承遗嘱之后的事了。”
小白们在刚入职场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样算是做好了,怎样算是徒劳,所以就习惯性地去找一个老员工来做自己的标杆:像TA这样做好像更高效,像TA这样做则会被经理骂……
当然,这只是说小白时期,过段时间,聪明的人也就个把月,脑袋稍微愚钝些的,也不会超过半年,就会找到自己的做事风格,工作也就慢慢步入正轨。
而李霄远,自然就是景昕找到的第一个标杆,只不过他觉得自己有些心高气傲了,别说个把月,就是让他在监督部呆上个一年半载,恐怕也学不成李霄远这样,他现在连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更遑论分析什么,就凭自己现在这样,怎么可能做泰华未来的接班人!
“怎么,你觉得自己不够圆滑?”
“圆滑?”景昕疑问道:“你这么评价你自己?”
“算是吧,又不能说我这样的人棱角分明。”
“那倒也是。”
景昕应和着点点头,却又沉默了下来。
“景昕,”
李霄远低沉着声音,说道:“但是你没必要学的和别人一样,我会这么做事有我的苦衷,而你的行事风格,也和你的人生境遇有关,有些东西,如果你学不会,那就不用学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许是他还有个弟弟的关系,景昕听李霄远说话,并没有说教的感觉,不是领导给下属安排工作的态度,而是真正地从一个年长者的角度,去排解年轻人的困扰。
“但我还是担心,”景昕捏着手里的咖啡杯,“就像……流言蜚语之类的。”
他说的很小声,生怕李霄远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幼稚了。
纵观景昕这不长的二十多年里,流言蜚语一直伴随左右,从小到大,因为各种事情,例如父亲的身份,或者别的,他总会成为同学嘴里的谈资,正因为深受其害,所以景昕才更不想让它继续出现在自己的人生当中,他想用实力说话,更想要证明自己,可如何能做到充耳不闻,景昕到现在都没有心得。
“这个嘛……”李霄远扭头看向旁边,阳光渗进保护罩里,他扭过头时,深棕色的瞳孔被光镀了一层浅浅的亮色。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流言蜚语是不会消失的。”
只要活着,就要接受自己有可能会被人品头论足的可能,衣着习惯,行为举止,甚至是外貌长相,没有谁能逃开这些,有些人到死都在经受着流言蜚语的折磨,这些就像是来人间一趟,要接受的历练一样。
“因为你永远不能去堵住别人的嘴。你能做的就只有坚定内心,只要你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总有一天,那些曾经嘲笑过你的人,会转过来夸赞你坚持不懈的品格。”
看景昕还有些举棋不定,李霄远长叹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我也不是劝你谁的话都不听,只是说以你现在的情况,继承遗嘱之后也会有人在背后帮你,有些东西就不必考虑了。”
他不想给景昕太多压力,本来就是个沉闷的性格,考虑的东西也过多,这么下去只能越来越焦虑,就算是被人推入如今这般境地,李霄远也希望景昕能看开点。
毕竟,事已至此,看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我能问问你吗?”
景昕抬起头,他长了一张看上去有些刻薄的脸,眼角眉梢和嘴唇都是单薄的模样,这么多天,李霄远几乎没看景昕笑过,时常冷着一张脸,唇角微微向下,可要硬是说他不爱笑,好像又不是这回事,办公室里有人逗趣儿,他也会在一旁跟着微笑,但也只有嘴角上扬这一点点区别,眼睛里面没有笑意。
他拥有的更多的是孤独感,景昕像是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中央,他可以随时随地容纳所有人,但没有人能走进这片荒野,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打开心门的力量。
“你问吧。”李霄远点点头,“你想问就问吧。”
“假如,那些人说的并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景昕脑袋里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穿着校服的孩子吵吵嚷嚷地喊着“死变态”、“滚出去”之类的话,紧锁的厕所门,空无一人的寝室,还有老师充满深意的眼神,和恐怖的暗房……
有些东西不是过了这么久还非要记得,而是想忘却忘不掉。
可能是回忆太过痛苦,景昕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放下了衬衫的衣袖,没扣好的袖子狼狈地落在手腕处,李霄远低头瞥过去,景昕左手总是带着一块表,严严实实地扣在腕骨那里。
“违法吗?”李霄远把语气放的轻松了些,“是那种罪大恶极的事吗?”
景昕轻笑出声,“当然不是。”他回道。
“那,是道德败坏的事吗?”
这回他就笑不出口了,性取向不同是不是道德败坏,他自己也说不好。
“应该,没到那个程度。”
“能因为被人不停地说,而做出改变吗?”
“不能。”景昕非常坚定地摇头,“改不了,是天生的。”
“那就随它去呗。”
李霄远相当豁达地回答景昕:“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又改不了,既然不犯法,也不至于接受道德谴责,那就随它去呗。”
人生有一大半的压力,是由于思绪过多引起的,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多想,不至于的变得很至于,无所谓的变得有所谓。李霄远听得出来,景昕问他的一定是这种问题,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但一定是那些,本不应该困扰至此,却因为各种原因被放大数十倍的问题。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可以包容你的人,到那时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无论是朋友,还是另一半,总会有那样的人,有勇气靠近他,有力气推开房门,一脚踏进荒芜的旷野,抬头看去,眼前便是闪烁的繁星。
连景昕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东西,就这么被李霄远轻飘飘地说出口,但是说来也怪,景昕反倒很相信他,就好像之前那些遭遇都不曾有过,他还是那个会拿真心直接给别人看的傻子,哪怕会被踩到脚底下,哪怕会当着同学的面社死,因为那句“总有一天”,他还是会这么做。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景昕站起身,挺直了腰杆和双腿,他真的像个贵公子,普通的衬衫和西裤也能穿的笔挺好看,身材高挑细长,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劣势,不提其他,光凭这副皮囊,就值得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继承遗产?”
这个资格,不是指血缘,也不是指单薄的遗嘱,而是指所有的一切,能力、实力全都加起来,不是现在的景昕,而是不断努力不断前进的,未来可期的景昕。
“您当然有。”李霄远也站直了身子,“您不仅有资格,而且也应当这么做。”
景昕终于由衷地笑了,这么多年,他都不记得被人肯定是什么感觉,却短短几天,在李霄远这儿找到了莫名的认同感。
“那,今后,还要麻烦李组长多多帮忙了。”
李霄远低头看着景昕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心头的压力却让他无法真心笑出来。
“好。”他轻轻回握住了景昕。
景昕的手心温热,是咖啡留下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