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不息》舟槐

29、聚会

　　这条山路不好走，今天还格外多车，而且天色一看就不美妙，竹西开得小心，不敢分神，偏偏刘传秀在执着于夺命连环call。

　　车上的蓝牙连接有点故障，这段时间总有启动前手动重连蓝牙才行。

　　她忘记连蓝牙了。

　　终于在可超车路段超了两辆大型货车，视野一下开阔了，才去点手机上的绿键，再点扩音。

　　“你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一接通刘传秀的声音就噼里啪啦传来。“我看天气预报准备要下大雨了，你今天要早点回家，要是还没出发就改天再去，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行了，我都快到了。”没说两句竹西便把电话挂断了，絮絮叨叨的言语被隔绝在电话另一头。

　　左拐入一片空地，竹西抱着把伞下车，又从后备箱拿出一包一次性的清洁用具。

　　这块墓地年份久了，之前还有个守门的管理员，后来人去了，没人维护的大门饱受风侵雨蚀，锈迹斑斑，一边已经垂抵在地上。

　　风吹得吱呀吱呀地响。

　　年复一年感觉到这里越发人迹罕至，有些地方已经久无人拜访。

　　竹西戴好一次性手套，先除了杂草，再一点点擦去沾染的泥。

　　头几年竹西是跟着刘传秀来扫墓，时间不定，有时会发现有人在之前已经来过了，有清理的痕迹，还放着一束花。

　　后来刘传秀走这段山路开始吃劲，逐渐来的少了，只有竹西风雨无阻地来，随着升学、工作，来的时候也早晚不定，早了是她清扫，晚了便能看到一束花，风吹起花朵摇曳，好像在轻抚邝清的脸庞。

　　把清洁工具都打包好，才想起花还在车上，竹西站起来望了望山下，水汽在空中蒙了层雾，能见度很差。

　　跑下去拿花的路上开始下毛毛雨，竹西跑快了几步，拐角处差点撞上来人，身形高瘦，竹西下意识去看对方的脸，又失望地移开目光。

　　不是他。

　　当年葬礼过后，竹西的生活回归平常，那天放学归来，才知季行止将房子卖了，把欠下的费用还给了刘传秀。

　　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竹西再也没能和他联系。

　　可能有些人就是有缘无份，曾经他们一起谈天说地，或是因为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肩并肩漫步在街头巷尾，稍一侧目便能看到对方。

　　如今走在人海中，连和他身形相识的人都难见了。

　　竹西把花抱上山后喘得不行，天还不作美，细雨滚成豆大得珠子落下来，无法多作停留，只好匆匆下山。

　　刚拐上马路，刘传秀的电话再次打来：“你还在上面吗？淋到雨了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我今天就不去吃饭了，回去还要赶计划书。”

　　那边好久没吭声，再有声音已经换了人，“女女，再忙也不要忘记吃饭，我给你打包过去。”

　　“别……”前面山体掩住的盲区出来窜出来一辆出租车，吓得竹西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鸡，刚开口就失声了。
　　来车的速度有些快，急刹时轮胎与地面擦出急促的声响，几近漂移的情形过弯，很快消失在后面。

　　真是艺高人胆大。
　　竹西感叹。

　　竹西好一会才呼出口气，慢慢找回呼吸。

　　想起还要阻止准备在大雨冲出家门的夏彦，“楼下新开了家餐厅，我到时去那点几个菜就行了。”

　　“天天在外面吃些不卫生的。”刘传秀突然回来战斗，声音一顿，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你应该学着做饭了，你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放心？”

　　她是想学，实在没那个天赋，竹西苦笑。

　　“好好好，改天一定给你露一手，先不说了，我正开车呢。”

　　回到市区，雨小了很多，看着前面的红尾灯，就知逃不过塞车了，一个红绿灯要等两三次才能过去，巧得很，回家一路都是红绿灯。

　　竹西从暴躁变得无奈，一个多钟油门几乎没踩过，愣是连十公里都没划到。

　　林韶芝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声音之愉悦和竹西现在的处境尤为不称：“我要调回来了，这边分公司项目都要过我手，以后见到了记得叫声林总！”

　　两人大学城市相隔甚远，上班也没在同一个城市，很久没有见面了，但一直保持联系。

　　“林总。”被她影响，竹西的心情好了许多，顺着她的话立马叫了一声，“升职加薪，可要请吃饭。”

　　“那必须的。”林韶芝拍拍胸脯应下，静了几秒，开了另一个话题：“高中同学有人组局，说要约个同学聚会，你打算去吗？”

　　“哪天？”

　　“还没定。”

　　“那说不定了，手上的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指不定哪天开始加班了。”竹西不喜欢没定下时间的约定。

　　“听说季行止也准备回来发展了，时间对的上的话，他应该也会去。”

　　进了小区终于摆脱塞车大军，前面宽敞大道，竹西竟觉得有些口干，“班长都要来，我们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是挺不好的。”林韶芝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竹西窘迫地想脚趾抓地。

　　“那就去吧。”

　　“你倒是口嫌体正直。”林韶芝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组局的是当年的体委范鸿，班里人来了一半，还邀了些隔壁班的同学，加上带了家属的，摆了七八桌，竹西以开车不能喝酒为借口，混进了“小孩桌”。

　　林韶芝性子闹腾，没和竹西坐在一起，菜才开始上，就听到了她霍霍划拳的声音。

　　这一桌真的坐了好几个小孩，大人好些是同事的家属，社恐竹西抱住了隔壁陈丹的胳膊：“还好有你。”

　　竹西是听了那句季行止也许也会来，才决定来聚会的，开席好一会了，也没见到人，没心思去社交。

　　“你勇敢点问罗子凡就好了嘛。”陈丹揉了揉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心知她要是真行，也不至于拖到现在，默默岔开话题，“最近工作怎么样？”

　　竹西申请调到这里的分公司才半年，要立稳脚跟挺难的。

　　“都在计划内，前段时间升了组长，准备独立带团队立项了。”

　　“真棒！”陈丹举杯和她的相碰，“我们三的事业刚好都上了一层楼，值得喝一个。”

　　陈丹大学学医，唯一一个毕业就回了本市的，最近升了住院医师，算是渡过了一个阶段。

　　“真好。”竹西一口喝完杯中的椰汁，心想能再见到季行止就更好了。

　　这么多年始终对他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竹西总想和他再见一面，时间长了都不知是习惯还是时间。亲人骤然长逝，又和他爸爸闹翻了，也无法想象他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

　　共同的朋友都说没了联系，与他关系要好的罗子凡一直含糊其辞，在信息日益发达、一日便可全球知的时代，人要是有心远离一个圈子，也是会逐渐消失的彻底。

　　“再来一杯解千愁！”陈丹豪迈地打断了她的愁丝。

　　竹西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喝的又不是酒。”

　　“这比酒那喇嗓子的东西好喝多了。”陈丹不以为意。

　　“干干干。”竹西随着她的意碰了杯，而后一饮而尽。

　　坐在她们对面的女生看了变出声，语气带有感叹：“你们的关系还是那么好，真让人羡慕。”

　　一段友情维持十年还能无话不谈，还是人一生中不断迈入新的阶梯，融入新的圈子的十年，确实是不容易。

　　竹西和陈丹相视一笑，对面的人不和她们同班，没什么印象，笑着回应：“那是，友谊就得天长地久。”

　　“季班长还来不来呀，桌上就剩骨头了。”其他桌的人囔起来了，大概是喝醉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迟到得罚十杯！”

　　“该不会人走的门口听了这话吓跑了了吧。”这话一出，有人笑成一片。

　　还有人真跑去门口看了眼，踉踉跄跄地走回来罢手。

　　“听说了是没混好不敢来呀。”
　　一堆玩笑话里这句话尤为尖锐突出，竹西往音源的方向望去，说话的人微昂着头，一脸得意的模样，丝毫没觉得他的话有多不妥，双颧高突下巴尖窄，刻薄之相。

　　“他还是那么讨厌。”竹西在心里啐了姜少谰一口，把刚倒满的饮料一饮而尽，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骂了一句。

　　“放宽心。”陈丹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听说去年下半年他被裁员了，换了好几份工才勉勉强强找到满意的。”

　　“季班长考上的是Z大的王牌专业，还是年年拿国家级奖金的，怎么会混得不好。”最开始提起季行止的人第一个出声反驳，喊得震天响，简直小迷弟一个。

　　“问一问就知道，罗子凡跟他关系那么好，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姜少谰不依不饶，“罗子凡你说句话呀。”

　　竹西不由得紧张起来，多次托林韶芝去打听季行止的消息都无果，她也很好奇他的现状。

　　指定不是姜少谰这种尖酸刻薄的人所说的那样。

　　罗子凡笑了几声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被我高薪聘请回来陪我创业，今天飞机晚点赶不过来了，我替他喝十杯，毕竟他是我的技术人才，是重点保护对象。”

　　说完就给手中的杯子满上，一杯接一杯，周围人起哄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竹西看到姜少谰的脸憋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