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80、探幽

　　沈玄征当时只来过这里一次，却能记得这是程昭仪的居所，原因多半来源于程昭仪少年时的轶闻。程昭仪未嫁时曾偶然救遇刺的先帝于水火，先帝感其恩情，见其孤苦无依，接其入宫，册封为妃后赐居报琼阁，以示嘉奖和重视。

　　暗道中的这些文书虽无关朝政与军国大事，但于内廷而言，也并非无足轻重。这里保存的多是内宫琐事的存档和记录，小到后妃有孕后的食谱和药方，大到后妃册封、废黜或迁宫圣旨的备份。

　　沈玄征今日来，是要找三件东西。

　　当年他不知有此密道，还是报完仇在姑苏找到萧娘子后，从萧娘子处得知，而萧娘子又是从曾经住在报琼阁的程昭仪处得知。方才说盛初没来过这里，实则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踏足，只不过为使她安心才故作镇定。

　　魏齐两朝皆用此密道，他今日来，不知能不能找到齐时留下来的东西。

　　这三件东西，一件是当年先帝与沈家立下的儿女婚契，一件是封程昭仪腹中之子为亲王或公主的未加玺印的圣旨。前两件并无特殊之处，但第三件颇为关键。

　　——齐史官所撰的后宫妃嫔名册。

　　当年程预、江肃清同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相互猜忌而不相容，最终江家因造反而满门抄斩。程家曾为弹劾江家而刻意暗中帮助江家准备粮草和战马，却不料江家狗急跳墙，结果程氏族人也被一同下狱诛杀。

　　江家之所以宁愿抛弃现有的荣华富贵，也要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孤注一掷起兵造反，众人猜测是因为那三位被送入宫中的江氏女。

　　——长女江憬愿、次女江熙、幼女江婉。

　　江家担心程家的地位终有一日会超过自身，听说程预要把家中嫡女程画影送入宫，便着急上火地一股脑将三个女儿都送去选秀。谁知造化弄人，钟离辰不喜欢外表稍逊一筹的程画影，却破格将三位江氏女都纳为妃。

　　后宫前朝牵扯一体，沈玄征想，若是他能找到当年内宫之事的记录，说不定会有所突破。毕竟程画影肯和害了自己家族的江氏之女江憬愿联手，又痛恨与自己无直接仇隙的程昭仪，必定有内情。

　　他又掏出一张火折子擦燃，挥一挥衣袖使它飘浮在半空中，然后将它挥到一边。他蹲在暗道中，借着微弱的火光，用在殿中拿的金剪子仔细地捅墙上砖块间的缝隙。

　　据萧娘子说，这条暗道通向汴京城门外的一处御用私宅，程昭仪当年从暗道中逃出后，暂时在宅中落脚，后来见周围追兵太多，不得已逃往姑苏。

　　想到此处，他的动作猛然停住。

　　他做神仙之前从未细想过此话，但如今看来，汴京至姑苏上千里路，怎可能是身怀六甲之人一夕之间可以走完的？他忽然想到，也许是宋韵在天界感知到凡间的好友有恙，所以出手帮了程昭仪一把，送她去了姑苏。而他那时还是凡人，萧娘子即使知道内情，也不便对他透漏太多。

　　在宋韵的保护下，盛初不可能被寻常凡人所害，以至于在火灾中遇险。现在看来，程画影和鬼界勾结，借助鬼界之力暗害盛初，是必然的了。

　　是什么能使她心中的恨意如此强烈？仅仅是因为嫉妒姐姐程昭仪么？她又为何要选择江憬愿作为自己的盟友？

　　沈玄征回过神，加快手上的动作。

　　暗道年久失修，砖块早已经松动。不消片刻，他就挖开了好几块砖石。一块块地取下这面墙上大部分的砖石后，显露出来的赫然是紧贴墙面摆放的一卷一卷的记档文书。

　　沈玄征拿起其中一卷，挥手将火折子引到自己面前来，就着微光快速地翻看文书的内容。

　　“…六尚局…教坊…敬事房…”

　　一卷一卷翻下来，婚契和圣旨都已经找到，几乎大半面墙都被砸开，却仍然没有找到妃嫔名册。但他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继续翻看下一卷。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某卷文书的封面时，他愣了一下，然后拿起来翻开。翻到某一页时，他眉头微皱，将书拿得近了些。

　　江憬愿。

　　果然是妃嫔名册。

　　他不再多看，立即将文书连同方才寻到的两样东西都放进袖中，然后将砖块一块块拼回原位。做好这一切，他挥袖让火折子飘到自己前方照明，随后小心地摸索着向前走。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走到暗道的尽头。推开前方的石门，才发现原来这扇门藏在壁挂橱柜里，门口还堆着一些旧衣。打开衣柜门，入目的是一间满是尘土的卧房，蛛网遍布。

　　沈玄征下来后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异样，便打开瞬移阵法。须臾间，他已身处江氏旧宅之中。

　　盛初的穿墙术无师自通，颇有天赋，但因进入修真派的时间较短，于瞬移术上钻研尚浅，因此脚程不快。但他寻物许久，她应该已经到了才是。

　　空荡的宅子里，沈玄征略略找寻一番，在一座院落中见到了盛初。

　　“师兄？你来了。”盛初还是习惯这样喊他，“怎么这么久？我都以为你忘了来江宅汇合。”

　　“暗道中有东西要取，耽搁了些时间，抱歉。”沈玄征简短地道，“有一物颇为关键，便拿了来。”

　　盛瑶正在翻找江憬愿的旧物，见此也停了下来：“是什么？阿初，我们都看看。”

　　沈玄征将文书翻到写着“才人江氏”的那一页。“是妃嫔名册。”

　　盛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书上内容大意为，安国公江肃清嫡长女江氏憬愿于建平元年入宫，册为才人，不得圣意。建平四年二月江家获罪，满门抄斩，江才人被废为庶人，逐出皇宫。

　　在江憬愿的记录下面，是同为江氏女的另两位妃嫔的记录。

　　庶次女江熙、庶幼女江婉与长姊江憬愿同年入宫，都被册为才人，三姊妹被安排在宫中的云锦阁。但与江憬愿不同的是，江熙入宫后于众新人中首获天恩，此后一直受宠，江家获罪后被打入冷宫。江婉入宫后则不得圣宠，于建平三年七月落水而亡。

　　三姊妹结局各不相同，江婉的溺亡更是疑点重重。盛初看向盛瑶，却见她也一脸茫然，似乎不知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