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81、故人

　　沈玄征注意到盛初的神情，便问：“你们觉得江婉是为何而死？”

　　盛初直截了当地道：“她是被人推下水的。”

　　盛瑶点头：“确实。你们想想，江婉去世半年不到，江家就起兵造反，如此仓皇冒进，必定有为女儿报仇的缘故在其中。”

　　“但是，是谁推的她？”盛初嘀咕着，往后面翻了几页，又翻到前面一页页地看。

　　“贵妃程氏，荣国公程预之妹…”翻到某一页时，注意到某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她皱起眉来，“这是…”

　　这一页写着，贵妃程氏因残害妃嫔，于建平四年三月被赐自尽。同月程家获罪，满门抄斩。

　　与江家被抄的时间只隔一个月。

　　盛初道：“是程贵妃害死了江婉。”

　　盛瑶忙凑过来看，看后却道：“不对。江婉去世后，宫中应该立即搜查嫌犯，怎么过了半年多才找出真凶，还是在江家获罪后？”

　　沈玄征却有相反的看法：“也许宫中并未搜查嫌犯。”

　　盛初眉心一动，问他：“怎么说？”

　　“妃嫔为争宠而互相残害，乃内廷丑闻，不会公之于众。也许钟离辰或他的皇后为了压下此事，故意放任真凶逍遥法外。”沈玄征神情平静，“贵妃之位尊荣，不会轻易责罚。程家获罪后，她没有了用处，做过的事自然会被一并揭发，正好与程家一同问罪。”

　　盛初皱眉：“人命关天，江婉又是朝廷重臣之女，皇帝与皇后真的会全然坐视不理么？钟离辰若是不在意江婉，纳江氏另外两个女儿便足够，又何必多纳一人？”

　　她的语调渐渐低下去，短暂的停顿后嗓音忽然拔高：“他纳江婉为妃早有预谋？他是想利用江婉的死做文章，所以故意不彻查她的死…”

　　她说到此处，盛瑶已是满面惊疑，试着接过话头道：“他对江婉的死坐视不理，以此诱导江家怒而造反，借此扳倒江家，再扳倒程家和程贵妃？”

　　“但，他怎么知道程贵妃会害死江婉？”盛初百思不得其解，“他指使的？”

　　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谁指使的？也说来我听听。”

　　谁？

　　盛初警觉地抬头，却见一白衣女子徐徐走来。

　　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很是冷漠。“怎么，不认得我了？”她盯住盛瑶的脸，冷冷地问，“这两人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盛初松了口气，好在她和沈玄征多留了个心眼，即使在见到盛瑶后也没有擦去脸上的易容，程画影才没看出端倪。不止易容，来汴京之前，沈玄征还特地将他们两人的剑气也掩藏了起来，这样能确保不被人发现，免得节外生枝。

　　程画影从天而降，但盛瑶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方才的轻松，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当然认得。这两人大约是在附近流浪的，许是觉得这宅子无人看管，竟想偷溜进宅子里白住。我正要轰他们出去，说这是我家旧宅，可这妇人反说我是官府的人指使的。你瞧瞧，这些人真是难办。”

　　程娘子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语气依然冰冷：“不过是帮无知的乞丐，赶出去就是，何苦与他们讲道理？”

　　“是这个理。你们听着，”盛瑶借势对盛初和沈玄征道，“没地方住也不许来这座宅子，赶紧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可就拿棍棒赶人了，还要送你们去菜市口。”

　　盛初知道她是在保护他们，收起情急之下装出来的凶恶模样，转为满脸的不服：“好吧，我们这就走。”说罢给沈玄征递了一个眼神。

　　早已把妃嫔名册收进衣袖的沈玄征会意，学着市井之徒的样子低声骂了句脏话，拉着盛初就走。他佯装不了解世族家宅的布局，带着盛初在宅子里兜了个大圈后，磨磨蹭蹭地走出门。

　　宅子里，盛瑶问程娘子：“你怎么来了？是你的事做完了么？”

　　“不错。”程娘子略有疲态，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也就是他们围着看名册时用过的那套桌椅。“天然楼之事过后，你回了汴京，我却没来得及回去。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没死，为了杀她，我从姑苏途经兰陵到朝歌，最后才来汴京，一路周折风波不断，令人烦心得很。”

　　她道：“我那麻烦徒弟自己嫁人去了，这也好，我本不想多牵扯一个人进来，省得还要料理。倒是程愿那个不中用的东西，下毒未遂逃出来后被修真派的弟子所擒，关押在朝歌。若她不是个人偶，终有消散之时，恐怕就把什么都说与他们了。”

　　盛瑶心想，妹妹不是告诉自己程愿已经将真相全对她说了么？程娘子竟然至今不知情。

　　她附和道：“程愿那丫头本就不争气，露出马脚也是在所难免，你为何非要用她？真是晦气！”

　　“你莫要动气。程愿不中用，我本也从未寄予厚望。”程娘子摆首道，“不过那个盛初，比我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从前是我小瞧了她。本以为她会被火烧死，却没想到她留了一命，还去了修真派。”

　　盛瑶听她要置盛初于死地，心中有些不悦，但不敢和程娘子置气，只得借着江憬愿本人的刁蛮性子发脾气道：“难道就没办法了么？为何当时没烧死她，你不和我说？”

　　程娘子道：“我今日才回到汴京，如何与你说？我见萧氏在闲梦江南那园子里立了碑，以为盛初已死，谁知程愿不久后就同我说修真派来了个名唤盛初的弟子，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她悠闲地用手梳理着拂尘：“不过程愿也算因祸得福，那掌门派了几个弟子下凡捉拿她，被分到姑苏的恰好是盛初。”

　　盛瑶隐隐觉得不妙：“你做了什么？”

　　对方正悠然自得地摆弄手中的拂尘，并未正眼看她：“那些凡人喝下牡丹花粥之后，只要再服用一剂鬼药，就会变成神智不清的行尸走肉，可供我们驱使。”

　　盛瑶顿觉心惊肉跳，竭力维持面上表情道：“利用他们，就能杀了盛初？”

　　“这个自然。”程娘子冷笑一声，“我有鬼界界主的兵力援助，又有凡间的无数人偶为我卖命，到那时整个天界都是我的，何愁盛初？不只是她，还有那个已经死了的程弦弈，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宅的墙角下，临走前在石桌边布置过千里传声阵法的沈玄征面色比以往更凝重，盛初神情严肃，默不作声，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