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狐》乔天

2、贰

　　岐山镇最东边紧邻岐山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院落。
　　白墙灰瓦，院中央有一大块药田，种着各种不知名的药草。
　　院子的主人是一年前刚刚搬到岐山镇的郎中——云戈祈。
　　这天，他照例在阳光最好的正午躺在药田前的摇椅上，胸口窝着那两只小狐狸，哥哥叫阿离，妹妹叫小湖。
　　两只小狐狸已经过了喝奶的阶段，开始可以吃一些肉食了，云戈祈便每天拿些鸡肉喂它们，偶尔替它们梳梳毛，阿离和小湖很快便长得很结实了。
　　此时躺在摇椅上的云戈祈半眯着眼，在阳光中举起自己的手来看，那一双修长的手苍白得在光照下恍若透明，左手上一只翡翠指环光华流转，显得颜色更加深浓。
　　这时，一声弱弱的叫唤将他的思绪唤回，只见小湖正睁着黑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云戈祈抬手停在小湖脖颈旁边轻抚，一旁的阿离于是将爪子抵在云戈祈的胸口，满眼戒备，好像生怕他的手会突然掐住小湖的脖子一般。云戈祈见状十分不悦，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挥，洒下一些粉末，阿离就突然痛苦地嘶叫起来，吓了小湖一跳，急忙爬到云戈祈的肩膀上，紧紧地偎在他身边，云戈祈感觉到小湖的惧怕和阿离的挣扎，微微勾起嘴角，满意地一笑，手指再轻轻一点阿离的额头，它便重新恢复了正常，虚弱地靠在云戈祈胸口喘气。
　　“小东西”他将头凑近阿离，浅笑着低语，“不要试图反抗我。”
　　阿离眼中的光彩一下子便黯淡下来了，锋利的爪子也悻悻收回。
　　云戈祈于是抱着小湖悠悠离开，只剩下阿离趴在云戈祈离去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阳光分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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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云戈祈开始不再白给阿离肉吃了。
　　他总是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母鸡来到饿的有气无力的阿离面前，然后当着它的面——放飞。母鸡扑腾着想要逃离，阿离强撑着一口气追逐，云戈祈就坐在一旁抱着小湖静静地看。
　　等到阿离好不容易捉到母鸡，云戈祈便起身拍拍手，将母鸡从阿离口中抢走，干净利落地扔掉，然后端上一盘经过处理的，不带任何血的鸡肉。
　　阿离总是显得兴趣缺缺，吃几口后便扔到一边。
　　云戈祈于是冷笑，他不信这灵狐嗜血的毛病永远改不掉。
　　不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阿离便又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
　　日复一日，阿离的身量慢慢长大了，一口尖牙变得又光又亮，锋利无比，可以一下子刺破一头成年耕牛的动脉。云戈祈平时下的药也渐渐对它失效，唯一的掣肘便是小湖，只要他不听话，云戈祈那双修长的双手便会有意无意地在小湖的颈边轻轻抚摸，此时纵有万般不甘阿离也只能低头。
　　有时候云戈祈也会让小湖和阿离单独待上一小会，阿离会小心翼翼地替小湖梳毛，下水游泳的时候会自己先下去试了水的深浅，再唤小湖下来。云戈祈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偶尔会陷入恍惚当中。
　　他也曾经对一个人百般爱护，她要的，统统给她；她不要的，全部毁灭，看到她开心便是最大的满足，可是什么时候，他懵懂单纯的妹妹眼里开始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充满算计？
　　“哥哥救救这只狐狸”她怯怯地拉住他的衣角，微微仰头，瞳仁清亮若秋水。他便用尽灵药救治并收养了小湖和阿离的母亲——山洞里的那只白狐。
　　“哥哥我想进宫陪着他”她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眉目间初现少女的风采。他便只身进宫，从底层开始历经几多腥风血雨一步步往上爬，只为给她一个机会。
　　哪怕进宫给别人做妾，哪怕没有凤冠霞帔，哪怕他为此双手沾满鲜血，都没有关系，她喜欢就好。
　　可是最后一次见他，她隔着红色的纱帘望着她，眼神雪亮得可怕。“哥哥”她用从未有过的妩媚语气唤他，然后穿过纱帘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自宽袍大袖的掩映下递给他一包东西。
　　一包红花。
　　可以让女子滑胎的红花。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妹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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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一个午后，云戈祈破天荒地将小湖留在了一边，将阿离单独叫进他的书房。他原本正歪在榻上悠闲地翻着书，看到阿离走进，便随手将书放到一旁，示意它走到跟前，阿离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突然，云戈祈出手如风，一下子掐住了阿离的脖子。阿离张大了嘴死命挣扎，云戈祈只是以审视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它，片刻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将自己的手送到了阿离的尖牙下。掐住阿离脖颈的手刚一放开，阿离便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顿时，汩汩鲜血流进它口中，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阿离双眼暴红，嘴下愈发用力，似乎要将平日的怨恨全部发泄，云戈祈却始终平静异常，只是原本就过于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苍白。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睫毛轻轻颤抖。左手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上那一枚翡翠指环。
　　不知过了多久，阿离终于松了口。
　　等到云戈祈再睁眼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龇着对于人类来讲过于锋利的犬牙，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那少年赫然是刚刚的狐狸阿离。
　　趴在窗户上偷看的小湖见此情景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云戈祈附耳又对阿离说了什么，小湖却没有再偷窥，而是不可置信地跑走了，一路跌跌撞撞。