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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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琤捏着挂号单，两只手规矩放在膝盖上，静静等待叫号。
上午前来复诊的还只有她一人。
今日凌晨从隔壁县回市里，好不容易赶上半月一次的复诊，如果这次检查顺利的话，想问问医生能不能延长至一月一次。
正当她盘算着如何开口，护士从隔壁间探出头，“安女士，许医生好了，让你进去呢….”
安子琤站起身，朝护士点头笑笑，走进房间。
护士帮她带上门。
“许医生。”她望着办公桌前正认真盯着电脑的身影，站在原地半分钟后，坐到一旁沙发上。
许阙摘下眼镜，放入眼镜盒，关上电脑，站起身，到饮水机旁帮她接杯水。
“还是一样，我们，随便聊几句吧，我刚刚戴着什么？”
安子琤接过水，思考几秒，答道：“黑框眼镜。”
“还有呢？”
“没有镜片。”
许阙点头，示意她多说些其他特征，顺手从桌边捞起小橘子。
“嗯…..眼镜支架套了两个白色耳钩，防滑。”
许阙递给她一半橘子，安子琤接过快速扫了眼，接着道：“比较旧，说明医生你戴了很多年，或者…..最近经常戴，但是为什么没有镜片还经常戴，所以我偏向于你拥有它很多年了，且比较珍惜。”
“觉得眼熟吗？”许阙慢悠悠嚼着橘子，冷不丁插一句。
安子琤一怔，张了张嘴，沉默两秒后，缓缓点头。
许阙微微抬眉，抬手朝门口指了指，“刚刚出去的护士，有看出什么吗？”
“嗯，和上次不是一个人，但她应该认识我，说话声音很轻，性格应该….”
许阙抬手，打断她接下来说的话，“不对。”
安子琤思索片刻，不自觉往嘴里塞两瓣橘子，“她声音很轻，很轻，嗯比较虚，是因为没吃早餐，所以…..饿？”
许阙摇头，又拿了个橘子，不过这次只在手里随意把玩。
“…..”安子琤的眉头渐渐收紧，努力回想三分钟前的对话，可翻来覆去，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过了半分钟，许阙开口，“你前半句对了，她今日比较虚。从我这个角度看来，她脸色非常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呼吸比较深，最重要的一点，口袋里隐隐透着粉色，你没发现吗？”
安子琤沉默，她有很认真看着护士的脸，但好像…..还是失败了。
许阙坐直身，“别着急，你现在对物品的瞬间记忆有了长进。碰到人时，你为了仔细观察，会不由自主看他们的脸，这是正常的，但不能顾此失彼。一个人站在你面前，除了脸，还有她的衣着、配饰、香味，你都可以利用。我常和你说的，认人不能单方面，多因素结合才能提高准确性。”
安子琤点头，笑容有些勉强，心里的算盘被医生看透了，对方还委婉告诉你，有待长进。
这能怎么提要求…..
趁她垂头反思之际，许阙眯眼，又朝她左手看了好几眼，刚刚递橘子给她，对方双手接过，并没看到所谓“已婚”证据，而且她隐约记得最早递来的病例显示未婚…..
不过，也好，许阙松开眉头，她也不必费口舌劝颜一一，省了不少力。
其实，许阙曾经也暗暗可惜。无论是外貌还是学历，家世，她这位病人没一点刺可挑。记得主任将病例递给她的时候，连连叹气，还特意嘱咐，“这是我老同学的女儿，优秀，性格好，人长得漂亮，哎，我相信小许你的能力，多费些心，她情况特殊…..”
面孔失忆症，真的对她很残忍。
“许医生….”
许阙收回思绪，看向沙发上坐姿端正的安子琤，只见她已缓过神，微微笑着，“身体好些了吗？”
许阙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点点头，“还行。”
这两句对话很微妙了，话题主动权开始偏向安子琤。
“那副眼镜，我很眼熟，是因为最近在一个邻居….姑且叫做邻居，看她戴过。”
许阙放下手里的橘子，“黑框眼镜款式很多，最近又是搭配的宠儿。”
“我并没说是同一款式”，安子琤将手里最后两瓣橘子塞进嘴里。
许阙笑了，心里却有些恼。
“看来二位很早之前就是朋友。”
“我父亲和她父亲是战友，家又挨得比较近”，许阙淡定解释。
安子琤得到答案，摆出心里话，“虽然我辨认不了，但直觉对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们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许阙朝她看一眼，对方夸得很真诚，很坦然，没有掺杂任何负面情绪，“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但不至于什么话都说，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我们医生的原则，底线。”
安子琤摆摆手，笑道：“我没有这么想过，许医生，我只是给医生你一个保证。”
许阙没有说话，认真看着她。
安子琤表情淡然，“她那天羽绒服口袋比较浅，下车的时候，车钥匙露出一点点在外面。”
许阙：“…..”
“很可爱，那招我以前用过，虽然不至于去医院那么紧急”，安子琤笑得温柔，“送许医生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这是我的承诺。我很理解身为她最亲近朋友的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子琤离开后，许阙坐在沙发上，久久没回神。
甚至忘了通知请下一个复查的病人进来。
直到腹部还隐隐作痛的护士，敲敲门，“许医生…..诶，马先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哦，让他…..等一下，等一下，你先别走。”
她招手让护士小姐姐进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布洛芬，递给她，“是不是没带药？上午让小李负责一下，你吃了药先休息，下午不痛了再说。”
护士捧着药，右手端着一杯热水走出诊疗室，眼里闪着光，救命，许医生这么美，还好贴心，关于许美人医生亲切嘱咐我吃药休息这件事，她可以在姐妹群里吹一天！
*
“嘶”，颜漪姝手部动作慢了两拍，傅轩琪朝薛萌萌挥下手，示意暂停音乐。
“怎么了？还好吗？” 傅轩琪凑上前问道。
“没事，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吧，等会要上课了。” 颜漪姝皱着眉，脚踝位置隐隐胀痛，和前两日痒痒的感觉不太一样。
傅轩琪拿起毛巾，擦擦汗，“行，你休息，我.....算了，我回去赶稿了。”
说完，她朝两人比个手势，“有事打电话~”
送走了傅轩琪，薛萌萌紧张兮兮跑到颜漪姝身旁，“哪里不舒服了？脚踝是吗？今天看你，没那么有力量感…..”
“不知道，可能这两天下雨的缘故吧，等会上课我小心些。”
薛萌萌一摊手，坐到她身旁，“你们一个两个，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天天三四小时练舞？”
“还有？”
“王澄啊，她最近怪怪的，上次晚上十二点多，她还在舞厅，后来听说”，她压低声音，“打电话，哭了。”
颜漪姝皱眉，“又？”
“对啊….”
两人无语，齐齐朝天翻个大白眼。
“真是，王澄还不好吗？摊上那种吸血鬼妈。”
颜漪姝一脸嫌弃，“吸血就算了，谎话连篇，真不配那个称呼。”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将吸血鬼从到头尾骂一遍，才解气。
“等会，我们带完课，打电话约约她们，拉出来快活一下。”
薛萌萌连着点头，“OK，把老二也拉上？”
“他？他应该在哪个温柔乡快活吧，就发个短信，爱来不来。”
两人大笑，一同起身到更衣间换身干爽衣服。
安子琤下午睡醒直接来的健身房。
上午和医生聊完后，心情有些许沮丧，但又确实如医生所言，现在自己观察水平还不够。
“滴，已打卡。”
她心里想着事，走神，等快到健身区了才发现，外套还没换。
重重叹口气，她收拾好心情，转身，完全没注意到自动购物机旁站着一位男士正朝自己打招呼。
男生难以置信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尴尬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
安子琤登上跑步机的时候，他抢在他人之前，站上旁边椭圆机，“安工？”
安子琤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最怕遇到工作上的同事，一是对他们没仔细观察过，二是现在工作单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好几股势力在争上面那个位置。
她偏过头，微微笑道：“好巧啊，第一次在这碰到你。”
“对啊，刚刚我还以为看错了！安工是住在这附近吗？”
“有些距离，因为有朋友在这边工作，所以一起过来，方便。”
他连连点头，“这样啊！对了，还没恭喜安工，你们那个邻县采矿环境影响评价，领导说很漂亮！”
“谢谢，我们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安子琤频频扭头看跑步机数据，那人也明白过来，笑着说不打扰，然后离开。
安子琤朝他摆摆手，一转头，脸部肌肉终于能松弛下来。
她还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等到她洗浴完毕，吹干头发准备离开，又碰到那个人。
他背着很熟悉的挎包，又和自己的不太一样，侧面小Logol印着研发部的图案，应该是研发二部的人。
她松口气，幸好不是同一部门，至少自己对他不熟悉还说得过去。
“好巧啊，安工！”
安子琤朝他微微点头。
“安工现在是准备？”
“噢，我等我朋友，她还要一阵。”安子琤站在对面舞蹈室玻璃前，指指里面。
舞蹈室里面正在上大课，一个舞蹈老师，站着的还有二十来个学员，侧边地上蹲着七八个人。
她这么含含糊糊一指，根本看不出是里面的谁。
他往里面看了两眼，笑道：“行，那我先走了。”
安子琤朝他挥挥手，他笑着两只手朝她挥了挥，然后拎着包离开。
两人“依依不舍”的举动，被玻璃里正在教学的颜漪姝尽收眼底，她看了看窗口站在原地，背着白色健身包的人，又看看笑眯眯朝她挥手的男人，斜挎着黑色健身包，同款！
本就心情不佳的颜漪姝，笑容愈发勉强，脚踝位置的隐痛也瞬间放大好几倍，扎着她的心。
“还站在这干嘛…..”她边纠正学员的动作，低低嘟囔了一句。
学员一脸茫然眨眨眼，往旁边挪了一步。
一只手突然抓空的颜漪姝：“.…..”
其他学员看到了全过程，忍不住笑起来，这位漂亮教练呆呆的模样真的很好笑！
“你往旁边走一步干什么？”
她没好气比个暂停手势，“休息够了吗？那起来，再跳一遍。”
“啊…..唔”，一阵哀怨，又有学员起哄，“一一姐，和萌萌姐来段双人舞呗！想看想看！”
颜漪姝看看时间，九点二十五，不是个好时间：“你们早说想看啊，现在你们萌萌姐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又是一阵哀嚎声，“那预约下次！”
“行，下次给你们安排，来来来，起来，我们再练三遍下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满意的话，三遍里面有一遍满意的话，曲子你们挑！”
一阵欢呼，紧接着，不知从哪喊“trouble maker!”
其他人都涨红着脸，跟着喊。
颜漪姝被吵得脑袋嗡嗡，比个手势嘘声，“别着急选曲啊，来来来，先开始。”
她站在最前面的位置领舞，听着节拍，第一拍完美卡进节奏，后面两节也不错，但到最后一个关键动作时，没收好力，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离得近的学员赶忙走上前，“教练，你还好吗？”
颜漪姝捂着脚踝，脸上戴着痛苦面具，“等会等会，我坐着休息一下。”
刚刚起哄的那几人不敢作声了，愣在原地。有反应快的推门走出去，喊前台来帮忙。
一时间，整个舞蹈室乱成一团。
颜漪姝努力吸气吐气，可依旧疼得眼角泛起泪花。
突然，余光看到镜子里，自己脚边多了一个白色健身包，来人微微弯腰，眼神依旧亲切温柔，没有因再次遇见而充满惊喜，也没有因几日未见而略感遗憾。
这种温柔，她曾经感受过，是那天傍晚，电梯一内一外对视的那两眼，她曾相信是因为自己造型反差大，没认出来。
现在，她算是懂了。这种温柔，是陌生和平静的近义词，是这人真正的防御屏障，是那种经历万千磨难才凝聚出的防线。
她自嘲地笑了，以为自己走入她的心里，没想到，自己连她眼里都还没走进。
眼角的泪花再也克制不住，瞬间凝聚为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很久没有因控制不住情绪而落泪了，最近真是委屈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