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辰》咔咔咯咯

8、第 8 章 谈判

　　耀世科技公司背后的一条巷子里。

　　王竞川将车停到路边，下车的时候还特意低头瞅了眼轮胎，侧身跟身旁的人笑骂了两句，便快速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川菜馆。
　　打眼瞅见柜台前站着一个穿着围裙约莫是老板的中年大叔，此刻正戴着个老花眼镜皱着眉头，咔咔地捣鼓着计算器。
　　看见进门的两人，立刻堆了笑脸迎上前。

　　“哟！你俩来了！你们朋友在2楼包间。”说着，用手指了指楼上，“要不要我带你们上去？”

　　“不用了，谢叔！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说话的是王竞川边上的那个男人。背着双肩包，和王竞川差不多高，但是很瘦。

　　“行！你们都好久没来了！”

　　“哈哈！最近有点忙，回头我们常来。”

　　前些年，顾嘉辰和王竞川还在耀世科技的时候，经常加班到很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饭店都已经关门了，只有这家馆子是通宵营业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他们固定的“深夜食堂”了。后来认识了许子昱，他们就经常来这里喝酒聊天，包括后来他们俩人决定从耀世辞职，三个人合伙成立JC科技，也是在这个小小的馆子里商量出来的。

　　“怎么突然想到回这吃饭？”

　　许子昱先一步走进包间，将双肩包甩在沙发上，看见顾嘉辰正靠在窗边抽烟，也拣了一根送进嘴里。

　　“突然想念这家菜的味道了。”

　　顾嘉辰将打火机递给他，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

　　“唉！累死爷了！赶紧给我也来一根。机场过来这一路堵死了！”王竞川跟着走进包间，大口喘着粗气。

　　“这趟出差还顺利吗？”顾嘉辰抽着烟，面色淡然地望着许子昱。

　　“嗯，和天勤那边聊得还行。他们暂时答应不撤销投资计划，等我们这边诉讼的事情明朗了再商量......”

　　“我要饿死了，你俩先聊着，我先点菜。”王竞川懒得招呼眼前两个准备继续探讨工作的人，从桌上抓了张菜单，“他家这个干锅肥肠我都想了好几回了！”

　　“服务员！拿两箱啤酒来！”
　　顾嘉辰朝着门口的服务员挥了挥手。

　　“哟！老顾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哈哈哈哈哈！”
　　一贯来说每次吃饭都是王竞川先喊着要喝酒，今天居然是顾嘉辰主动提出上酒。

　　“咱们仨好久没一起吃顿饭了。”顾嘉辰拍了拍许子昱的肩膀，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在感叹。

　　“那可不？自从上了传感器这个项目，全公司就一直加班加点地扑在上面，别说出来喝酒了，正经饭都没吃几顿。你说是吧，老王？”
　　许子昱撇开和顾嘉辰对视的视线，转头望向王竞川。

　　“就是！诶？上次咱们仨在这喝酒还是一年前了吧......”王竞川头也没抬地在菜单上勾勾画画，顺口接了句。

　　“嗯，项目第一版刚刚做出来的时候。”

　　“诶！那天喝得店里最后就剩我们三个人，最后还是谢叔帮我们叫的车。你和老顾还吐人家师傅一车！最后还是我赔的钱！”

　　“哦？我怎么记得那天先趴在桌上打起呼噜的是你啊？”顾嘉辰淡定地掏出手机，“我这还有视频…”

　　“滚！老子那是困了，后来还不是我把你和老许送回的家。”王竞川捡了粒花生米朝顾嘉辰砸去，许子昱嗤笑。

　　“酒来了！”服务员抱着两箱酒走了进来。

　　“我们自己来吧。”

　　顾嘉辰接过开瓶器，哐哐两下，将两瓶开了瓶盖的酒递给在座两人。

　　“来！首先为了给老许接风，我干了这瓶。”话音刚落，顾嘉辰就仰头对着吹了一瓶。

　　“哇靠！老顾，你悠着点！”王竞川赶紧伸手阻拦，但一瓶酒已经见底。

　　“老顾，你没事吧？”许子昱有些错愕地问道。

　　“没事。”顾嘉辰摆了摆手，转身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辰芯是咱仨的心血，耀世那边想要抢走，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借着酒气，顾嘉辰笑了笑，语气坚定而果断。

　　“对！想从咱们手里抢辰芯，TM的老子跟他杠上了！”王竞川也跟着操起一瓶酒，三下五除二地一饮而尽。

　　“老许，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顾嘉辰突然话锋一转。

　　许子昱被顾嘉辰投射过来的目光盯得有些茫然。

　　“有......6年了吧。”

　　“是啊......一晃6年了。”

　　顾嘉辰像是斟酌了很久，低垂着眼眸，终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那你为什么要把“辰芯”的内部资料发给耀世？”

　　声音冰凉入骨，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袭来。

　　许子昱心中蓦然一紧，脸色发白，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良久。
　　“嗤！为什么是我？”许子昱像是默认般嗤笑出声。

　　“老许！真的是你！”王竞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泄露的？”许子昱往椅背上一靠，面色坦然地看着顾嘉辰。

　　“我没有。但是有权限获取这个产品所有详细资料的只有我们三个人。”

　　“为什么不是老王？”

　　“因为......我信他。”

　　“呵！放狗屁！还TM在这里装清高。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你把我们当兄弟，你今天会在这里说这话？！”

　　许子昱将酒瓶狠狠往桌上一逇，酒瓶晃了两晃沿着桌边滚落下去。

　　“夸嚓！”
　　碎落一地。

　　“你TM闭嘴！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竞川起身揪着许子昱的衣领，整个人扑了上去，照着他的右脸抡起一拳，重重挥了下去。

　　许子昱有些趔趄，险些从椅子上栽倒，狠狠吐了口唾沫，用手指着面前的两人破口大骂。

　　“你们TM的当老子是兄弟了吗？项目我承认是你们做的，TM哪一笔资金不是老子从外面陪着笑脸讨回来的。公司有一个人当我是老板吗？”

　　许子昱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继续说道，“上个月我让财务给我开点钱用来应酬，你TM顾嘉辰转身就给我否了！”

　　“我不知道60多万的应酬是要用在何地？”顾嘉辰不卑不亢，直视着许子昱的目光。

　　“老子的公司，老子想花点钱咋了？！”

　　“还有你！王竞川，我想招个自己人到公司，你TM不是也给我否了？”

　　“那个人专业能力有问题，基本的笔试都没过。”

　　“我当然知道他能力不够，我TM不就想走个后门，反过来被你们啪啪打脸！到这个地步，也没啥好聊得了。吃TN狗屁饭，原来是鸿门宴！呸！”

　　许子昱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倒，摔门而出。

　　“老顾，你就这么让这个孙子走了？”王竞川起身准备去追，被一把摁下。

　　“让他走吧。你赶紧让小张把他所有的公司账号权限锁了。”

　　“嗯，好。”王竞川拿起电话，转身出了包间。

　　满地的玻璃碎渣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线，也映射出无数张惨白的脸，几天前的回忆就这样浮现在眼前......

　　闪回（几天前）

　　“嘉辰！你托我给你大伯带的那个烟斗到了，我给你放在前台了你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我正准备送去给我大伯。谢了兄弟！”
　　“客气！”

　　自从父亲顾军得了抑郁症以后，顾嘉辰一面要照顾父亲，一面还要跟着辰芯的开发，不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大伯顾华见他操劳，索性将顾军接到自己家，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职责。顾嘉辰嘴上不说，自然还是对大伯一家很感激的。

　　这天，顾嘉辰拿着拖朋友从瑞士带回来的烟斗来到大伯家。

　　门虚掩着，门口的水箱盒子开着。
　　许是刚才物管来抄水表了，顾嘉辰心想，正欲敲门。

　　“顾华，你说你弟弟那个情况到底还有啥治疗的必要？”一个高亢但是有些刺耳的声音传入耳里，是婶婶顾秀蓉。

　　顾嘉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秀蓉！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我总是希望他好的。”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跟着说道。

　　“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虽说你弟他工伤矿里赔了一大笔钱，你看你弟这十多年来光治疗就花了不下大几十万了，咋地可能还有剩的？再说了......万一哪天他不行了，钱还不是留给他儿子的，哪轮得到你？”

　　“剩不剩不知道，反正他老婆带着老二跑了，他现在住咱们家，吃我们的花我们的，顾嘉辰看在眼里也是心知肚明的，到时候怎么地不得给我们分一份？”

　　“诶，你侄子不是这几年搞了个公司吗？看起来应该赚了不少！”

　　“废话，那肯定的。不然每次给你的红包能那么厚厚一摞。”

　　“诶，我是没你想得那么多，你看看你那个弟弟，我是懒得伺候了，刚才又拉了一身，那个味道真是恶心......”

　　......
　　后面的话顾嘉辰没有再听，也不想再听。他只觉得有些反胃，仿佛有人把他的心脏掏出来，放在酸水里反复浸泡，直到脱水干瘪。他咬着牙，连带嘴唇乃至全身都跟着颤抖。

　　回到车里，顾嘉辰平复了一下情绪，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何医生，您上次建议说让我父亲住院治疗的事情，我想过来和您谈一下。”
　　......

　　兄弟.......
　　是啊！连亲兄弟都可以被算计！
　　更何况这所谓的兄弟！
　　顾嘉辰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拿起桌上的酒瓶一饮而尽。

　　等王竞川打完电话进来，看着桌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空瓶子。

　　“老顾你？！这么喝要出人命的！”王竞川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抢过手中的瓶子。

　　“权限我已经找人锁了。但是如果这孙子早有准备，那肯定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拷贝过了。”

　　“嗯。天勤资本那边的合作意向书还没有盖章吧？”

　　“没有，我已经卡下来了。”

　　“好，明天我亲自去一趟耀世。”

　　“你要去见王朝阳？”

　　“嗯，总得让他知难而退。”

　　耀世科技大厦楼下。

　　姜来跟在沈期期身后下了出租车，刚走进大堂就看见顾嘉辰背身站在接待处。

　　阳光透着落地玻璃倾泻而下，给他的周身嵌上了一层光晕。他两手交叠背在身后，身形高大挺拔。待他转头，一张侧脸宛如工刀刻画，眉梢扬起，看似慵懒随性，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律师！姜......小姐，我们上去吧。”

　　“好。”

　　38层顶楼，耀世科技董事长办公室。

　　“各位稍等一下，董事长马上过来。”秘书鞠了个躬，转身退了出去。

　　“哈哈哈哈！稀客啊！”

　　伴随着一阵洪钟般的笑声，一位须发半百的老者推门而入，他神采奕奕，腰背挺拔，毫无龙钟老态，步履稳健，行走如飞。

　　来人正是耀世科技的董事长，王朝阳。

　　他迎上前来，一一和大家握了握手，随后在沙发正中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顾......嘉辰是吧？我还记得你这个小子。几年前在老罗他们技术部吧，只可惜后来辞职了。几年没见，怎么想起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啊哈哈哈”

　　王朝阳虽面上挂着笑容，但是眼底却寒气逼人。

　　“王总，好久不见。”

　　“王总您好，我是天成律师事务所的沈期期，这是我的名片。”沈期期双手将名片递到王朝阳面前的茶几上，“我今天是受顾总之托来和您谈谈关于贵司诉JC科技专利纠纷的问题。”

　　“哦？JC科技是顾总的公司啊？下面的人倒是没有给我汇报这一点。”王朝阳并没有接过沈期期递过来的名片，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面前的三人，

　　“顾总还带着律师过来，这是要为难我老人家吗？”

　　“沈律师，抱歉，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下。”

　　王朝阳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律师在场自不会多言。于是顾嘉辰朝沈期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和姜来先出去。

　　沈期期自是心领神会，起身准备离开。

　　早听说王朝阳是只千年的狐狸。耀世科技从华强北的一个手工作坊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市值近60亿的上市公司，这里面技术产品过硬是一方面，但是也离不开王朝阳的资本运作。也正因如此，股东对于王朝阳都颇为信任，在经营管理方面也基本是王朝阳一人说了算。说耀世科技是王朝阳的一言堂也毫不为过。

　　姜来想到这，满怀担忧地望向顾嘉辰，正好撞上顾嘉辰投射过来的目光。

　　“放心。”顾嘉辰用嘴型默默地比了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丝宽慰的微笑，眼神坚毅而笃定。

　　胜过千言万语。

　　姜来定了定心，跟在沈期期后面出了办公室。

　　“王总，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做个生意。”

　　“哦？那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一笔生意？”

　　“辰芯这个项目的价值我相信王总自然清楚。如果您撤诉，等我专利下来后，我可以给您以优惠的价格拿到这个项目的专利使用权。”

　　“哦？那要是我不撤诉呢？”

　　“我自是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说服您。但是......您现在掌握的资料也不一定能够证明辰芯是耀世的职务发明。”

　　王朝阳没说话，抬了抬眼皮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对面30岁不到的小伙子，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况且......王总其实想要的不只是辰芯吧？”

　　顾嘉辰转着手上的戒指，神色淡然地直视着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老者，无畏而坦然。

　　另一头，屋外的回廊上，姜来看着手上的资料，突然灵光一闪。

　　“期期姐！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嗯？”

　　“王朝阳表面上是想通过诉讼抢下辰芯的专利权。如果胜诉了自不必说，专利权在手，对于耀世科技来说如虎添翼。但是退一步说，如果败诉了，专利权还是归了JC，那么对于JC这种初创小企业来说，这么一趟诉讼折腾下来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天勤这种资本公司本来就是奔着辰芯去的，专利拿下来之前自然不会投资。没有资本的扶持，小公司自是耗不起。技术芯片这个东西本身迭代就快，耀世科技可以凭借手上掌握的资料用这段时间加紧开发，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就整出个辰芯2.0、3.0了。”

　　一番话讲完，不禁为顾嘉辰所面临的困局捏了把汗，为了让自己冷静，遂抱着双腿蹲了下来。

　　“还有，即使败诉了，JC为了尽快拿到资金投入生产，天勤那边一定会压低股权价格，耀世科技仍然可以借助天勤资本的手以很低廉的价格拿到JC科技的股权，甚至可以掌握更多的股权......”

　　“所以，耀世明面上是为了辰芯，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收购JC科技。”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姜来和顾嘉辰在同一瞬间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