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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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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公司生意挺好的,” 夏青青女士在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过一个月等你放暑假,带你去旅游。”
紧接着夏源手里便被塞了三十块钱,让下楼买壶酱油。
她甚至还没回答去还是不去,又或者是去哪里,母亲已经背过身重新回到厨房。
灶火沸腾着锅底的声音有些大,母亲背对着自己不再转身。
难得一起吃顿饭,夏源不想扫兴,抿了抿唇,便拿着钱去玄关处换鞋子。
她们住的地方虽然离市中心比较近,但毕竟是老小区,设施条件都不是太好,要买点生活用品还要出小区的十字路口到那边的步行街去。
五月的傍晚,天空掺着明艳的云霞,与远山的地平线逐渐相融。
云层移动得缓慢,似乎风吹一下,它便跟着动一下。
夏源觉得好看,拍了张照片发给林娇娇,而后才去小区车棚里推自行车。
等她把车子推出来,再拿出手机来一瞧,通知栏里依旧干干净净。
林娇娇不知道在做什么,平日里秒回信息的她今天竟然迟迟未回复。
夏源不再多想,收了手机,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出了小区大门,往街道上驶去。
正是接近晚高峰的日子,不过自行车轻便,夏源从电瓶车中穿梭来到了最前边,绿灯一亮,便率先过了马路。
步行街的入口处就有一家小超市,超市对面是一家花店,生意看着还不错。
夏源拿着酱油从超市出来,推出门口的自行车正准备走,忽见得花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那男人难得穿了一身黑色休闲服,身形挺拔又潇洒。
他手里拿着一束包好的百合,不知要送给谁,微微低着头,正与谁通着电话。
落日的余晖斜洒在花店的拐角和他的身侧,他穿得寡淡甚至不够出彩,却在光线的调和下浓墨重彩得像是艺术家笔下的一副价值不菲的油画。
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对方没有看见自己。
夏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那人也终于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便抬起眸子往夏源这边看过来,扬唇一笑。
不知是对着夏源还是对着电话那边的人。
他上前半步,似乎要往她这边走过来。
夏源才不管他要不要过来,见状才收回目光,有些赌气地推着自己的车骑上,很快就随着车流消失在十字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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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青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见夏源回来了,才问,“怎么买个酱油这么慢。”
夏源把酱油放进厨房,“看见沈东临了。”
“哦,”提起沈东临,夏青青才不打算继续盘问夏源,只嗔怪了她一句,“直呼人家名字没大没小的,那可是你东临哥哥。”
夏源立刻轻声反驳,“我才不要他当我哥。”
虽然这句话说得轻,但夏青青还是听到了,不禁蹙眉念叨起来,“怎么不是了?人东临对你多好啊,你这孩子怎么没心没肺的,要不是东临……”
只是想起花店门口,沈东临手里的那束百合花,夏青青后来再絮叨着些什么,夏源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全然听不进去了。
到了晚上,夏源终于收到了沈娇娇发来的信息,说昨天周六太高兴,熬了夜,今天白天一直在睡觉,现在在狂补作业。
两人聊了一会儿,夏源才知道林娇娇父母昨天出国旅游去,从今天开始她自由无比。
只不过自由的坏处就是,没有人监督她好好学习,导致她作息都开始不规律,连作业都忘了写。
“要不明天我早点起,然后去教室补得了,”林娇娇说,“大家一起补作业,多有氛围多有动力。”
夏源:“你怎么知道大家都跟你一样,你呀就快补吧,现在还来得及,等你明天一觉睡醒都不知道几点了。”
“啊啊啊,大小姐你就别念我了,那我先挂了,要写不完明天你得救我。”
林娇娇咋咋呼呼地挂了电话,周围突然陷入了一场无比安静的氛围里。
安静到空气里的杂音突然不讲道理地纷至沓来,吵得人头疼无比。
夏源关了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又拿出了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放射出的莹亮的蓝白光,刺得夏源微微眯起了眼睛。
缓了一会儿,她才把亮度调暗,打开和沈东临的对话框。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星期以前,沈东临对自己说的一句晚安。
而自己没有回复他。
当时是因为什么,夏源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又在跟他置气。
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多到夏源都记不清,甚至有时候因为沈东临的态度,她都觉得自己频繁生他的气是不是不太好。
而沈东临面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样子,笑得从容淡定。
夏源知道他不会生气,所以才敢同他生闷气。
她很快在键盘上按出几个字:今天下午那束花是送给谁的?
打完这一串字之后,她又快速删掉了。
自己质问得太彻底,显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青梅竹马,却又不能算是。
因为夏源一岁的时候,沈东临已经九岁了。
等夏源九岁,沈东临已经十七岁,正要踏入成年人的世界,而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他们能认识完全是因为双方的母亲是好友。
所以,夏源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可以盘问对方这么私人事情的地步,即使她知道,只要自己问了,沈东临就会告诉自己。
夏源退出两人的聊天界面,打开了朋友圈。
她是个不太爱发朋友圈,更不喜欢刷朋友圈的人,只是偶尔闲着无聊会翻翻看。
一打开朋友圈看见的就是林娇娇,就在方才,她挂完电话之后,还特意摆拍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作业,并配文【我的心里只有学习】。
夏源一下就乐了。
给林娇娇点了个赞后,她没打算接着再往下滑,可下午沈东临手里的那束百合花,却好不预兆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
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一个被夏源备注着“玲玲姐姐”的人,只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百合、她自己,还有一个标着编程大赛的奖杯。
她说【谢谢摄影师沈先生和大家的祝贺,也感谢自己拿了个第一】。
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夏源知道的,送一束花给朋友庆贺也并没有什么。
可心里那些丝丝缕缕的难挨,忽然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夏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里缠着一股乱麻,那团乱麻里是沈东临站在街角,嘴角含笑地同谁打着电话,手里捧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这天晚上,夏源失眠了,直到凌晨四点,她才浅浅睡去。
她做了一个浮于表面的梦境,又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梦到几年前,父亲生意失败,一夜之间从负开始。
温柔的父亲开始酗酒,每次喝完酒,回家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母亲同自己暴力相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一年后,父亲酒后神志不清,在路上出了车祸。
灵堂上,母亲哭得快要晕过去了。
而自己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也快要神志不清的母亲。
夏源不知道母亲在哭什么,是哭父亲的离开让她苦撑的这一年的勇气一下都坍塌了,还是因为……喜极而泣。
毕竟再也不会有人无时无刻地冲出来,将她置于惶恐之中。
所有人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不哭,夏源只是摇了摇头,“哭不出来,没什么好哭的。”
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继而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开始议论纷纷,恨不得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夏源只觉得他们吵闹,毫无焦距的目光透过人群,望向灵堂外,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棕色木门。
冷风混着雨水从那里吹进来,冻得自己手脚冰冷。
室外下起了大雨,忽然雷声大作。
明明才下午三点,天却完全暗了下来,和着嘈杂的私语声,及母亲的哭泣,很不和谐。
夏源脸色一白,她要去把门关上。
这样想着,下一秒,门被进来的男人打开,又被紧紧关上。
冷风和雷雨被他关在了门外。
沈东临一身黑色的正装,手里拿着一束黑色包装纸裹着的黄白相间的菊花。
他像是突然间才收到的消息,匆匆赶来,肩膀处的衣服被水渍打湿,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晕。
他抬起眸子往这边看过来,像是不经意的一瞥,而后越过人群来到父亲的照片前,将手里的花放下。
男人没有像每个人来询问自己那样,问自己为什么不哭,指责自己不孝。
只是站在一旁半低着头吊唁。
好一会儿,他才向自己走来。
他的手很快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快得像是自己的错觉。
“源源……节哀。”
男人的衣服和头发上还带着潮湿的雨气。
那时的夏源只到男人的胸口,他靠过来的时候,夏源看不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她有些恍惚,错开了男人望着自己的双眸,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
身前的身影迟迟未离开,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背过身去,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尊重狼狈的自己。
夏源忽然鼻尖发酸,如鲠在喉。
她站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攥到指尖发白,像是在溺水的深海里抓住了一叶扁舟,在那场寒冷的冬雨里,终于难忍啜泣。
夏源被一声震动声吵醒,醒来时窗外已经隐隐亮起了白光。
打开手机,发现是玲玲姐姐给自己发的一条消息。
【昨天拿了小奖,今天中午有空吗?姐姐请你吃饭。】
夏源想起那条朋友圈,大概能知道是什么奖,但她们俩的关系其实算不上特别好,夏源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叫上自己。
正想回绝,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可以的话,我让东临中午去学校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