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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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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夏源再也没睡着,听到早上六点半的闹钟便浑浑噩噩地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脑子一旦被迫清醒,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水龙头的水柱泛起白色的水花,夏源将冷水泼在脸上,才勉强让自己不去想那些。
收拾了书包出了房门,母亲已经不在家。
空空荡荡的客厅,夏源习以为常,背着书包出了门。
出了单元门,她恰好在小区楼下遇到同样要去学校的余沐山。
“夏源,这么巧。”
“嗯,”夏源没什么精神,回应了他一句,“你这句话挺多余,我们不是每天早上都碰面吗?”
余沐山不屑轻哼,“啧,你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没情趣。”
“我跟你要什么情趣。”
“……”
这个小区里的同龄孩子其实并不多,夏源搬过来这么些年,算是聊得来的,能搭上话的也就只有余沐山一个人。
不过能说上话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以前他们是一个初中的,不然在这个小区里夏源可能一个朋友都不会有。
中考过后夏源超常发挥去了一中,余沐山因为中考失利,去了隔壁仅次于一中的十四中。
两人顺路,去学校的时间点又差不多,于是两人每天都不约而同地在小区楼下碰面。
小区花园今天在翻修,听说还移植了新品种的植物过来,两人绕了一段路走,花了点时间。
余沐山问,“今天中午你妈妈还是不回家来吃吧?”
夏源点头。
他微侧过身,“那你中午来我家,我妈今天中午会煮你爱吃的海鲜煲饭。”
夏源差点就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摇头,“今天中午我和别人约好了,就不去你家打扰了,帮我谢谢阿姨。”
余沐山低头看她,女孩儿神情恹恹,半阖着的眸子,垂着的长睫都透着几分疲惫,一把马尾随意扎在脑后,显得松松垮垮,几根零散的发丝垂在耳边,随着走路的姿势,会不时地从黑发中露出一点白到发光的耳尖。
余沐山错开了落在她耳尖上的视线,懒洋洋道,“那好吧。”
小区门口有一家早餐店,味道不好,但是能最快让她填饱肚子。
夏源买了两个包子,要了一瓶牛奶。
余沐山则要了一笼小笼包,一碗咸口的豆腐脑
早餐店的店面很小,只有两个位置已经被人占着了。
夏源只好把早餐收好,之后便同余沐山一起骑着车子去了学校。
到教室的时候果然和夏源想的一样,除了她以外,教室里只有两个女生翻着课本,边说着什么悄悄话。
等她快速吃完早餐,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再转身时,林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顶着一双硕大的熊猫眼,把夏源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被人揍了?”
“不是人,”林娇娇哀嚎,“是作业,是作业揍了我——”
“……”
“写完了吗?”
“没呢。”
“……”
“所以我今天特意来早了十分钟,准备过来补。”
“……”
夏源笑她,“那您可真够早的。”
早读还没开始,各个组长就在各科的课代表的催促下收起了作业。
林娇娇含泪,每分每秒都在生死时速。
夏源没有同她坐一排,早读铃声一响起,却也同样替她捏了把汗。
今天早课值日的,是她们隔壁一班的班主任李严睿老师。
李老师人如其名,十分严厉。
一开始大家还闹哄哄的,补作业的补作业,吃早餐的吃早餐,只有少数人翻着书看。
后来整齐划一的朗读声出现,害得夏源也一紧张随便拿了本书低头看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大声道了一句,“你来干什么?是谁指使你来的!”
夏源才见着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门口,手里拿着戒尺和文件夹,盯着刚才那个发声的男生看去,“赵洋!”
“李老师,我可是在读书,”被点到名字的男生立刻站了起来,“我在读《雷雨》呢。”
话音一落,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低笑起来。
李严睿不喜欢学生同自己开这种玩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手里的戒尺敲了敲教室的木门,“好了,我在楼下就听见你们在叫,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再不读书我叫你们班主任过来坐班早读。”
下一秒,教室里就响起来洪亮的朗读声。
星期一是最最让人疲软的一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夏源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夜几乎没有怎么睡觉,现在看着课本上的字都在发晕。
早上第一节就是语文课,数学课过度,接着英语结尾。
不知是教务处的哪位天才老师排的课表,一个早上一半的学生都在昏昏欲睡当中度过。
就快期末考了,老师拖堂严重。
最后一节英语课,大家的心更加浮躁。
隔壁班已经放学,住校生冲食堂的冲食堂,偶有几个往教室里看过来的学生,显然在笑话他们被拖了堂。
年轻温柔的英语老师镇不住大家,后排的几个男同学已没兴趣再听下去,翻书砸笔的声音有些大,让老师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窘迫。
随着一声“Class is over”,学生们直接冲出了教室。
夏源看了眼手机,沈东临在十分钟前给自己发了消息。
沈:【在校门口等你。】
夏源看了消息,反而不着急,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和林娇娇对上了一眼,“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林娇娇一时八卦,“什么事?”
“没什么,有个姐姐请吃饭,应该是庆功宴之类的。”
“好吧,”林娇娇脸上的失望尽显,“我还以为是你那东临哥哥呢……”
夏源背上书包,“他倒是也在。”
话音一落,林娇娇的双眼立马放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样,“那你不偷着乐,哭丧着一副脸干嘛?”
夏源一听反倒笑了,“乐什么?”
“共赴好友宴席,中午你俩一桌,说不定沈东临就坐你边上,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你顺势就倒在他怀里……”
“停,”夏源打断了她,“请停止你的脑补,而且我只是去吃饭的,又不是为了去见他。”
夏源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太妙,林娇娇一下就听出了些许端倪,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显得尤为多余。
作为夏源的高中挚友,两人已经相处了一年半有余,对夏源这个人大约摸得大差不差。
夏源说的那句“又不是为了去见他”,在林娇娇看来,可信度只有百分之一。
至于为什么林娇娇敢这么肯定,那是因为夏源从来藏不住心事……
尤其是关于那个叫沈东临的人的事。
“好吧。”林娇娇没有拆穿她,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往教室外走去,“你去约会吧,我就不打扰了。”
“……”
夏源并不觉得自己对沈东临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有时自己甚至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地事情同沈东临置气,根本不像喜欢一个人的态度。
可林娇娇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恋爱达人,明明只见过沈东临一面,却笃定地认为自己是喜欢沈东临的。
夏源却只有在这一点上无法反驳,她确实对沈东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而那个人,却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一段墨守成规的距离。
她知道,沈东临是不会喜欢自己这种类型的女孩儿的。
更确切地说,是不会喜欢自己。
夏源故意走得很慢,一段七八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她偏偏走了十几分钟,等她出了校门口,学校里几乎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她明知不出意外的话,沈东临就在校门口等着自己,可她就是想任性地让对方多等自己一会儿。
夏源一踏出学校大门,果不其然就瞧见沈东临的车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花坛边。
沈东临站在车子边上,此时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估计他的外套脱在了车里,现在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袖子向上挽着,露出一段精瘦而白皙的小臂。
男人下身穿着黑色西裤,流畅的裤子线条沿着他长而匀称的双腿垂落,衬得他身高腿长,看似穿得随性而随意,却依旧透着几分成年人会有的凌厉和锋利。
夏源打量了他一会儿,便悄然收回了目光。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风吹过来都是湿热的。
她伸手挽了挽被风吹到脸颊边的碎发,继续朝前走去。
沈东临的眼神不太好,轻微近视,他往自己这个方向看来时,那双浓郁的双眸微微眯了眯,而后才像昨天下午在花店门口那样,朝自己走过来。
不过和昨天不同的是,这次夏源没有躲开,也没有理由躲开。
沈东临走近,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怎么这么慢,而是,“汪玲说你会来,让我过来接你。”
莫名的,是很有距离感的一句话。
夏源听到这句话,心顿时被什么抓了一下。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过两秒,沈东临又问,“今天上课怎么样?”
夏源听完他的前半句话,想起昨晚汪玲玲那条朋友圈,心情已然跟着低落了几分。
她有点后悔答应今天中午要过来吃这顿饭了。
像林娇娇说的那样,明明见到沈东临是一件值得她偷着乐的事,可事实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她和汪玲玲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好到去吃什么庆功宴的地步,她们之间能说上话,仅仅是因为她们中间掺着一个沈东临。
今天这顿饭,汪玲玲或许只是客气一下,而自己,答应得太过唐突。
于是夏源的语气并算不上太好,只抿了抿唇说,“能怎么样,就那样吧。”
她下一句想开口说的话其实是“我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不料,还没等她开口,手心里却先被塞了一颗水果糖,一颗裹着黄色偏光包装纸的柠檬味的水果糖。
夏源看向沈东临。
沈东临说,“开到酒店需要时间,空腹坐车不舒服。”
夏源有一点点晕车,所以平日里上学,她宁愿自己骑到学校,风雨无阻,也不愿意去坐一踏出小区门口就能坐到的公交车。
这颗糖来得实在太过及时,不仅稍微缓解了一些自己可能会晕车的问题,还阻断了自己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不想去的这句话。
沈东临手里有糖并不稀奇,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口袋里凭空变出一颗糖来给自己。
几乎是,遇见自己的每一次,他都会给自己一颗糖。
夏源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知道等自己反应过来,这件事好像已经变成了两人见面之后的一种习惯。
虽然在西服口袋里放糖这件事很奇怪,一个成年男人手里总是有糖也不算平常。
但夏源潜意识里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问,她又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出息,不过就是一颗糖而已,就让人给收买了。
她剥开了糖含进嘴里,独属于柠檬糖的酸甜气息从口腔蔓延,赶走了空气中的一丝湿热。
夏源垂眸,没有开口同沈东临说谢谢,反正沈东临也不会生气。
就像自己方才刻意让他等了那么久,他也不会露出半分急躁一样,他的脾气从来都是这么好。
又或者,他只当自己是一个小孩儿,一个小孩无论做错什么事情,只要不触及底线,在一个大人眼里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因为他总是以是自己的哥哥这个身份自居。
想到这里,夏源皱了皱眉,轻声道,“我不喜欢柠檬味。”
沈东临似乎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低头望了她一眼,给她开了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他的车里没有异味,也没有车载香水厚重的气息。
夏源坐在驾驶座正后方,靠着车窗,车子启动的时候沈东临道了一句,“出发了。”
紧接着,车子才缓缓启动。
夏源按下车窗,窗外的风随之鱼贯进车厢里,她不敢玩手机,怕自己会头晕。
只将目光放向了从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昨晚没能睡着,这会儿坐在他的车里忽然感到安心,睡意袭来。
她坐在沈东临身后的座位,稍稍倾斜身体,就能看见沈东临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骨骼感分明的手指,和手腕上那支很衬他的手表。
听说那支手表,是汪玲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看就价值不菲,是自己这个年纪光靠自己买不起的东西。
夏源默默收回了视线,又睡不着了。
她抬起眸子,通过后视镜偷偷瞧驾驶座上的沈东临,因为角度问题,她只能看见男人凝视着前方的双眸。
沈东临是难得的温柔相,整个人清隽而有亲和力,可他却有一双同那副温柔皮相不太搭的,仿若画纸上被反复描摹了几遍的双眸。
他眉眼微压的时候,看起来多了几分生人勿近和冷淡。
夏源瞧着他微微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时,不料男人忽然抬眸撞上了自己的视线。
他的眼神总是温柔,却又因为眉目间太过深刻,时常凌厉又抓人。
夏源的慌乱差点跌入他的双眸,只对视了两秒,她就立马移开了视线。
沈东临倒是自然,问,“还生哥哥的气?”
夏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又听见他说,“昨天下午见到我就跑。”
夏源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惯性没什么好气地接嘴,“哪里敢生您的气,我这不是怕打扰您约会吗?”
夏源其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这句话太过醋意,要是在旁有第三个人,肯定会觉察到不对劲。
沈东临没有因为她言词里对自己的嘲讽而恼火,只是笑着说,“什么约会,那束花是送给汪玲的,代表的是大家的心意。”
沈东临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声音有些低,“源源应该看见了,汪玲朋友圈发的只是简单的庆祝而已。”
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声音总是放得很轻,像根羽毛划过耳际。
夏源不知他为什么敢笃定自己看过汪玲玲发的朋友圈,只是被他眼神捕捉到的那一刻,她觉得,沈东临说的这些话似乎是在向自己解释些什么。
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夏源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