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青云初稿》望川云靖

22、妖幻

　　昏暗的天际之下，只有风声如啸。

　　三人看向脚下，只有一片孤岛，像是从始至终都无依无靠。

　　天上也只有一弯残月如钩，辉映着寂寞，还有那逐渐要消逝的生机。

　　海上看不见一片星光，咸涩的海风掀起浪潮，漆黑的水面骤然拔高又跌落，砸碎的浪花溅起涛声，像是有一群海妖在低声如泣的吟唱。巨大的浪潮拍碎在孤岛,海浪崩碎的声音不停地响起着。

　　海面上逐渐有看不清面目的妖物，幽蓝的闪电时不时照彻大海，点燃它们猩红色的瞳孔，照亮了它们粗转利爪和鱼鳍，鳞甲上覆着幽灵般的光。不可名状的呓语，断断续续极为尖利嘈杂混乱的声音与那些怪兽一同充斥着包围了这里。

　　三股剑光同时斩出，暴雷应声而下，孤岛笼上了一层湛蓝色的光，海妖们冲撞着刚刚生成的屏障结界，雷电击碎了它们的扭曲的身体，血水散开在海水里，骨骼爆裂的声音在海水中不停地响起，将那海平面漂染成了一片血腥的红，而越来越多的海妖开始涌上水面，猩红的眸子在海水中亮起，像是走进了正不断繁殖着的昆虫的巢穴。

　　死亡并没有削弱它们的杀意，那些海妖的聚集愈发密集，它们翻动着身躯，如飞蛾扑火，哪怕前一只海妖被斩落如大卸八块，顷刻间下一只海妖便加入这浩大且残酷的征战之中。

　　剧烈的尖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无数海妖被撕开了坚固的鳞甲，洞穿了心脏，然后死去，尸体随着海水四散卷入一片黑暗。

　　在这一轮又一轮的攻势过后，三人剑锋流转已至极限，咬紧牙关坚持着，仅仅只能用右腿膝盖抵住自己的身躯，防止被这无穷无尽的冲撞卷入身后的海中。

　　张小凡运转心眼，天际之上染过一层淡淡的金辉梵文，血泪从眼眶中滴落，他终于看清了幻阵之外的世界。

　　六尾妖狐已然冲向三人，它像是酝酿了许久一般，手上法术光辉璀璨，正欲击杀三人。

　　百丈高的雷电法身拔地而起，顶天立地于这片天与海之间，身形颤动之间，海面上已经天翻地覆，一拳既出，天际发出一阵如薄壳碎裂的脆响，整片空间都颤动起来，似要将天海都倒覆。

　　张小凡和六尾都同时吐了一口血，海妖群的动作也如同被定格般随之一滞。

　　“还得再想想办法！我这里撑不了多久了！”张小凡朝着艰难支撑的两人大呼道。

　　碧瑶看向了陆雪琪手里的天琊，值此危难之际，她赶忙对着陆雪琪道：“借剑一用！”

　　陆雪琪一怔，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还是把手里的天琊扔给了她。

　　雷电法身以掌驮起碧瑶，高高举起耸入长空，一人一剑飞身而起，像是要冲入这片空间那无处可寻的边界。

　　天琊剑身蓝光大炽，像是有浩瀚无匹的法力威能不断聚集着。

　　一朵，两朵，三朵......天际之上盛开出了巨型而又华美的桃花，她长发披散开来，翻飞着如海面上的波澜。身影融于苍蓝而又缭乱的剑光之中，旋转着千百道剑影划过了这片天际。

　　空间震荡扭曲着，幻境外的六尾妖狐哇的一口老血喷薄而出。

　　洞口的实景终于显露而出，张小凡这时几乎耗尽了法力。碧瑶还剑于陆雪琪，三人同时御剑向着那道光亮飞行着。

　　六尾妖狐凄厉地嘶吼着，我还没死啊！

　　我还没死！

　　幻境不断变换着，有日月星辰、有飞雪连山、有大漠黄沙......

　　张小凡的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眼前的洞口越变越小，即将化作那渺小的一束光，最后消失不见。

　　张小凡看着身边的两人，他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如果自己执意施法，最多只能救一个。

　　仅仅片刻的犹豫，他望向了碧瑶那边，叹道：“来之前我说过我会救你的。”

　　他运起最后一丝气力，掌心凝成一股轻柔而又坚固的蓝光，缓缓推向了碧瑶的后背。

　　碧瑶察觉到了这股力量，飞行的速度陡然间快了许多，她满脸诧异地望向了身后的张小凡，开始不断地摇头。

　　她伸手想要拉上张小凡，指尖轻触过后，他却缩回了手。

　　她就这样飞出洞口，那道光亮已然弥合，天地无光。

　　张小凡转身望向陆雪琪，只有剑身上的蓝光照映着彼此的脸。

　　他以为她的脸上或哀愁、或失落、或愤怒。

　　然而这些都没有，她只是抿着嘴唇，脸上表情淡漠，似亘古长冻的冰山。

　　“是我......是我太自私了。”张小凡喃喃道。

　　他就这样和她一同再次坠入了幻境。

　　......

　　冰冷的地面上，一束长发正覆于张小凡的脸上。

　　张小凡眨了眨眼，这次天空高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越往上越是迷雾一般的黑色。

　　他立刻朝身边喊道：“陆师姐！”

　　这里天是天，地是地。没有任何多余的景象，只有他和陆雪琪。

　　陆雪琪脸色微白，略失血色而变淡的嘴唇紧闭着，她身上依旧湿漉漉的，紧贴在完美无暇的肌肤上，将她窈窕而婀娜的身段更衬得惊心动魄。他看着她安静而精致的容颜，柳眉纤丽清秀，细长的睫毛似也被淡烟熏过，将陆雪琪的秀靥衬得更加迷离淡雅，更添了几分妩媚。

　　绝世美人就这样湿身倒在自己怀里，长发半干地披着，透露着阵阵芬芳。

　　张小凡的喘息声不由得变得粗重起来。

　　他赶忙压下旖旎的心思，搂着陆雪琪轻摇道：“陆师姐！陆师姐！你快醒醒啊！”

　　听到张小凡呼喊的陆雪琪不但没有醒来，她反而将那张绝美的脸颊也贴向了张小凡，秀挺的瑶鼻自下而上划过张小凡的脸庞，樱唇轻点留下一道湿润的吻痕。

　　如兰似麝的香气浓郁了整片着两人之间的空气，再加上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让人心醉神迷，。

　　张小凡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如坠入一片空白。

　　他赶忙推开了陆雪琪，只用两只手掌抵住她的后背，不断摇晃道：“陆师姐你快醒醒！你可别中那狐妖的幻术了！”

　　说话间张小凡突然一愣，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而陆雪琪终于悠悠转醒，而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张小凡，脸上带着淡淡的失落。

　　张小凡一阵高兴，笑道：“陆师姐你终于醒了！”

　　张小凡环伺四周，再看了看仍旧一脸冷漠的她，又收起了笑容叹道：“可惜我现在法力无回，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破这幻境了。”

　　两人沉默良久，张小凡低下头，陆雪琪忽而幽幽叹道：“没关系，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张小凡低垂的头颅下，是一张满是不可置信的脸。

　　就在这空白的天地间，不远处突然新辟成了一个沿着小坡数丈见方，共有三层的小菜园子，里面的那些作物疯长着。

　　第一层种着几种青菜，还有些瓜果葫芦的东西；第二层也差不多，但是又多了些辣椒、地瓜等作物；最下面的第三层，则多是各种果树，看上去郁郁葱葱，各种刷菜瓜果都长势喜人。

　　张小凡心头一动，转身望去周边，面前是那守静堂的回廊。

　　陆雪琪朝着他莞尔一笑，白茫茫的苍穹之上，正有阳光倾泻，打在两人衣衫之上，温暖和煦。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过回廊，这天地之间多了阵阵山风吹过，拂动着两人的衣衫，不知何时长出的树枝草木也一起拂动着。

　　很快走入了庭院，那碎石小径，青草绿地，甚至连那一棵小松，也并无二致。

　　在这一片空阔之中，隐隐有一片欢声笑语，有嬉闹、有叫嚷、有得意。从那似水流年的长河中传来。

　　张小凡脚步轻快，伴着陆雪琪很快走到那扇门前。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的，如新写的道字横幅，桌上摆着的水壶茶杯，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捉摸看见。

　　张小凡看着身旁正凝望着屋内事物的陆雪琪，轻声笑道：“欢迎来我家做客。”

　　陆雪琪回首看向了他，唇边勾勒出了一个极美的弧度，颤动着光影，像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她嘴角上飘了过去，也是轻声笑道：“只是做客么？”

　　张小凡低下头，光润的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陆雪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见透过大竹峰的竹林之间的缝隙，便可看到云气如温柔的仙女，轻轻围绕在他们身旁，逐渐拉开隐约的面纱，露出清晰的面目。

　　山峰悬崖的尽头，有一座石桥，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大竹峰，径直斜伸向上，入白云深处，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有细细水声传来，阳光照下，整座桥散发七彩颜色，如天际彩虹，落入人间，绚丽缤纷，美焕绝伦。

　　虹桥的那一头，是小竹峰。

　　张小凡心头一阵激动，看向了她的眼。

　　清澈的、温柔的、倒映着他身影，还有他家的那一双眼眸啊......

　　他伸出手去，想握住她的手不再放开，可是却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开。

　　两人携手走了许久许久，那些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珍禽异兽都一一显现，错落分布在两峰之间。

　　不知何时，陆雪琪已然将螓首靠在他的肩头，她的发披散在两人之间的手臂，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幽香，在风中飘荡。

　　“小凡？”

　　“嗯，我在。”

　　陆雪琪转身，面对着他，拉起了他的另一只手，同样紧握着。

　　她缓缓地，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贴近了他。两人之间的心跳声，巨大的像是要响彻这片天地。她就要靠入他的怀中，不愿再有一丝一毫的隔阂。

　　......

　　张小凡却松开了两只手，面若冰霜，冷冷道：“你不是陆师姐，你究竟是谁？”
　　※※※
　　一轮明月慢慢从山下升起，缓缓爬上望月台，月光就要完全照亮望月台。

　　月正当空，顷刻间月华清辉突然灿烂无比地洒下，从光滑的望月台岩石上倒射开去，顺间照亮整座小竹峰。

　　一名道姑孤立于此，几乎就像是站在仙境中一般。

　　这般景色，也是陆雪琪此生第一次所见，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她的手上所执之剑，亦是天琊。

　　悬崖边传来碎石崩落的声响，那女子如条件反射般将天琊划过望月台下。

　　“哎哟！”望月台下传来一道男子的哀嚎声。

　　女子听到那哀嚎声后，却又立刻飞身扑向悬崖，在他即将掉落之际拉起了他。

　　“傻小子，大晚上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语气之中虽有责备，可她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伸出葱花一般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他看着她这副仙气飘飘，如那月中嫦娥般的模样，不由得呆住了。

　　“你说话啊，傻小子。”她“扑哧”一笑，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程师姐，我......我想问......问一下，这次会武决赛，你为何最后要放手啊。”

　　她眼波流转，温柔如水，柔声道：“张师弟你厉害的很，是我法力耗尽，技不如人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挠了挠头道。

　　他又是像是想起来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猛地一拍脑袋道：“程师姐，我这次拿了第一!那件事，你能不能......”

　　“傻小子，我答不答应你，和你拿第一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笑容灿烂，俏脸艳若桃花盛开。

　　陆雪琪心头一颤，抿紧了嘴唇，很快画面一黑，再见青天明朗之时已然换了幅场景。

　　竹影婆娑，竹涛阵阵，仿佛也簇拥著她。

　　“张师弟！”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他正踱步来回走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赫然只见在一片竹影之中，她一身蓝衣如瑾,安然如烟，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程师姐！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像是没有想到真的是她，他呐呐地道。

　　她慢慢走了近来，眼角的泪水晃动着落出眼眶，划过脸颊。

　　他赶忙躬身擦拭着身边一根粗大的黑节竹，想要招呼着她坐下。

　　而她则是一把抽出了天琊，像是在甩着一根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屁股上。

　　“我叫你逞能！”

　　“哎呦！程师姐你下手轻点啊！”

　　“我叫你不听话！”

　　“哎呀怎么越打越用力了！”

　　两人围着这根黑竹节转着圈，你追我赶，他的惨叫声和她的娇喝声漫山遍野地响着。

　　陆雪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叫你......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却是放下了手里的天琊，蹲了下来，将头埋进臂弯之中，像个小孩子般抽泣起来。

　　“程师姐，是......是我不好，你先别哭了，快些坐上来。我......我也不跑了，让师姐教训我好不好......”他赶忙扶起了她，扶到了那根竹子上。

　　他双手抱着头，正想像个乖乖受罚的小孩子般蹲下。

　　她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在他的满目惊骇之下，她张开了双臂，和他紧紧相拥。

　　沉默片刻后，她将螓首埋入他的肩膀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慌乱间失了神，等到肩膀上的衣衫都湿透了他才反应过来，脸红着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在她耳边轻语着，她这才破涕为笑。

　　她拉着他的手，等再抽出时，他的手掌上多了一块极为美丽的石子。

　　......

　　景象又变得模糊起来，在这恍惚之间，陆雪琪的视线里又是变幻回了望月台。

　　天色阴暗，不见有月亮星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小竹峰。

　　只有一身蓝衣的女子，手执天琊，桃花飘飞着，开始了无比凄凉孤寂的剑舞。

　　也不知舞了多久，直到整片望月台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桃花坠地而又零落，周而复始。

　　她身上散发出的蓝光愈发炽烈，照得望着这片景像的陆雪琪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转头望向光芒不可及之处，同样有一道孤寂的身影，她知道那就是他。

　　而她亦是如此，停下了手里的剑舞。

　　两人奔跑着，跑向彼此，然后握紧了双手。

　　“如今，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他叹道。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语气坚定道。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辈子是不是该化作那天琊佩在你腰间，这样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了。”

　　“傻小子，你到现在怎么还在想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那也是我有幸啊。”

　　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在这漫长而又宁静的夜里，也只有这手里传来的温暖，能让他们活在这份情谊中安抚心灵，贪婪的汲取着每一时每一刻的和煦与美好。

　　陆雪琪隐隐觉得，这片脚底下似是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仿佛有什么东西会裂地而来，撕破这平静的时间。

　　他在这夜色之中悄然离去，轻声呢喃道：“不知能否有幸偕老啊。”

　　夜晚已然过去，天际升入烈阳。当陆雪琪再度看向周围时，只见自己和她身处一间有些昏暗的小屋内。

　　铜镜前的她眉间似有一股淡淡的哀伤，昏暗的光里，只有那金色的凤冠光辉灿烂。

　　她拿了桃木梳子，一手挽起身前那头长长乌发，细细的梳下，三千青丝在指缝间流散而又聚拢着。

　　她梳了许久，将最后几缕青丝缠入发髻，待到妆成的那一刻，她那绝世的容颜上，终于是多了几分淡然的笑容。

　　陆雪琪看着那锦绣红裙，和她那无双的姿色，在这片似是无人可知之处悄然绽放着，她那清冷的脸此刻亦是多了几分讶异。

　　清晰的叩门声，带着几分疲惫的呼喊道：“梦瑜......”

　　她回首望向门口，眼里含泪，柔声回应道：“行名，你等我一下，我就来了。”

　　她小心翼翼，一件一件井然有序地褪下了身上的凤冠霞帔，最后将那盘好的发髻重新散开。

　　她拭去泪水，目光如炬推门而出。
　　※※※
　　“陆雪琪”随着面前的景象蓦然消散了。

　　“既然你不想看着这些画面，那我给你看看那些最真实的痛苦吧！”那声音空洞，带着一丝哀伤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如她好看。”

　　周围有一阵风吹过，将他从方才的幻梦中激醒了几分。他用力眯了眯眼之后，再见周围以是草庙村的废墟。

　　他看着自己静静地在草丛中安静地睡着，身边是满脸痛惜与不舍的陆雪琪。

　　“小凡……出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空泛，像是没有丝毫的力气。

　　青云门的劫难被她娓娓道来，她怔怔地看着张小凡的脸庞，忽地，从她眼中滑落两行泪水，泪水落下，落在张小凡的手掌背面。

　　“我本想不顾一切，几次和你长想厮守，相伴一生，纵然被天下唾弃，师门责罚，我也不管了。可如今，可如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慢慢地低下头去，“可如今却是青云有难！从小是青云门抚养我长大，是市府爱我教我，恩重如山。若只是为了我们在一起，纵然受他们责骂唾弃，我也心甘情愿，可是如今他们有难，我……我只能回去和他们在一起。”

　　一旁看着场景的张小凡愤怒地咆哮着，可那只是一段虚影投像，他根本无法捉摸到什么。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到底拿她怎么样了！”张小凡发疯似地奔行着，可那段景象一旦被冲过之后，却又重新填满了张小凡的所有视线。

　　“也许你还不知道，青云门暗中内乱，曾经无敌天下的‘诛仙剑阵’已然无法启动了，这一战只是……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见你。”

　　陆雪琪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撩去了面上的泪水，随后，她嘴角边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看着张小凡低声道：“小凡，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们总是没有缘分长相厮守。可是，”她顿了一下，片刻之后，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静静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

　　说罢，她俯下身子，轻轻地在张小凡的唇上亲了一下，一吻之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片废墟。

　　一阵妖媚而又尖利的旁白声传来道：“我已被你识破，已经没有手段可以杀死你了，不过我可以让你在无穷无尽的苦痛和遗憾中见证一场死亡！”

　　远处的山峰上，有白衣女子横剑于颈，蓝光森寒。
　　※※※
　　“所以说，你是想通过唤醒这把天琊神剑的记忆，来反制杀我？”陆雪琪声音清冷，向着面前的蓝衣女子问道。

　　“不错，你很聪慧，但我只是想为小妹求得一线生机，你们让她走吧！”一阵温厚醇和的嗓音传来。

　　“我师弟是不是正被她施术控制着？”陆雪琪眉头一皱，接着问道。

　　沉默了一阵之后，他轻声叹道：“是。”

　　“她先前作恶多端，此刻又欲杀我师弟，你让我如何放过她？”陆雪琪厉声质问道。

　　“如果她的作为惹怒了你，作为赔礼，我可以帮助你解开这把神兵更多的秘密威能。”他语气变得更软了。

　　她回想起方才碧瑶借剑斩破天际的一瞬，又看向了面前的蓝衣女子，已然明白了什么。

　　“但......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陆雪琪的声音如断冰切雪断冰切雪一般的坚定道：“我要走我自己的道！”

　　她的眼眸倏地睁亮，像是无可形拟的精芒，天琊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起，执手翻飞间速度暴增，有若脱弦之箭，破浪般起伏急窜，电射在身前的蓝衣女子身前。

　　另外一把天琊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震颤着，无数桃花似暴雨倾落，乱花狂舞之处，似有游龙狂啸。

　　天际的云烟倏地聚拢到两剑交接的那一点上，接着漫天烟云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速度消逸得无迹无形！

　　唯见狂风暴卷，蓝芒如焰，将那片空间都要灼烧成虚无，那股狂暴的能量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自下而上暴射而起，穿裂云霄。

　　乌云盖顶之间，将这片天地都投入茫茫的风雨雷电之中，无数桃花在这狂雷暴雨之间被撕碎零落，看起来凄惨无比。

　　恐怖的威能亦是倒压着陆雪琪，她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两剑交锋处那澎湃惊人的力量，只要她势弱半分，就能将自己炸为粉末。

　　无数的闪电在她身边炸裂而又消散，明灭间映出了她惨白无比的素手，紧握着天琊。

　　她目光灼灼，即使心神都为之震颤，在这一击之间，眼里的道法天术也随之拓展至更远之处。

　　仿佛这片天地之间搏杀术势，都与她的心神一道融为一体。

　　狂暴的能量须臾间像是达到了绝对的平衡，把两位绝世女子固于虚无。

　　在这极慢极慢之下，陆雪琪抓住了这一刻的时机，纵身飞向了更高处，而后天琊剑指天下，睥睨而视。

　　她连行七步，在云端如仙子飘舞，还不待她开口念咒，天空已然风卷残云，化作漩涡，剧烈颤抖。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云端深处，无数的电芒迅速彙集，轰隆雷鸣之声，在天际炸个不停。片刻之间，黑暗漩涡深处，巨大电芒汇聚而成，沖天而下，落在天琊神剑之上。

　　漫天雨水倒卷，凝结成箭矢，紧绷着如搭在弦上，弓如霹雳弦惊。

　　天际巨大的电芒白光，在这一刻从天落下，威力无比，随着身后漫天的雨箭一同卷去，破空长啸，万箭齐发。

　　.......

　　白色光柱之中，那位蓝衣女子缓缓飘出，身上却没有半分雨渍。

　　旁白声再次传来：“不错，下一击，可见生死！”

　　蓝衣女子举起天琊，举重若轻般划下，那些道门神通便鱼贯而出，一道巨大的太极八卦阵图从身后缓缓浮现。

　　身前桃花铺作大道，有仙鹤齐鸣，有黑白阴阳双鱼，飞身向陆雪琪扑来。
　　※※※
　　张小凡的眼里像是蓄满了泪水，仿佛要决堤而出，嘴角也不住颤抖着。

　　“我本想不顾一切，几次和你长想厮守，相伴一生，纵然被天下唾弃，师门责罚，我也不管了......”

　　那难以言表的悲伤像是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渗出着，他咬紧了牙关，不让泪水滴落，也不想让那妖狐嘲笑自己。

　　他再次执起了天琅，心眼洞开间，所有的念头像是沉溺于其中。

　　“帮我......找到她。”

　　蓝色的光辉同时从两把剑身上闪耀着，光影汇成了两条平行的河流，在流淌过无尽远的距离之后，终于发生了微微地偏差，在延伸而去的某一刻交织在一起。

　　脚下骤然间变成了一片日月星辰，星辰在眼畔生灭，那些不知何时便诞生的星石寂寞悬浮，数不胜数，有的璀璨爆炸，有的一生孤寂。

　　在他视线的最中心，一颗拖着长长焰尾的异铁，向着地表之上北极冰原砸去。

　　张小凡在长河之上奔行着，奔行在这不知有多少无量距离的跋涉，跨越了多少的星辰遍布的海洋。

　　陆雪琪手中的天琊颤抖着，剑身如镜，照映着张小凡有些模糊的身影。她忽然想起了那些话——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辈子是不是该化作那天琊佩在你腰间，这样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了。”

　　“那也是我有幸啊。”

　　陆雪琪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里飘荡着。

　　身下的北极冰原之上，一位散仙将这块异铁投入锻炉，神情激动大喝着：“此剑三尺，第一尺，斩妖除魔！第二尺，荡尽不平！第三尺，正气长存！”

　　张小凡和陆雪琪同时听到了这道声音。

　　她蓦然回首，看到了河流那一端的他。

　　“你来了。”她呢喃细语，落入张小凡的耳中却振聋发聩。

　　张小凡疾声道：“陆师姐，我如今无法出手相攻，只能助你片刻！”

　　“雷光波动心无澜，刹那一念渡众生！”那是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心语。

　　面前的那些事物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像是一张白纸被折动揉捏着。

　　天琊再次出鞘，剑芒顿起，蓝光流转，剑气绝凌，颠覆天地。

　　陆雪琪横剑于前，透过张小凡为她展开的心眼，洞察着眼前的一招一式。

　　“在这幻境之中，你可以随意调配天地灵气，那么......我亦可以！”陆雪琪恍然大悟道。

　　于是她不再有任何拘束，以心念感悟大道。

　　这一次，那些有点细小的雨箭并没有出现，只有一道巨大的雨箭正凝成着。那箭矢在天琊神剑的牵引之下，像是弓弦被拉伸至极致。

　　那些道门神通挣脱了波动，继续向她飞驰着，空气剧烈摩擦着，带着无尽的流火撞向了她。

　　巨箭终于脱弦而出，神剑御雷真诀再次由她施展开来，如流星追月般推进着巨箭，闪电覆于箭身，更为其注入了煌煌之力。

　　在这巨箭行径的过程中，每一次小小的移动，都像是在不断冷却降低着温度，箭头锋芒之前的空间似是要进入到一片天寒地冻之中。

　　箭杆之上正有连天飞雪飘动，随着那冻彻天地的低温，两股力量轰然对撞之时，那无尽流火也渐渐熄灭了。

　　那些仙鹤桃花也渐渐被冰冻了，连那巨箭自身也凝结成冰——那是最尖锐可怖的利器。

　　闪电迸发消灭了那些神通影像，那两只阴阳双鱼坚持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利箭闪电双双刺穿。

　　整片幻境，如青烟般消散了。

　　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在那瞬间，突然都变得这般遥远了…

　　所有的杀伐，心中的苦闷，都慢慢的退去了。

　　洞穴坍塌之后，只有一个好像是新开辟出的的洞口。

　　“是我败了啊。”六尾白狐看着两人，无奈道。

　　三尾妖狐十分虚弱地爬着，想要爬到它的身前，她的爬行的速度已然越来越慢。

　　而他亦是朝着她的方向爬着，鲜血染红了地面，看上去十分瘆人，他伸出了手，仍是无法够到她。

　　他挣扎着想要继续爬行，却是半尺距离都爬不动了。

　　她抽泣着想要爬向前方不远处那个脆弱的垂死身躯，也和他一般难以动弹。

　　两只妖狐向着彼此伸出了手，颤抖着想要抓住彼此，那两只手像是相隔天涯海角一般，只能震颤着刨动泥土。

　　那手指间的震颤最终渐渐平息了——它们至死也没能抓住彼此。

　　张小凡轻叹一声，上前抓住了六尾白狐的手，想要放到她的手上。

　　他刚刚抬头，却见陆雪琪已经抓住了三尾妖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