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不息》舟槐

21、雪仗

　　冬日天干物燥，领子上的绒毛被风吹拂，只要低头写字就避免不了被浮毛撩骚扰，又随着呼吸在鼻子边上来回摆动。

　　竹西觉得鼻子发痒，轻轻打了个喷嚏，结果这一开头就止不住了，后面来续打了好几个，林韶芝一脸担忧地转过来摸她的额头探温，嘴里嘟囔：“你个小怂鬼。”

　　说的是她今天只敢看着不敢叫人的事，怨她要是有那勇气也不至于在那受了冷。

　　“什么嘛，是它一直在挠我的鼻子。”竹西不愿承认，一边擤鼻涕，一边指责领子上的毛。

　　“又犟又怂。”林韶芝撇嘴，继续吐槽。

　　当竹西提着小袋子从药店出来，正好遇到季行止路过，看着他四平八稳，脚步生风的身姿，一时忘了移开视线，不由自主地头随着他从左往右转。

　　怎么他脱了外套在吹得她直闭眼的大风里又跑又跳的运动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她这个躲在石柱子后面偷看的最后脑袋沉沉。

　　想想都有些生气。

　　“在这发呆做什么？不冷吗？”少年回头，风吹得他的衣摆像棵迎客松，稍长的黑发也吹至一边，露出干净洁亮的双眼。

　　竹西感觉心被晃了晃，像是手中的碳酸饮料，成千上万的小气泡刺啦刺啦的响。

　　“冷呀，这就回去。”被他回眸那一刻惊艳到脸红，挪着步子走到他身后，他走一步跟一步。

　　季行止几经回头看身后的小尾巴，小姑娘倒是聪明，知道走在他身后躲风。

　　“怎、怎么了？”触及他的目光下意识偏头避开，少年身躯挺拔高大，在前面形成道屏障，躲在他身后免了阻力，舒服自在，可见他频频回头以为他是不喜这样。

　　连忙螃蟹般打横走了两步，离开了他的庇护，被狂风吹得眼睛鼻子都要皱在一起，夹着胳膊试图锁温，下一刻季行止却主动走在了她前面，替她挡住大多寒冷。

　　“躲在我身后就好，我替你挡着。”清朗的少年音色灌风传来，其声嗡嗡。

　　“谢谢。”

　　她的声音侬软，语速总是不紧不慢的，心头憋着的一口气像是被慢慢抚平，季行止忍不住再次扭头看她。

　　竹西睁着圆眼看他。

　　冻得微红的脸仔细看着还有点起皮，双手牢牢插在兜里，每一步走得不偏不倚，还是能看出他也是极冷的。

　　竹西在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了翻，还是只能翻出一个未用的暖宝宝，红着脸问他：“你要吗？”

　　看着朝他伸来的手，哑然失笑。

　　明明风吹一阵头一缩的人是她，却总来关心他冷不冷。

　　见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几近一半的手掌缩在袖子里，还是坚定的伸向他，这次不想拒绝她的好意，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笑着道谢：“谢谢。”

　　“你道什么谢。”竹西被这声笑挠得心痒，大着胆子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快走吧，好冷好冷呀。”

　　快到小区竹西低声和他告别，往前跑了好一段路。

　　夏彦从转角拐出来，竹西当即就扑进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裹了件大衣，走起路来扑腾扑腾得像只企鹅。

　　季行止不远不近的跟了一路，后知后觉自己的视线未曾从她身上移开。

　　气温速冻，报道都说今年将会迎来几十年未遇的寒冬。

　　竹西夜里朦朦胧胧好像听到了树枝断裂“咯吱咯吱”的声响，第二日醒来往窗外一看，才知昨夜落雪了。

　　和去年薄薄一层雪不同，见行人走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扎的脚印。

　　竹西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当即兴奋得爬起来，开窗往外探，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寒冷扑面而来，忍了又忍还是打了个喷嚏，惧冷战胜了好奇心，悻悻关好窗户。

　　“女女起床啦，今天爸爸送你上学。”夏彦把装好早餐的碗放到她前面，“雪天路滑，晚上也去接你。”

　　“好。”坐在车上免了风霜，乐得自得。

　　刘传秀夹了两个鸡蛋给竹西，见她仔细把蛋黄隔开来，正要送进夏彦的碗里，眉毛一竖，“自己吃掉。”

　　竹西讪讪缩回手，先是把蛋白卟哧卟哧吃了，趁刘传秀没注意眼疾手快把蛋黄送给了亲爸。

　　夏彦倒是对女儿挑食没什么意见，笑呵呵地接过煎的黄灿灿的蛋黄，一口一个利落的吃了，待刘传秀发现为时已晚。

　　这个冬天对于本市的教育工作者，不只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寒冬。

　　竹西到了教室见一群同学聚在一起说话，里外围了两层，林韶芝见她来了，连忙拉她进去，还很贴心的告知来龙去脉：“事情发生在昨晚，实验有个高三学生压力太大想要一了百了，大半夜悄无声息的，幸好刚好有人路过，人是及时救过来了，就是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

　　“听实验的朋友说，他成绩一直很好的，期中考不知道怎么的一落千丈，掉了一百多名，他妈妈跑到学校要他‘负荆请罪’，说他对不上老师的栽培和家里的期望。”一同学说的有板有眼的。

　　有些同理心强的同学听得眼眶湿润，“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成绩忽然掉了那么多，是不是他遭遇了什么事了呀？”有同学更是好奇背后的原因，“也许是很多事加在一起，我们看见的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也没听说其他事呀。”之前说负荆请罪的同学握拳和掌心相抵，“我今晚再问问实验的朋友。”

　　“都打铃了还不早读，全围在一起做什么。”老吴走进来看到教室乱糟糟的，警示了一句，围在一起的同学人走鸟散，看着有些人心思还没收到，回了座位还挤眉弄眼的，正要严词几句，好像想到什么又作罢，整张脸的纹路皱在了一起，手也比平时更加抖了。

　　“同学们盼着成绩提高，有压力和焦虑都是正常的，实在无法排解，可以下课来找老师聊聊。”老吴语重心长地说。

　　同学们还不知实情全貌，就感受到了所有老师的变化，连平常最严厉的老师，都自觉放柔了声调，讲着讲着课，无一例外的说到面对挫折要积极调整心态，及时需求老师的帮助这方面上。

　　好奇心被这些反常勾的抓心挠肺的一天，一个雪球打散了这些心思。

　　下了晚修的同学们仍聚在一起猜测事情发生的经过，三三两两的下楼。

　　积雪被铲至一旁堆着，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也大多没见过今天这么大的雪，充满童心的往那儿扑，突然有人吼了一句：“谁砸了老子？”

　　很快一群人就打闹起来，正青春的少年们扬起爽朗的笑声，在这块空地经久不衰。竹西在人流涌动中穿行，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寻着声音转了半身，一个雪球砸在了身上，也没感觉到疼，只见它匆匆散开，洋洋洒洒的落回了地上。

　　抬头，是班里的一个同学，笑着看着她，手里还捏着一个雪球。

　　“好呀，你居然砸西西。”林韶芝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见竹西被砸了，囔囔着要替她“报仇”。

　　“西西快，你也扔一个回去。”
　　手里忽然塞了雪，竹西冻了一哆嗦，正要撒开手，却被林韶芝握住，不让她松手。

　　草草的压实一个雪球，手指都要冻僵了，用了全力朝那个同学扔去，却被他敏捷躲开，格外嘚瑟：“没砸到嘿嘿。”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竹西悲的也不是没砸到他，而是传过了人流缝隙，雪球砸在了恰好在他身后的季行止。

　　“没砸到是吧。”季行止没想到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劲大得惊人，咬牙切齿的把愤怒转移到罪魁祸首，手里备着的雪球硕大，一下就进了他的衣领子里，“吃我一招。”

　　同学惊叫一声，大喊着饶命，季行止才替他抚开了雪渣。

　　这一幕林韶芝看得甚是开怀，拉着竹西加入了战场。

　　刚开始只是熟识的几个人互动，后来无论各级各班，全混到了一起，遇到就是一场幸事。

　　夏彦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在车外太冷了，又跑到车上坐着，听到越发大声的喧闹，心生好奇的再次下车张望，终于等到了竹西出来。

　　一出校门竹西大致环视，一眼就看到在不远处朝她挥手的夏彦，和身边的朋友道别，走向夏彦的步子欢快，任谁都看出了她心情极好。

　　“女女今天在学校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夏彦拧动钥匙，被她感染得也忍不住笑起来，询问的语气有点像是个接幼儿园女儿回家的爸爸。

　　“和朋友打打雪仗，虽然很冷，但好好玩。”情到高处，其实已经忘记了寒冷，自心里而发的热意，拢得暖洋洋的。

　　竹西坐在那高兴的晃腿儿不自知，发顶带着些雪，部分融化了沾湿头发。

　　“你个小花猫。夏彦帮她拍了几下，因为在开车也只能伸手草草了事，有冰渣落到竹西脖子，冷得她一激灵。

　　竹西像是小猫甩水般呼噜呼噜头，笑弯的眼，压不住的嘴角，整张脸都是喜悦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