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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交锋 ...


  •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晨曦已透过窗纱洒向四壁,新的一天似乎正在开始。

      透过睫毛的缝隙,我游动着双瞳,向四周努力地察看着,回想和确定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当终于搞清了这是一间此刻只有我一人在的陌生病房后,我本能地想翻个身爬起来,却瞬间感到全身上下针扎一般的疼痛,——身子一拽之际,我这才发现,右胳膊上还挂着吊针。

      我刚想对着门唤声“医生”,看外面有没有人,忽然就从虚掩的门缝里,听到了金的声音,——很客气的口吻,却也因此与对方产生了距离。

      “报告都出来了?——没有大事?辛露没有事就好!说到这儿,还真是要感谢您的及时帮助!——昨晚若不是你开车过来,看到我们后停下,辛露说不定这会儿给烧得耽误了。对了,这一夜忙着看护她我还忘了问,您说您是来这家医院取化验结果的?——怎么,欧先生也病了吗?”

      欧先生?——欧也在这里?!——我心里一惊,差点儿失声地喊出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肿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金先生,你太客气了,是我该替辛露谢谢你才对。——要说也算是辛露命好吧,我是因为晚上到南城工程处开会路过这里时,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生病时在这里做过的验血报告和X光片还没有取,才临时决定进来拿的,谁想到一转弯到了楼前,就看到辛露倒在了你的……”欧忽然就中断了话语,之后没了下言。

      “什么?欧总前些日子也病了?”金似乎很关切。

      “ 小事一桩,不过也是这茬子感冒而已。因为当时这边医院主张验血验尿什么的,我也就只好跟着做了个全面的检查。”欧轻描淡写。

      “这么说,欧先生也至少被抽掉三管血喽?”金嘿嘿地笑着:“难怪那边门诊部里刚才有人抱怨,这医院可真是揩油不眨眼!——若那些普通病患知道了X光片也在这被迫检查的范围内,刚才还不真得反了啊!”

      “哦,不,金先生误解了,我并没有说X光是为我的感冒而做。——事实上,它是因为我这只不灵光的胳膊,才不得不拍的。”

      “什么?不灵光的胳膊?”金诧异的声音。

      “是的,金先生,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这只不大灵光的右臂有残疾,不过是因为我善于掩藏,一般人发现不了而已。——我今天之所以会对金先生主动讲出这些,就是想特意告诉你,辛露在第一次跟我喝咖啡时,就看出它差劲儿了,——而正是因为她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它,才让我认定了,她才是我今生最亲密的人。”

      病床上的我,听了欧的那些话后,心被拽得酸痛。

      我将头悄然地转向里侧,微微地合上了眼帘,就有露珠一样的泪滴伏上了我的睫毛。
      接下来是一阵难以名状的沉默,一种紧张的气息在空中开始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欧终于又开始说话:“金律师,你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辛露可以交给我了。”他温和的口气中流露出决断。

      “欧总不也是找医生请护士,里里外外地忙乎了一夜吗?不管怎样我还年轻几岁,应该不碍事吧?!”金话中有话,绵里藏针。

      “金先生,我想我不说你也该知道,那些是我份内当做的事情。”欧依然语调平和,却软中带硬。

      “欧老板,说到这里小弟我可就要请教你了,——如果一个女孩子发着高烧打着哆嗦拽着你要你救救她,你能说那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他份内当作的事吗?”

      “金先生,你心里该清楚,那是因为当时她的跟前只有你而没有我。——绝境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更何况对于一个重病而柔弱的女人!——金先生,不管过去你我中间多少龃龉,你在我眼中毕竟还是个东北爷儿们!我知道,今天即便不是辛露而是另一个其他的女人,一旦有同样的状况发生,出于正义感和良知,你一样也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对不对?”欧语气恳切得有些激动。

      “欧先生,在我这里没有假设。——我这个人一向不追求高尚,也不喜欢当君子,请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啊!”金冷哼了一声。

      欧却依流平进地紧跟了过去:“金律师,我感谢你救了辛露!然而,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当君子,我都想提醒你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然没有对你正式宣告过我和辛露的关系,但想你已知道,我对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什么叫‘不同寻常的感情’?不就是一个‘爱’字吗?——如果你能爱得理直气壮,为什么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金沉不住气,本能地开始提高声音。

      “金先生,我想我已经清晰地表达了我的意思,无需再跟你咬文嚼字。——还是刚才那句话,昨天你把辛露送到了医院,我很感激你,但也想趁此机会明确地表明我的态度,那便是: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在辛露身边再看到你。” 欧的语气中夹杂着不怒自威的严肃。

      “不想看到我?!——那请问欧老板,您到底想在她的身边看到什么呢?——看到一个又一个排着队等着她往上挤花的蛋糕?还是一瓶接一瓶的点滴?!——欧老板,今天说到此,也别怪小弟我不留余地地点破你,你是有家室的人!——你除了能给女人钱,还有什么可以给她们的?——家室?名分?子女?”

      “金律师,”欧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如果现在我要雇佣你做我的律师,代表我跟纪英英正式提出离婚,你愿不愿意呢?”

      金听了就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欧老板这话可让我受宠若惊!——贵公司不是有自己的法律顾问团吗?为什么您不像上次那样利用他们明目张胆地威胁我,而是反过来雇用我这个无名小辈呢?——难道让他们办这件事,会让你在社会和公司里颜面扫地吗?!不过让人伤脑筋的是,我虽然在北京城还名不见经传,却有幸遇到了一个总是欣赏我的伯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想再瞒你。——事实上,您太太纪女士早就决定从车祸里退出身来,心意决绝地要你为婚外情吃定她的官司,若不是我因为辛露的关系瞻前顾后,一直以证据不足等借口从中阻挠她,恐怕早就有让你好看的了,还能让你消停到今天!

      “金先生好样的!——真没想到,你跟我老婆还真是一对好搭档!佩服佩服!——好吧,既然你决意要找我的麻烦,那我一定奉陪到底。不过请金律师用心记住我的那句话,从今天开始,离辛露远点,其他的我不想再跟您多谈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偶似乎正站起身来。

      “远点儿?!我要是不呢?”金冷笑。

      “问得好!——那我现在就回答你,——如果不,就请别怪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当初勾结地方官、为汽车厂申报假案一事,抖落出来,昭然公众,让你灰溜溜地滚回东北去!”

      欧说完了那句话,金就像被人扼喉拊背似的没了声。

      一阵煎人的沉默,充满蓄势待发的威胁性。我在寂静无声的休止符里,听到了磨刀霍霍的主旋律。

      我再也躺不住,迁就着右臂上的吊瓶缓缓地坐起来,再用左手掏出了床角肩包里的手机,打开,暗中触动了按键,给周京发了个短讯。

      在脆弱的爱情面前,友情往往更富于韧性。——我放回电话,对着空寂的墙隅,想起了小时候体育课上跳高时,那根我总是无法顺利跨越的坚硬竹竿,它总是不如课下的那条弹性十足的橡皮筋好玩,——那是我和几个女孩子整天可以像燕子一样激越翻飞的魔绳。

      “姓欧的,你真够阴损的,原来一直在暗中调查我。——不过作为一名想差都差不到哪儿去的资深律师,不管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多年的经验,我都要提醒你,在跟我玩儿之前,先该把你自己手中都有些什么牌看好,然后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整倒我,否则可别怪我杀个回马枪,反告你诬陷!”金终于打破了沉寂,带着来者不善的阴森。

      就听欧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金律师,你觉得我刚才那番话是逞一时口快呢,还是厚积而薄发啊?

      金就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仁兄是有备而来,势不可挡了。——不过,如果真如您说的那样,我曾与东北的地方官勾搭连环,联手舞弊,那来日里两方一旦对驳公堂,我岂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仁兄你会不会“蚍蜉撼树谈何易”呢!——此外,迫于仁兄刚才的高压语言,小弟我在一番紧急的脑力激荡中权衡了利弊,觉得在事态扩大之前,我还真是有必要提醒你:一旦让我把你反告到法庭上,那状态可与你告我大不相同啊!——我的最大优势,应该正是你的最大劣势,那就是,我可以不动分文地把你拖到破产的边缘,那可是我们这些律师缺起德来,比玩儿法律条文还玩得烂俗的打官司的技巧,不知道欧先生您,是不是一定要逼我做个缺德的律师呢?!”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咬个清楚,毫不含糊。

      “当然不想,但还是那句话,请小弟远离我的女人。”欧低沉而决绝。

      “呵呵,离开你的女人?!——是你的哪个女人呢?辛露还是纪英英?这还真是个难题啊!”金开始阴阳怪气:“这两个女人,一个掌握着我史无前例的爱情,一个掌控着我开门大吉的生意,而男人说透了,在世上除了爱情和事业,还有什么呢?——如果欧兄定义要我财色两空,你说我活着TM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哧”地一声拉链声,欧似乎站在那里继续往身上穿着衣服:“凯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我的女人只有辛露,没有纪英英,因为她早在几年前就跟我分居并提出离婚,只是出于孩子的考量,我当时没有同意。不过我想,现在时间到了,我们是该彼此脱离干系的时候了,我也丝毫没有阻挡你在她那里发财的意思……”

      金忽然就嘿嘿地笑出声来,说欧老板,你一厢情愿了是不是?!——如果欧太太她现在对你对家正眷恋无比可咋办?如果她没有一丁点儿的意愿跟你离婚可咋办?如果她永远不打算离开你让你合法转正你的“婚外情”可咋办?——基于你对你太太这么多年的了解,你觉得我说的这“三个如果”,是仅限于我带有职业病意味的逻辑推理呢,还是她可以做得出来的事实?

      ——床上的我听到这里,忽然就冷得打起了哆嗦。我慌忙拽过周边的被子,狼藉地披到了肩膀上。

      外面传来呜呜呜的敲门声,随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她是新接班的护士,姓赵,请问哪位是病人辛露的家属欧先生。

      欧说我是。女护士便说,看起来我来得是时候,原来先生正要走。——这三联单上的几种药,是医生根据您先前的委托,选择推荐的治疗中耳炎和扁桃体炎的进口药,但要家属签字后才能给辛小姐使用,希望先生走之前能在这里签一下。

      “给我吧。”欧平静地说,然后又接着补充道:“我不是要走,我是打算起身送客。再需要什么签字的话,可随时回来找我。”

      护士说了谢谢,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关门的声音,是金突发而起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心瞬间跌落到冰点以下。我激灵地一个冷颤,再也坐不住,拨开被子下了床。

      找不到鞋子在哪里,我右手照例屈就着吊针,左手不得不举起吊瓶架,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门口。

      “欧老板,这字签得好,签得好啊!——好得我一点儿都不想跟您争跟您抢啊!——自从那天和你太太纪女士开了碰头会,这些天我还真是犯愁啊,怎么能将她所说的“婚外情”、“包二奶”之类的那些不白不黑的灰色地带事件,跟“重婚罪”搭上边儿呢?——没想到你这么及时地成全了我,在“家属签字”的栏目里给了我提供了必要的证据。怎么,我还真没有看到,刚才欧先生在“亲属关系”栏目里,有没有就直接写上“爱人”什么的呢?——如果那样,就更加“自供自证”了,也好省去我为了排除其他亲属关系的可能,而需要辛勤工作的时间。——我这会儿在想,我是否待会儿就可以通知纪英英女士,告诉她明天她便可以到法院立案告发去了……”

      ——他还未说完,我便推开了门,举着十字架一般的吊针杆,披头散发地站到了幽暗的小方厅里。

      “原来------,原来二位都在这里。”我提了提嘴角,努力地做成一个微笑。

      “辛露!”两个人大吃一惊,几乎同时叫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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