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青云初稿》望川云靖

48、琅琊

　　张小凡在重重烈焰包围之中，血剑天琅向前，对着赤焰魔兽的头颅，刺了过去。

　　如潮水涨起的血浪惊涛骇浪般向这头妖兽喷涌而去。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卷起血浪反而淹没了它的身体，在它发出痛苦哀嚎的同时，一道血柱又从地上拔地而起，贯穿了它的身躯。

　　赤焰魔兽这就这样倒在了地上，身上原本熊熊的火焰此刻已然所剩不多，远远看去，这只守护魔兽似乎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在充满恨意的注视着缓缓落下的张小凡之后，赤焰魔兽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然后巨大的身躯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是，它的身躯虽然消散，但半空之中那个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却没有消失，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刚才那一场斗法的影响，仍然明亮不定，缓缓自转着，慢慢后退，最后，停留在了重新现出身影，依然坐在地上的兽神身前，那一只古老火盆之上。

　　张小凡重新落到了地上，但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的脸上，却是显露出了如方才赤焰魔兽般的痛苦。忽地喉间一甜，“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险险便晕了过去。

　　“啪，啪，啪……”

　　兽神轻轻拍掌，略带嘲讽似的笑了，道：“厉害，着实厉害，不过我方只是试一试你余力深浅，没想到你现在就快坚持不住了！”

　　张小凡带着满脸的愤懑与不甘望向了他，伸手擦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他咬紧了牙关，想要抑制住浑身打颤的躯体。

　　两个男人对峙着，都没有再说话，但这个石室之间的气息，却仿佛已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们二人似乎同时若有所觉，兽神微微抬眼，张小凡却是转过身子，向这个石室的入口处，望着。

　　那一眼，在黑暗中如惊鸿掠过，在心间划下了痕迹……

　　赤焰魔兽已然消失，整座巨大的石室中，重新又是陷入了黑暗，只有兽神身前那个火盆里，还有一团火焰静静燃烧，照亮着附近小小地方，发散着些许光亮和温暖。就连在火盆上方缓缓转动的八凶神像光圈，也并没有多么耀眼。

　　可是，就在那个瞬间，在那黑暗的深处，一个身影，被淡蓝色温柔的光辉轻轻笼罩着，静静伫立在那里，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一个怔然的片刻，就像已过了千年万年。

　　怔怔的，看着她。

　　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没有任何言语，她搀扶起了他微微佝偻的身子，和他一起肩并肩，迎上了兽神的目光。

　　火焰静静的燃烧着，石室里的景象，似乎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朦朦胧胧了，三个人的身影，伫立了许久，只有张小凡在微微喘息着。

　　直到，兽神重新抬起了头，目光在陆雪琪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落在了张小凡身上，忽然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么？”

　　张小凡直接开口道：“我会采一束她当年最喜欢的百合，放在她面前。”

　　兽神脸色大惊，随后又是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道：“没错，不过你们呢！若是你们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机会出去的话，你又会有什么心愿呢？”

　　陆雪琪悄悄向张小凡看去，只见他亦如那日满眼温柔地回应了她，张小凡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还记得我们那日在无情海吗？”

　　陆雪琪莞尔一笑，也不知是因为他那日憨傻莽撞的身影，还是为他深埋心底的那份执着，道：“今日......我们不会死在一起......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兽神的眼神暗淡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陆雪琪道：“你大概便是他说的想要拥入怀中的那个她吧！”

　　还不及两人有任何反应，瞬间，周围古老坚硬的岩壁纷纷碎裂，地面上现出无数条巨大的裂缝，并从裂缝深处，更透出了赤红色的光芒，仿佛脚下，就是恐怖的火山熔岩，即将喷发。

　　而那喘息之声，犹如一声龙吟，在这个空间中……

　　巨大的石室，完全被强烈的火光所笼罩了，先前的黑暗被彻底驱逐出去，找不到一丝阴暗的地方。这光亮，远远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芒，甚至令人感觉，连天际烈日降临，只怕也不过如此。

　　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中，最炽热的地方，无疑就是那个仍然存在并且急速转动，闪烁着诡异光环的八凶神像光圈了。那里，兽神曾经融入的火焰越来越白热化，漫天神秘的咒文，也越来越急。

　　不停扩张又微微收缩起伏的焰心，仿佛如一个孵化的赤焰之卵，蕴育着某种可怕之物，而随着周围温度的持续急速升高，那古老而神秘的所在，正一点一滴的凝聚着失去千万年的力量，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突然，那冗长的咒文停止了，巨大的头颅，慢慢伸了出来，如烈日一般耀眼而无法直视，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龙，每一处地方，都是火焰。

　　巨大的龙头，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鬼厉与陆雪琪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不可一世、几乎超越这世间存在的生物，甚至忘了抵抗，只是凭借本能，两人的法宝结壁勉力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火焰。只是，那令人窒息的威势，却仿佛已宣告了他们的命运。

　　八荒火龙！

　　天琅和天琊交叉护住了两位主人，而那血剑天琅，不知何时又蜕回了通体的天蓝。

　　张小凡惊呼一声，随后朝陆雪琪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一张太极八卦图的虚影，缓缓从二人脚下浮现。

　　两把绝世神兵的轮转之间，轮回的残影笼罩之下，竟逼得那些火焰不再燃烧向前。

　　两人结兰花指，口中默念着阵法经文，虽然逼得那些火焰不再触及己身，恐怖的温度却是烫的二人仿佛体内的水分都要被蒸发一般。

　　怒涛一般喷射而来的巨焰向着剑阵袭来，一阵蓝色的光剑剑雨从剑阵中冲出，如疾风骤雨般与那巨焰对轰着。

　　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作了火一般，如置身洪炉，身受炼狱之苦，无尽的赤焰在耳边轰然狂啸，仿佛无穷无尽的手从四面八方疯狂的拉扯着身躯，要将他们粉身碎骨！陆雪琪的秀发，在滚滚怒涛余风之中，飘扬！

　　剧烈的爆炸过后，蓝色剑雨和巨焰同时消失了，而那道剑阵的轮转也是变得缓慢了一些。

　　张小凡和陆雪琪两人的脸色皆是更为苍白了一些，张小凡有些颤抖的身形向后倒去，撞向了她的后背。

　　而她却是纹丝不动一般，双肩抗住了他落下的身子，略显娇弱的身形抵住了他的后背。

　　有几缕发丝，在热浪中轻轻拂动，飘落在张小凡的耳边，仿佛与他耳鬓厮磨一般，那曾经熟悉的淡淡幽香，阵阵飘来心田。

　　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伴？

　　即使无路可走，还有人不曾舍弃么？

　　八荒火龙龙首之后，那转动的神秘八凶神像光圈，突然开始闪烁了起来，各种诡异的符号若隐若现，在光圈之下，不停闪动。

　　岩浆洪流越涌越快，炽热的气体蒸腾而上，将这曾经的石室变作了真正的熔岩地狱。很快的，太过巨大的力量，在这个岩浆之海上扯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毁灭一切的赤焰在岩浆上熊熊燃烧，如一场高潮的狂欢之舞。

　　漩涡越来越大，深深陷下，被狂奔激流扯动的那一股咆哮，从这漩涡深处，慢慢的散发出来，如雷鸣一般，逐渐响亮，到了最后，它已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半空之上的八荒火龙的龙吟之声。

　　两人之间的剑阵也在飞速的流转着，双剑流转间斩尽火浪之后，地下的太极八卦阵图也愈发庞大，而那双剑剑身之上也逐渐浮现着电流雷光，轰鸣炸响在这空间之内。

　　当急速旋转的岩浆已经急速旋转到几乎疯狂的地步时候，那个巨大的漩涡宽达数丈之大，从深深漩涡里，伴随着那一声震天雷鸣。

　　“轰！”

　　刹那之间，天摇地动，从巨大熔岩漩涡里直射出一条炽热之柱，完全由岩浆组成，足有十人合抱之粗，带着无比的威势，向着与之相比仿佛脆弱渺小到不成比例的陆雪琪和张小凡冲去。

　　以那太极八卦阵图为底的巨大蓝色光柱，柱身流溢游动着的电流雷光同时拔地而起，暴飞而出，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熔岩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轰然绽放，红蓝两道柱子，都是节节崩碎，如琉璃般破碎融化。

　　一阵青烟冒过之后，陆雪琪缓缓站起，张小凡刚想随着他一同起身，却又是一屁股跌坐下来。

　　一只温暖的玉手，缓缓拉起了他......

　　张小凡十分艰难地挺直了身子，满脸痛楚地一大口一大口喘着粗气。

　　他有些无奈而痛苦地想着，自己现在竟然比之前世的鬼厉还有所不如。

　　陆雪琪默默地伸过手去，搂住他的腰，将他拉过来几分，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熟悉的喘息声，在耳边轻轻回响，微微带着热气，在她苍白的脸庞边缘回荡。

　　天琊神剑肃然直指八荒火龙。

　　有我在......

　　有你在，真好啊......

　　天琅神剑缓缓举起，与那天琊一同平齐，指向了那八荒火龙。

　　两道蓝芒追击而去，在半空之中隐隐约约甚至压制住了八荒火龙那庞大的身形，但很快又被弹开了。

　　八荒火龙，终于再一次凝视着那两个人影，这一次，它的眼眸之中燃烧的已经不再是那神秘红润透明的火焰，而是一双充斥了人类复杂疯狂情感的眼睛。

　　龙首抬起，仰天张口。

　　它仿佛是在，深深呼吸！

　　洞内的温度忽然降至冰点，仿佛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更恐怖且炽烈的高潮！

　　整个山洞随着八荒火龙的再次起势，又变得地动山摇起来，这场震动成了压垮张小凡和陆雪琪的最后一根稻草，甚至还未等到下一步动作，洞顶的一道黄沙碎石便从二人头顶上砸下，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一只手掌很快从黄沙中逆流而上，穿行而出。张小凡匍匐着寻找着什么，手掌在四周摸索之时，很快就被这些黄沙碎石割裂出道道血口，而他仍是寻找着。

　　他突然感觉手指的关节处被一团柔软给包裹了，就在这两手纠缠之间，他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很快就从黄沙掩埋之中被拉了起来。

　　张小凡有些狼狈地拍了拍尘土，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望着陆雪琪，而她亦是同样的表情回应着她。

　　一滴眼泪，从张小凡眼角缓缓滑落。

　　不要哭啊......张小凡......

　　她伸出一只素手轻轻为他拭去泪水。

　　可我骗了你啊......说好不会死在一起，要好好活下去的......

　　随着那动作，所有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都仿佛失去了光芒，但笼罩在张小凡与陆雪琪身上的压迫之力，却更是让人绝望的想要放弃。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向一旁望去，他问道：“你还有什么......”

　　陆雪琪却是把另外一只素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柔软温和的手掌捧起了他的脸颊。

　　没有了......没有了......原来这就是把你捧在手里的感觉......

　　接连几串的泪水顺着陆雪琪的指缝灌入她的手心，她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问道：“你还有......”

　　他想起了那件......“我不甘啊！”张小凡语气里充满了苦涩道。

　　也许是最后一刻罢，他突然感觉自己胆子大了不少，他亦是学着陆雪琪，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嘴里着沙哑不清的声音道：“我想娶......想娶......”

　　“你想去哪儿？”陆雪琪疑惑道，她凑上前把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

　　“那就去你心里罢！”张小凡突然笑了起来，温柔的笑颜，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陆雪琪也笑了起来，两人就这般望着彼此，一丝一毫似都不肯放过，仿佛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年万世之后，再也不能忘却。

　　从八荒火龙巨大的龙口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不是炽热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纯粹的火焰。

　　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喧哗，这世间最可怕也最纯粹，可以焚毁天地一切事物的“纯质之火”！

　　缓缓喷出！

　　洞口的黑虎这时拍了拍黑木的肩膀道：“你看！这天上本来好大一轮明月，现在怎么倒像是被天狗吃掉了一般，全变黑了！”

　　洞穴内大块大块的岩石，竟然都在此刻浮空飘动着，千百道雷光闪过，似乎是受这些落雷牵引而起。

　　一道大悲金轮在张小凡身前轮转着，此刻张小凡的身后有五轮太极八卦镜等距而立。

　　他的背上，亦幻化出两双巨大的佛手，两双手臂皆结□□印，和他本身的双臂一起，成为佛门修罗的六臂。

　　他的眼里，尽是无边无际的狂暴雷电，很难想象，这具灵体，既有佛光温润普照，又有道法雷霆凌冽森寒。

　　此刻，万物间的波动流转，都被他洞悉查明。

　　那至纯之火，打在□□之上，则是被迅速分化，尽数消弭不见。

　　那两双手臂此刻迅速化为向外摊开的手势，结无畏印。

　　天琅神剑，化作一道灿烂的雷芒从右手边直插于地，天！地！龙！神！妖！五道真雷从九天之上直引而落。

　　天琊神剑，从左手边直插于地，风！火！山！水！土！又是五道真雷从九天而落。

　　整个空间因为雷电的高压，呈现出妖异鬼魅的血红色动线。

　　十道九天真雷同时降临于世间，直接便是将身前的一切，化为齑粉！整个空间，竟然突然变成悄无声息的可怖之感。

　　整座山顶已然被真雷轰开，张小凡和陆雪琪御剑绝尘而去。

　　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

　　一切，仿佛也将要重新开始……

　　喧嚣过后，是这样一个平静清凉的夜晚。

　　张小凡很累，前世今生都没这么累过。

　　两人并肩落下，静静伫立在断崖之上。

　　深深凝眸之后，她微微的，仿佛还带着隐约的几分羞涩之意，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里、黑暗中，清丽的百合花！

　　他伸出手去，有些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想尽力去回应她。

　　然后，他终于是抑制不住想要紧闭的双眼，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才渐渐有了那么一点意识，张小凡只觉得有一具温香软玉轻轻搂着他，仿佛不曾松开一般。

　　他用力地呼吸着，却仍然因痛苦和疲倦睁不开眼睛，他只能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身上的躯体，像是在有些激动的颤抖着，回应着他那稚弱的呼喊。

　　她像是心满意足的，终于是缓缓起身离开了。

　　一阵静静的顿默之后，她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折返了回来，温热的鼻息刺激得他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痒。

　　“小凡，师门有命，我就要走了。虽然我的脚步现在无法为你停留，但是你要相信，你会留在我心里，我这颗心，也会一直等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