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青云初稿》望川云靖

43、不孝

　　陆雪琪走过回廊，踏上圆滑小石子铺成的竹林间小路，一路弯弯曲曲，深入竹林，很快来到了竹林中的那一间用竹子建成的精舍。

　　从外面看去简朴无华，用珠子做成的外壁墙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时光，此刻已经有了淡淡的旧痕。屋子两旁，都开有一扇小窗，隐约看到里面水月大师静坐的身影。

　　陆雪琪走到门前，同样用竹子做成的房门虚掩着，不知怎么，她心中有些紧张的感觉，深深呼吸了一下，道：“师父，我是雪琪，是你唤我来么？”

　　水月大师的声音从房子中传了出来，平淡而没有什么感情，道：“是，你进来罢。”

　　陆雪琪走到她的身后，看着水月大师的背影，低声道：“师父。”

　　水月大师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陆雪琪，陆雪琪却似乎不愿与师父对望，把头低了下去。师徒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其实说起来，水月大师和陆雪琪谁也不是话多的人，以前这种场面在她们独处时也的确出现过，但不知怎么，今天这个时候，在师徒之间却似乎另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觉，让她们的距离比以前远了许多。

　　过了一会，水月大师打破了沉默，叹了口气缓缓道：“琪儿，你能老实告诉为师吗？”

　　陆雪琪一怔，向水月大师看去，水月大师眼神虽然平淡，但却似乎一眼望见了她的深心。陆雪琪面上神色变幻，低声道：“师父，你、你说什么？”

　　水月大师冷然道：“你最近是不是见到张小凡了！”

　　沉默，又一次降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月大师的脸色慢慢松弛下来，她望向陆雪琪的目光中，也渐渐多了一分怜惜心痛的神色。

　　“琪儿，这件事其实也就我看出了一点端倪，其他人我都没有和他们讨论猜测过，我今日只求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水月大师缓缓道。

　　她慢慢跪了下来，在水月大师的面前。

　　“对不起，师父，这种事情我本不该瞒着您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纤弱的背影仿佛也在轻轻颤抖。

　　水月大师将她扶了起来，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小凡甚至在你上次执行任务时护过你，是吗？”

　　陆雪琪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乎难以听见，道：“是。”

　　水月大师脸色慢慢柔和下来，转过身子，扶起陆雪琪，柔声道：“琪儿，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子，同门之中，甚至是在整个青云门七脉之中，年轻一代的弟子里，对道法修行的天赋也以你最高，未来前途真的不可限量。我对你期望很高，你知道么？”

　　陆雪琪低声道：“是，师父。”

　　水月大师望着她，道：“以你的资质，将来小竹峰一脉的首座位置，自然就是你的，到时候你万众敬仰，静心参悟天道，如此，不正是你以前所梦想的么？”

　　陆雪琪沉默不语，只是微微低头，美丽的容颜上，除了苍白的脸色，便是她明亮的眼睛中慢慢变幻的光彩，那里，不知何时，曾经朦胧的水雾已经消失。

　　水月大师叹息一声，道：“所以，请你忘了他，好么？就算他能默默护着你，可是他如今心魔深种，早晚也是暴病而亡，一怒之下更容易造成死伤无数 ，你又何苦贪这一时之快呢？”

　　陆雪琪站在她的面前，听了之后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慢慢抬头，望着这位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的恩师。

　　“怎么了，琪儿？”水月大师问道。

　　“师父。”陆雪琪慢慢叫了一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水月大师摇头叹息一声，道：“说什么傻话啊！”

　　陆雪琪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一向冷漠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激动神色，连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来。

　　水月大师很快发现，皱眉看了看她，道：“怎么了，琪儿？”

　　陆雪琪猛然抬头，速度之快、力量之大，都让人为之一惊，只见她清丽容颜之上，此刻竟然满是痛楚凄然之色，连声音也似带有一丝颤抖：“师父，可是我忘不了。”

　　水月大师面色大变，深深盯着陆雪琪看了一眼，忽然手起掌落，“啪”的一声重重打了陆雪琪一记耳光。陆雪琪没有躲避，没有后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咬紧了唇，身体慢慢颤抖。

　　“你，你说什么？”水月大师的声音似乎听起来也在颤抖，但话语间充斥的都是怒意，“你、你这个逆徒，你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

　　陆雪琪面上早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是她迎着水月大师的目光，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般，决然道：“师父，你自小收养了我，将我抚养长大，教我养我，恩深无过于此。雪琪不孝，令恩师动怒伤心，罪该万死……”

　　她白衣飘动，再一次跪在水月大师的面前，道：“雪琪不敢妄言自己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以前我和他并肩作战，还能说只是同门义气。可如今他已被逐出师门，却仍然愿意拖着病体，不顾正魔两道同时追杀，愿意为我和同门而战。所以我不愿让他总是孤身一人，就算他已时日无多，我也想让他摘下面具和我并肩而行，想在他受伤时我能陪着他，想通过自己接他回来，让你们都能堂堂正正的接受他啊！”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停顿了下来。

　　水月大师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决然的身影，她先是满脸惊恐，随后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陆雪琪喝骂道。

　　“你、你这个逆徒，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陆雪琪满脸泪水走出了房门，身后的再次传来一阵声音。

　　“还有！你永远......永远也不要打听如何救他回来！”
　　※※※
　　月色明亮，高悬天际，清辉如水，如霜雪一般洒落人间，落在望月台上。

　　正在山脚下行走的张小凡忽而心口一痛，脚步就此停了下来。

　　“怎么，又不想去了？”小白疑惑道。

　　“你怎么一说......”张小凡顿了顿。“我这次倒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小白浅浅一笑，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耳垂道：“见心里人，就该说心里话啊！”

　　“我......知道了。”张小凡大步流星走向了望月台。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陆雪琪冷淡而微微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她缓缓回头，一边说着，但话说一半，声音却突然消失，陆雪琪向来冷漠平淡的脸上，赫然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那一个男子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张……”她微微张口，话未说出声音却已低沉，“……小凡。”

　　“是我。”张小凡离她又进了一些。

　　陆雪琪凝望着这个男子，那个站在月光与阴影交界处的男子，他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复杂，彷彿心中有什么事情正折磨着他，可是那身影却分明就在眼前啊！在梦中不知想过了多少次的身影！

　　她满是哀伤的神色中，有一丝笑意微微荡漾着。许久之后，才轻轻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很想你！”

　　这便是他的心里话。

　　陆雪琪脸上的一丝微笑消失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当日我为你求情，却未曾有一丝一毫后悔！”

　　这也是她的心里话。

　　轻浅晶莹的泪滴在张小凡眼眶中打转，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看着她，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因为你......值得啊！”

　　陆雪琪身子一震，脸上有惊愕神色掠过，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欢喜。她如霜雪一般白皙的脸上肌肤，生平第一次涌现出淡淡的晕红，如晶莹剔透的红玉，有不尽的温柔和缠绵的羞涩。

　　她想起来了自己和师父争辩时的那些话，有些话能就那样说出来，不仅需要诺大的勇气和信念——

　　更莫过于值得。

　　两行清泪划过霜雪般的脸庞，她依旧微笑着，眼光轻柔如缠绵的水波。

　　夜色更深，月儿西沉。

　　两个同时有着不尽委屈和伤心的人，站在望月台前方的悬崖之上，就这般凝视了彼此许久许久。

　　张小凡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的发自心底的笑意。从深心同时中腾起了怜惜和激动，他想要将她拥入怀中，问问她究竟受到了何种委屈。

　　即使她还是不愿意离去，他也愿意就此在草庙村搭起茅屋住下。

　　只要能经常看见她也好。

　　她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那股激动，嘴角浮起笑意，眼中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她轻轻叹息道：“我们......还会再相见的吧！”

　　他默默低头，沉默许久，让自己清醒了几分，再次抬起头时，他对着陆雪琪笑道：“一定会的！”

　　那些伤心和委屈还是留给明天吧！

　　张小凡转过身，慢慢离去。陆雪琪看着他离去方向，雪一般的白衣飘舞在风中，衣角也跟着他身形的方向飘动着。她忽而感到心底里的温暖，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一点一滴的被抽离着。

　　她缓缓抬起了手。

　　她又何尝不想拥住他呢？

　　满山遍野的泪竹，在月光下，在这么一个凄清的夜晚里，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