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青云初稿》望川云靖

54、黎明

　　半空之中，碧瑶凝视着深海之中再次冒出的夔牛，默然无语。

　　无数道刺眼的红光同时向上射出，形成一道壮观的红色光墙，将那只奇兽困在光墙之中，同时往高空之上直射而去，终于在高空之中，交会于一点。

　　一阵疯狂的挣扎之中，困龙阙法阵轮转，伏龙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个天际。　

　　巨响声中，夔牛撞到了红色光幕之上，鬼王身体大震，退后了数步，但夔牛却也被红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时狂怒不已地再次冲来，但在阵阵巨响声中，终于再也无力脱出。

　　那被困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团团乱转，但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站立不动，向天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吼声惊得碧瑶心头一跳，眼睁睁地看着那夔牛被鬼王收服了。

　　鬼王仰天狂笑，飞到了她的身后，道：“瑶儿，多亏你的帮助，爹已经成功收服四只奇兽了。”

　　碧瑶低下了头，没有回应他。

　　鬼王停下了大笑，一阵沉默后道：“是不是又回到这里，让你想起什么了。”

　　碧瑶清冷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忧伤，长叹后道：“我不该多想，所以我不想再回忆什么。”

　　鬼王也是微微轻叹道：“是爹不好，爹让你多虑了。”
　　※※※
　　巨大的血池，崩坏的山壁，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半空之中，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由无数殷红血气所形成的一个人形怪物，身高数十余丈，几乎将这个巨大的洞窟都充满了。

　　脚底下深处，犹如一个深渊般，但深渊之下的血池却是一派诡异景象，尤其是当碧瑶看到血池之中浸泡的四只灵兽时，登时为之一怔。没想到这些灵兽被她和父亲捉来，却是这般用处。

　　红茫茫一片血雾之中，在碧瑶周身现出无数张人面来，其面上神情有欢笑、有悲伤、有愤怒、有凶残，不一而足，犹如万鬼齐聚，围绕在鬼厉身旁。
　　“救救我！”
　　“纳命来！”
　　“不要走……”
　　“去死罢！”

　　“轰！”

　　无以言表的巨大轰鸣声，带着亘古以来千年万年的狂喜，无穷无尽的血芒霍然在这个巨大洞窟之中出现，每一个地方都是浓烈的血气蒸腾，每一个角落都是呼啸的红色光影，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冲天而起，高高悬浮在天空之上的伏龙鼎，无数的血气疯狂地向其涌去。

　　古拙的古鼎上，原本苍白的神秘铭文一个一个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化作血色的文字，半空中响起了神秘而妖异的声音，如苍老寂寥的远古妖灵，颂读着遗忘千年的诗篇。

　　红色，血红的颜色，如潮水一般弥漫涌过了整座伏龙鼎，将它变作了一个红色闪耀的妖物，最后，所有的血气都围绕在古鼎鼎身正面的那张恶魔面孔旁，从下巴开始，一点一点向上侵蚀着。红了嘴唇，淹没了鼻子，吞噬了眼睛。

　　最后，像是全部的血气一起呼啸，整座伏龙鼎也为之震颤，所有狂暴的血芒光影在这个巨大的洞窟中一起狂啸，刺耳的啸声轰鸣不绝，血池中的血水开始沸腾，地动山摇，乱石坠落如雨……

　　血气，奔腾如势不可挡的洪流，染红了整张恶魔的面孔。

　　狐岐山头，风云变色，天降神雷，炸响于天际山颠！

　　鬼王紧紧盯着手中鼎状铭文，片刻之后，他慢慢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暴戾之意，带着几分疯狂，甚至是歇斯底里……

　　“成功了，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啊……”他深深喘息了一下，声音早已变得嘶哑不堪，面上肌肉扭曲，面红如血，显得十分诡异。

　　这时的鬼王蓦然转过身，他满眼狂戾地望向了不远处的碧瑶。

　　她看着他，那股眼神，分明就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她的陌生人。

　　碧瑶双腿一软，竟有些走不动路。

　　鬼王身形如闪电般穿行而至，一把将碧瑶的脖颈捏住，像是在拿捏一只玩偶一般将她提了起来。

　　“你干什......”碧瑶满眼惊慌地看着她的父亲。

　　“我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看你娘的尸体那一天开始，我早就想了！”鬼王双眼之中狂暴之意更盛。

　　碧瑶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开始抽泣道：“这些年，那我算......我又算什么！”

　　鬼王眼神中的狂暴忽而褪去了，他像是一位拨云诡谲的阴谋家一般，附耳对她轻声细语道：“你和你那愚不可及的师父一样，都是我的......”

　　“棋子罢了！”

　　棋子罢了！

　　棋子罢了.......

　　阴森可怖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像是一名手执利刃的侩子手，那本就被折磨的遍体凌伤的温情之意，此刻像是被推上断头台一般，被一刀彻底斩去头颅，断绝了所有的生机。

　　“而你......则是更愚不可及的那一个，连你师父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就跑了，真是不知廉耻啊你！”说完这句话的鬼王放声大笑起来，摇晃着手里的碧瑶。

　　碧瑶像是被抽干了生机一般，瘫软在鬼王的抓握之中。

　　“现在，你可以......”“死”字刚要脱口而出，他终于是清醒了几分，脸上满是痛苦挣扎的模样。

　　鬼王一把扔出了碧瑶，朝着她的身影吼道：“你自行了解吧！”

　　一只巨大的深红触手，周围锋利如刀，从伏龙鼎上的红影之中刺了下来，犹如一把巨大的镰刀，从鬼先生背后刺入，洞胸而出，余力仍是如此巨大，以至深深刺入了鬼先生身下坚硬的地面，六尺方圆之内，岩块尽数龟裂。

　　那神秘诡异的红影，竟是用可怖的镰刀般触手，将鬼先生生生钉在了地面，鲜血从鬼先生的伤口处喷流而出，转眼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呃啊……”鬼先生大口喘息着，身子在剧烈颤抖，片刻之后，那似乎毫无怜悯之心的巨大触手轰然拔起，收了回去，那可怕的巨力顿时将已经脆弱不堪的鬼先生整个人带了起来，翻到半空。

　　血花四溅，在空中掠过，带着几分凄然。他已成了那神秘红影恶魔的第一个祭品！

　　他就这样被撞飞到了坠落碧瑶面前，他睁大着眼睛，似乎有什么话还要说。

　　碧瑶挣扎着起身，望着倒在面前血肉模糊地鬼先生，沉默了片刻，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你……去……找……到……”鬼先生痛苦不堪，声嘶力竭，每说一个字都仿佛令他受尽了折磨，但他竟然仍是苦忍着，对碧瑶一字一字挣扎着说着最后的遗言。

　　碧瑶慢慢靠了过去，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道：“你说吧，要我去找谁？”

　　“去……青……云……找……你……师……”
　　※※※
　　风过山林，林涛阵阵。

　　林惊羽看了一眼遍地落叶，面上却露出了微微笑意，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深深呼吸了一口山林间略带甜味的空气，随后开始静静地打扫着地面落叶。

　　他扫了很久很久，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天色将暮，不见来人。

　　“算了，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林惊羽扔下了扫把，已经被扫开的落叶像是不听话的孩子般被风吹起，倔强地滚回了原来的地方，仿佛他从来没有打扫过一般。

　　这时候太阳已然沉入西边天际，夕阳余晖透射到树干、枝头、草丛和土地上，映照着林惊羽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林惊羽站在原地，背对着那些落叶，嘴角挂着淡淡的苦涩，喃喃道：“终究还是得靠自己啊！”

　　他的声音中饱含了失望与无奈，但他并未因此而绝望，他抬手一挥，落叶纷纷被一阵怪风卷起，对着大竹峰的方向，伫立起了一堆像是坟头状的小山包。

　　林惊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离身后的祖师祠堂渐行渐远，走向了幻月洞府那个方向。

　　站在幻月洞府之前，林惊羽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面前这神秘的地方。

　　这个石洞外表看去和世间其他普通的山壁石洞没有任何区别，粗糙的石头与坚硬的地面，稍有不同的大概就只有洞府门前的地面在年深月久中已经被人踩踏的光滑了，显示出这里曾经的风霜。

　　“小凡.....”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接着喃喃自语道：“陆师妹昆仑之行一路走好，这里......就交给我吧！”

　　林惊羽走了过去，把手放在那太极图上，淡淡清光闪亮而起，那是青云门本门真传的玄功真法，清辉之中，太极图慢慢起了反应，亮了起来，片刻之后，如他所预想的一般，旁边的山壁缓缓移开，露出了那奇异的水波一样旋转的白雾之门。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不再犹豫，迈动脚步，走了进去。

　　一股清凉之意迎面扑来，就像是他果然踏进了一个深水的世界，只是片刻之后，周围尽是一片虚空虚无的世界。

　　一片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光亮，没有尽头。

　　一丝淡淡的恐惧萦绕在林惊羽的心头。

　　只听见“轰”的一声，一股炽热之气迎面扑来，林惊羽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走入了一个火海，全身的皮肉都在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烧着，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来，整个躯体似乎就要在这狂烈的火海中毁灭。

　　但他却已然紧闭着双眼，甚至在脸上肌肉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微微扭曲的时候，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他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持续的向前走去。

　　火焰燃烧的声音越来越响，就连身体周围的空气里，似乎也开始弥漫了一种恐怖的焦灼味道，身体的痛楚有增无减，每走一步仿佛就要忍受千万倍的痛苦。

　　林惊羽拼命不让自己的脚步停下来，还有那诛仙古剑！诛仙古剑应该就在里面！

　　火光像是要燎燃至天幕，火势化为巨龙纵横披靡，龙吟的长啸裂云碎浪，烧得连虚空破碎又弥合，如一张被反反复复烧掉剥落的窗纸。

　　死亡的气息如鸟虫振翅，扩散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一个这般孤寂的活着，孤寂着死去，倒也挺好。”林惊羽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师兄......”

　　忽地，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地呼唤了一声，刹那之间林惊羽如被雷殛，身躯剧震，面上现出不能置信的神情，竟是第一次的，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林惊羽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不敢去看她。

　　“师兄，我们说好的......”

　　无穷无尽，那些声音层层叠叠，一波接着一波，在他身后呼唤着，叫喊着，一生往事如烟，一幕一幕闪现而过。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不知是质问着谁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为什么要让他们一个个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离我而去，为什么啊！”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脸上的一阵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了几分。

　　一片黑暗前.他看到的是在夕阳下独自离去的她孤单的纤纤身影，她蓦然驻足，静静地凝停了片刻，秀首微抬，举目眺望了一眼远方横亘万里的重峦叠嶂和无边无际的林野，以及那夕阳下带着水声的溪流，幽幽叹了口气后，缓缓回过头來，风吹过卷起她飘逸的长发，也带着几许悲凉与寂寞，回眸的刹那，眼眸中流动着如莹火般的光斑，还有脸上的那一大片盈盈泪痕，渗人心魂。

　　他终于是不顾着浴火焚身的苦痛，向她奔去。

　　光阴百代，所有一切都在向前追溯，他像是走入她的一生里，终于不再是过客。

　　“任你天赋高又如何？你终究太年轻了，林惊羽。”

　　“我都教过你怎么打赢他们了，你好像学的有些差强人意啊！”

　　“你这次出手，怎么像是存了几分贤良淑德的一般？”

　　“打不过跑就是了，你等着我给你收尸吗？”

　　“姐姐我今天心情好，就懒得和你计较了。”

　　“臭狐狸！”林惊羽低低地骂了一声，他眼眶温热，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道：“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听你嘴碎我啊......”

　　“你长得这般好看，姐姐为何会不愿陪你喝酒？”

　　“我们一起！不醉不归！”

　　“这么喜欢喝我酿的酒，我以后就酿酒养你啊，小白。”

　　“我那是喜欢喝你酿的酒？”

　　“我是人，你是妖。”

　　林惊羽想起了那天被她咬着嘴唇的模样，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半是酸涩半是甜蜜。

　　“公平？这个世上那有那么多公平？人和人的命，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定了的。你说他机缘太好，你又真想去过他那样的一生？”

　　“林惊羽，你手上的血腥味已经浓的化不开了，可是熏得我鼻子都发疹呢。”

　　“你一失败就喝酒，一失败就喝酒！你选择让自己过的这般窝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去选择逃避？”

　　心湖之间，涟漪怔怔，一个身着他外衣的女子惨笑着望着自己。

　　“我叫小白，你叫什么？”

　　她被一条入常人手臂一般粗大得暗红色铁链暂时束缚，暂时关押在洞中。看着有些狼狈不堪，她却依然美得倾城绝代，风华无双。

　　“我是......”林惊羽愣了楞，没有立刻回答她。

　　她期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是林惊羽！”他像是神魂归位一般，一声厉喝将所有的声音打碎、抛在身后。

　　寂静，终于再一次降临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在哪里，他终于见到了拿着诛仙古剑的道玄真人。

　　只见他似乎一直在低低地喘息着，看着林惊羽走了过来，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能凭一己之力，走过那条‘幻月之道’，真是了不起。”

　　而后他的眼神中忽而充满了凶戾之色，开始不断嘶声吼叫着那个名字：“苍松！苍松！你害我！”

　　林惊羽倒退了几步。

　　“你是他的徒弟。”道玄他盯着林惊羽，再度笑了笑，而这一次，却似乎有些狰狞，道：“他的徒弟，也......该死！”

　　“哈哈哈哈……”此刻，浓浓的黑气已经再度笼罩了道玄真人，狂笑声中，他一伸手，如有灵性一般，诛仙古剑一震，缓缓自行拔了出来，飞离地面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

　　“我先手刃了你，再亲自去手刃你师父！哈哈哈哈……”道玄真人刺耳的狞笑声中，用力握紧了诛仙古剑的剑柄。

　　瞬间，整座巨大的祭坛为之一颤，一股充沛之极的力量爆发出来，祭坛之上，那七根巨大的石柱像是受到什么召唤，逐一亮了起来，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化作七道七彩虹光，耀眼夺目，直冲天际。

　　煌煌虹光冲天而起，插入深紫云层，顿时祭坛上空的厚重云层发生了变化，无数的云层开始急速旋转，电芒此起彼伏地在云层之中闪烁着，慢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天穹之上的真容。

　　......

　　“师兄，住手吧……”
　　(等我补)
　　※※※
　　黎明时分，天边的朝霞映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

　　天光倾泻，映照出了林惊羽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从侧面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眼睛清澈，长睫毛投下三分的阴影。英气逼人，剑眉星目、轮廓深邃如同刀刻般迷人。

　　当他走出幻月洞府时，看到了像是等了许久的她。

　　他微笑着看了她许久，也不移开视线。

　　“好看吗？”小白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一阵恍惚，他想起来已经不知道她多少岁数了，还是这般自恋。

　　也难怪，星辰暗淡。山河绝迹。春花凋零。秋叶化泥。四值交替，甲丁变化，星象移位，沧海桑田——也没有改变她的美丽。

　　“臭狐狸。”他轻轻地骂了一声。

　　“小傻瓜。”小白一时气结，回骂道。

　　林惊羽笑了笑，向她走去道：“你之前问我一个问题，现在我有答案了。”

　　小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绝美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几丝羞涩，她低头轻咬红唇，赶忙道：“我......那是喝酒喝多了，你......别当真。”

　　林惊羽向前的步伐并未停下。

　　“我喜欢你，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