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20、昭仪

　　“钟离辰给出的赏金丰厚，引得许多人动心。且平日购买萧娘子绣品之人众多，鱼龙混杂，难保无人探听一二。”系统道。

　　但盛初有疑问。

　　知道消息的人众多，萧娘子却能将原主平安养大。偌大的一座姑苏城，当真就无人将前朝公主之事传到钟离辰耳中么？

　　系统见她疑惑，便道：“程昭仪当年生产时难产，萧娘子寻遍街坊四邻求医，自然无人不知。但程昭仪血崩去世后，萧娘子就对外宣称母女俱亡，过了好几年才和外人说自己收养了一名孤女。因此，无人知晓原主是前朝公主，钟离辰也信以为真。”

　　盛初点头：“原来如此。”

　　她问：“萧娘子现在在何处？”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着她去探索。关于程昭仪的往事，萧娘子或许是重要的切入点。

　　她替盛初活了下来，盛初应该知晓的事，再也没有机会知晓了。而她代替盛初，追寻一场迟来的真相，也不枉此生。

　　“尚在姑苏，如今是刺绣名家。”这时，系统回答了她的问题。

　　盛初若有所思。

　　她在萧娘子眼里是去世了的人，贸然出现只怕会打扰到对方。她想，事成之后她功成身退，到那时她再跟萧娘子解释这一切。只要萧娘子不出事，晚些再去也不迟。

　　她坐了起来，背靠着窗，感受着月光照进窗扇，照在她的身上。

　　若是有朝一日你回来，发现我已经替你过完了这一生，大约会觉得遗憾。但你拥有我的记忆，能够切身感受到我经历过的事，或许也能弥补一二。

　　到了那时，我又该何去何从？

　　最后一页翻过，盛初合上册子，心中惆怅不散。

　　她希望原主能够回来，她能够回到现代。若是真能如此，便是最好。可惜原主斯人已逝，想要重回人世，怕是难上加难。

　　盛初望着膝上摊开着的册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冥思苦想良久，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办法。她穿书已经是相当于逆天改命的程度，系统给的任务是替原主活下去，想必原主不会回来了。

　　这个结果并不是她想看到的，虽然她不是非回现代不可，但占着别人的身体，总觉得不自在。

　　但，倘若真的回不去，留在这个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修真派过余生，也很不错。

　　盛初忽然想到一事，提了个问题：

　　“系统，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原主不是在大火里死去了么？之前我来天界，背景资料里说过她死不见尸，怎么还会有一具身体供我穿书过来？”

　　系统没有回答，盛初知道，这又是要她自己慢慢探索了。她也不强问，把册子搁在枕边，枕着胳膊躺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融入一个新环境会很困难，现在看来，除了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其他都很好。

　　今夜得知了不少旧闻，这些事一一了解明白，盛初顿感轻松，仿佛所有压力在一瞬间释然了似的。

　　终于放下心事，她很快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久违的安稳梦境，也随之而来。

　　一进入梦境，她就察觉到，这是系统赠予她的特殊礼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任何痕迹。它隐藏得很好，她也不戳穿，只是会心一笑。

　　她能感觉到这一点，大约是共处了这么久，有了心灵感应。

　　“这个系统，平时不声不响不剧透，今晚我不过随口一说想见程昭仪，就给了一大堆提示，也是奇了。”

　　盛初想着这些，走得很慢，绕过一处假山，就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修建得精致绝伦的亭子。

　　这座亭子像是皇宫建筑，金碧辉煌，修建得极为考究。

　　坐在亭中摇扇的美人，更是熟悉。

　　女子身着浅色宫装，一丝一线均无新奇之处，无论妆容还是钗环，皆与盛初在古画里见过的样式大同小异。

　　她身形纤瘦，背影单薄，腹部微微隆起，背对盛初坐着，正和身边的宫女轻声谈天。

　　这一刻，就像是史书上的人物从故纸堆里走了出来。

　　这时，程昭仪回过头，竟向盛初遥遥眨了眨眼。

　　一刹那间，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无数的想法涌上脑海，心头忽然有种别样的情绪。

　　她看清了程昭仪的脸。

　　她如今这具身体的面容和这位程昭仪有七八分相似，二者给人的印象却不同。

　　程昭仪眉目温柔，但从神情上来看，为人应当分外活泼。

　　但是和盛初想象中不一样的是，程昭仪的长相和她在现代的生身母亲并不同。

　　可以说，她们在外貌上没有丝毫关系。

　　盛初默然。

　　穿书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果然不能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所谓的遗传学，到了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了。

　　她本以为方才程昭仪是对自己眨眼，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发现，原来那一瞥是因为此人。

　　她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颀长、容颜清俊的青年，华服金冠，玉树临风。他眉间浅浅笑意，似乎只供那亭中的女子一人观赏。

　　想必他就是当朝的顺安帝，盛文。

　　盛初见自己挡了他的路，起先想避让，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青年已经先她一步走向了亭子，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她这才发现，原来此刻她的身体呈半透明状。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幻影，他们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她远距离望着他们，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原主的父母。如果此时是原主在这里，大抵会喜极而泣。

　　盛初默默地想：

　　“你的父母，我替你见过了。”

　　这话是盛初在心里对原主说的，不知她是远在鬼界，还是早已轮回转生。

　　也不知，她能不能听得到。

　　盛初收回思绪。

　　她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亭中两人身上，努力地想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在记忆里。她不敢眨眼，也不去想别的事，只想拼尽全力记住眼前的人。

　　宫人侍立亭外，亭中帝妃二人谈天笑闹，似乎都放下了平日里身居高位的架子，琴瑟和鸣，恩爱和谐。

　　他们相识得很早，在姑苏城郊外的溪边。因为她的顺手相救，从此结缘。

　　明明是话本子里写烂了的情节，偏生落在他们身上，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梦境很短暂，只有这样一个极其微小的片段。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了盛初的视线里。

　　“娘！”骤然离开梦境，她猛然惊醒。

　　话一出口，强烈的疑惑不由得在她心中蔓延开来。这话绝不是她该说的，看来是她入梦太深，竟然把自己当做了原主。

　　盛初醒悟过来，不禁失笑。

　　左右睡不着了，不如起来散散心，凉风一吹，或许清醒些。

　　她披衣下床，点了盏纸灯笼提上，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