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NACL和鱼

3、第 3 章

　　叁·白泽之现
　　“没什么，”白哲止住话，“一些不重要的感慨罢了。”
　　毕方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忽地起身。
　　“跟我来。”
　　他大踏步走出书店，站在了建筑物的屋檐下。
　　黯淡穹顶晕染开朵朵墨迹，如神之哀泪的雨珠滚落，模糊楼宇的轮廓，填补街道的坑洼。
　　毕方把手伸出屋檐遮蔽处，手心朝上，去装纳透明的雨水。
　　白哲犹豫了会，也伸出了手。
　　清凉的液体砸在手上，风裹挟着雨的清新涌入鼻腔，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毕方注视着远方的城市天际线，神情莫名有些悲哀。
　　没等他回答，毕方就接着道：
　　“它很真实，却是虚假。可悲的是，这是我们仅剩的可以触碰的真实。但对你来说，此时此刻你站在这里触碰它、感知它，那它会成为你的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最终化为生命的养料，驱动你前进。你说，真实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
　　白哲没有言语。
　　“你知道答案的，白哲。”
　　“要不要离开取决于你，毕竟无论是我，还是舒尼、孟玑，都是因你而诞生的。我们不会阻碍你的一切决定，我们只是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
　　“可惜……耀日不愿坠落，烽火意欲燎原。”
　　“所以，白哲，不要忘记你的来路，去追寻属于你的明日吧。”
　　毕方注视着他，眼眸中仿若有焰火燃烧。
　　“……我得出去看看，”在长久的沉默后，白哲做出决定，“不管结局是什么，我总得去看看。”
　　“那，祝你拥有美好的明天。”毕方说道。

　　对方的容颜变得模糊，建筑物一片片剥落，地面下陷，天空崩塌，露出隐藏在幕后的数据洪流：数以万计的代码永不停息旋转着，如星辰般闪烁着，在虚拟中开拓一个世界。
　　这便是明日城。

　　因此，在当时作为“意识备份”的“孟玑”才能自如地活动并影响现实。
　　细细想来，他们真的给了自己很多提示。

　　“想起来了？”
　　雪白的大猫跃到白哲身边，身上的暗色花纹仿佛在发光。
　　“不枉我给你那么多提示。”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是善伏，其鸣自呼。
　　这是【孟极】。

　　“抱歉，忘记把身体回收了，都怪耀日那帮家伙搞偷袭，我只好赶紧出去帮忙了。”金黄的狮子紧随而来，呼出一团烟雾，规矩地蹲坐在星河之下。
　　龙生九子，其五喜静常坐，好烟火。
　　这是【狻猊】。

　　“又见面了，”青身红纹的鹤鸟轻盈落下，收起翅膀站在一旁，“我还是喜欢这幅模样。”
　　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这是【毕方】。

　　他们是【山海】系列ai研究项目的成果。
　　白哲在大学时加入了这个项目，【孟极】是他研发出的第一个ai，因算力不足过载而被损坏。
　　【狻猊】是第二个，但它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不强。
　　后来白哲使用最新的技术将【孟极】和【狻猊】进行升级，后移交给烽火军。
　　烽火是在耀日帝国数十年独裁下出现的一支新兴革命军，以解放人民为目标，致力于打破独裁政治。
　　近几年，烽火的力量愈加强大，余下支持耀日的独裁分子如丧家之犬般东奔西逃，同时不忘给烽火使点绊子。
　　【毕方】就是那时诞生的。
　　当时耀日的军队刚好偷袭了白哲所在的研究所，一位名叫方笔的研究员为了防止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后吐露机密，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还是半成品的【毕方】上。
　　白哲赶到后，见到的就是那位研究员无力跪坐在地，承载【毕方】的设备伸出几根电线，连在他戴着的头盔上。
　　无奈之下，他只来得及把【毕方】藏好，就被耀日的那群家伙抓住了。
　　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耀日的监狱，直至现在。
　　“烽火军很快就要来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毕方】提醒道。
　　“我知道，”白哲朝前踏出一步，“我去见见他们。”
　　“小心，耀日那群家伙会鱼死网破的。”【孟极】担心地看着他。
　　“他心里有数，”【狻猊】懒洋洋地摇着尾巴，替白哲说道，“说不定过会我们又能看到他呢。”
　　“嗯，”白哲抬起手，轻触前方，“过会见吧——不出意外的话。”
　　至此，星星陨落，宇宙崩解。
　　现实与虚拟的交接就此完成。

　　“哟，大研究员醒了？不要告诉我你一无所获，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
　　穿着白大衣的中年男人冷嘲热讽道，红色的机械左眼滴溜溜地转。
　　他叫霍普，是白哲的监工。
　　在这间起监狱和研究室作用的屋子中，目前身为俘虏的白哲被要求帮助耀日研发出新AI以与【毕方】抗衡。
　　“打断我的腿会降低我的效率，你不会这样做。”
　　白哲坐在椅子上，淡定道。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霍普站起身，脸色阴沉。
　　“别吓唬我了，你知道这没用——毕竟我们也当了快一年的……唔，邻居。”
　　“真有意思，”居高临下俯视着白哲的男人神情复杂，“狱卒和俘虏的关系被你形容为邻居。”
　　“那又如何？哦，对了，现在来看，我们这邻居可能也做不了多久了。”
　　“……”霍普神色晦暗不明。
　　“还是要继续效忠于没落的日么？”白哲直视着他。“昔日的首席研究员沦落到这个地步，可真是让人惋惜。”
　　“嗤——那咋了？我乐意。”霍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必激我，我不可能放你走。大研究员，你知道吗，现在的耀日只剩下这几类人——看不清现实的人、即将倒戈的墙头草、以及像我这种无处可去的老家伙。”
　　“我生在这里，也会死在这里。这是我唯一的归宿。”
　　“这样啊。”白哲点头，“那你很快就会如愿了。”
　　他拿起头盔，准备戴上。
　　这是他的意识进入明日城的现实媒介，同时也有另一个功能——意识上传。
　　“等等。”霍普叫住了白哲，但没有阻拦。
　　“新AI叫什么名字？”
　　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
　　白哲顿住动作。
　　“……白泽。”
　　他低声宣告道，而后戴上头盔。
　　强大的电流冲击他的身体，他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远方似乎传来谁的喊叫，伴随着传导至全身的剧痛。
　　而后，意识争脱了血肉的束缚，一头扎入由繁杂数据开辟的世界。
　　待他再次清醒后，他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明日城。
　　“看来是成功了？”火鸟站在路灯上，俯视着白哲，“我现在该叫你什么，白哲，还是【白泽】了？“
　　“随你。不过在我的意识未完全被消弭前，我更喜欢被称呼为‘白哲’。”
　　白哲心念微动，高楼拔地而起。
　　“真是新奇的体验。”
　　就像造物主一般。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毕方】温和道：“对我等而言，你本便为造物主。”
　　“是吗？”
　　白哲眺望天空，不置可否。
　　“对了，他们说找到你的手稿了。“【毕方】说。
　　“反攻这么快就结束了？”
　　“并不，是【狻猊】让他们先去找实验室。”
　　“这样，”白哲点头，“等下替我和他道谢。”
　　“你要去哪？”
　　“去看下我的现实媒介，顺便和新任领导人打招呼。”
　　白哲消失于原地。

　　【毕方】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几个月后，虚拟AI可以利用设备在现实中具现。

　　后记
　　公元3027年3月12日，烽火军攻破了耀日帝国的最后一个基地，在旧日的残骸上建立新的国度。
　　烽火燎原，耀日西颓。
　　万物生生不息，生命轮回无止，历史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